《罪伐》兰芷兮

10、舆论（三）

　　一顿饭吃完，陈时深还没有从过去的情绪中抽离。直到卫翊出声问：“喂，陈老师，发什么呆呢，我们该结账回去了。”

　　陈时深这才有了些反应。他看向卫翊说：“抱歉，有些走神了。”

　　卫翊则像个大爷似的，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问：“吃个饭都能发呆，你在想什么大事呢？”

　　“没什么。”陈时深抬手叫来服务员，起身对卫翊说：“我去结账了，你收拾一下到门口等我吧！”

　　“哦！”

　　看着陈时深逐渐走到前台的背影，卫翊心底涌出些许烦躁。
　　用玩笑的口吻问出心底的疑惑，问之前，他很清楚这人不会回答，可真当这人去逃避时，他又十分不开心。

　　这样的他，实在太奇怪了。

　　等陈时深结完账，俩人一同走出餐厅大门。

　　此刻的科乌城已被夜色笼罩，那些白日里觉得热不想出门的人，现在全涌上了街头，使得四周热闹不已。

　　两人并肩穿梭于这喧闹中，卫翊频频侧目打量身旁沉默的人许久，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这氛围，佯装闲聊的姿态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陈时深用他的薄唇淡淡地吐出一个“等”字。

　　“等？”卫翊露出不解的眼神，“等什么？”

　　“上级指示。”

　　“？”

　　陈时深没有去解释，卫翊很不爽地小声嘀咕道：“又开始说这些让人不清不楚的话。”

　　陈时深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待会你就知道原因了。”

　　带着对这话的好奇，卫翊跟着陈时深回到酒店。两个人刚进入房间，陈时深的智能机就开始不停地响起。

　　“来了。”

　　卫翊还没有明白陈时深的意思，只见他轻触两下智能机，袁野的身影通过全息屏立即呈现两人眼前。

　　“时深。”袁野喊道：“你们采访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陈时深边走进屋内边答。

　　“顺利就好。”袁野接着问：“卫翊那小子呢，他还听话吧！”

　　这种问题，陈时深不想对着当事人做评价，就直接把全息屏送到卫翊眼前。

　　“干嘛？”卫翊看着袁野问。

　　“关心你一下。”袁野说：“我昨天去总部那边开会，遇到你爸，你爸对你这次的表现十分满意，当着我的面不停夸你来着。”

　　“哦。”卫翊面无表情答。

　　但他的冷淡，丝毫没能阻止中年男人的热情。

　　“你跟着陈老师这几天学得怎么样了？陈老师可是我们部门最优秀的记者，你跟着他好好学……”

　　卫翊在袁野的碎碎念里看向陈时深。经过这两天的朝夕相处，他相信了袁野的话，这人的确很有能力。

　　可是，这么有实力的一个人，为何会从战场上退下，做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记者呢？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引得陈时深看过来，比着口型问他：怎么了？

　　卫翊摇摇头：“没事。”

　　“嗯？什么没事？”屏幕里的袁野被他的出声打断。

　　卫翊收回视线看着他，表情里开始透着不耐烦说：“没什么，你别念叨了，烦死了，怎么跟我爸一个样。”

　　他边说边把全息屏还给陈时深，袁野的声音还在半空中嚷嚷：“什么烦了，你这孩子……”

　　“野哥。”陈时深担心袁野的唠叨惹得卫翊不快，直接打断他。

　　“时深啊！”看见陈时深，袁野又露出和煦的笑容，“这小子太不懂事了，麻烦你了。”

　　旁边的不懂事冷哼一声。

　　“没事。”陈时深哑笑一下，随即将话题转开问：“曼雷拉现在应该是深夜了吧！野哥这么晚拨视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袁野沉声一会才说：“是有件事。”

　　卫翊一边打开星云看新闻的发酵情况，一边竖起耳朵听陈时深和袁野的对话。

　　“你们现在做的这个新闻，已经引起的星际联盟的关注，公司这边也十分重视……”

　　卫翊的手指翻阅着最新的评论，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有关“圣特中学”“真相”等关联词的新闻多了十多亿条。

　　“近些年来，有关校园霸凌的新闻层出不穷，可因为种种缘故，这些新闻到最后都没有了下文。而那些霸凌者受到什么惩罚，那些被霸凌者又生活得如何，后来谁也不知道。”

　　评论区对赫蒂的谩骂和诋毁越来越多。
　　【不瘦不改名：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孩，我听我在圣特中学上学的朋友说，这女的在学校人尽可夫了。】
　　【FFWEF5：这个小丫头挺漂亮的，也不知多少钱能睡一次。】
　　【搞学学学习了：我和这女的是邻居，这人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不良少女，啧，都不知道怎么样考上圣特中学的。】
　　……

　　一堆自称是赫蒂的同学、亲戚、朋友的人站出来说她的不好，整个评论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些人用最大恶意在揣测一个小女孩。

　　“所以，公司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新闻从头到尾做完，星际联盟这边也会给你们绝对的帮助，你们可以去放手一搏。”

　　卫翊的手指微顿，他终于明白陈时深在等什么了。其实，从安排曼雷拉的记者来做科乌城新闻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了。

　　拥有一定实力的星球之间的抗衡，早已不是一场战争能解决的了，他们更多的会采用舆论效应，经济制裁等方式来对另一个星球发难。
　　在科乌城义无反顾脱离星际联盟的这些年来里，星际联盟看似什么都不计较，实则早在等这一天了吧！

　　“嗯。”沉默许久的陈时深点了下头开口问：“那，如果他们想走法律程序，星际联盟也会无偿提供帮助吗？”

　　“嗯，会的。”袁野答得十分肯定。

　　“好。”

　　两人接着又聊了些采访的细节和之后的工作安排，卫翊则在旁边漫不经心刷着星云听着，直至他们的视频结束。

　　看着陈时深收好全息屏，卫翊才开口问：“其实，你早就知道，联盟会出手吧！”

　　“也没有很早。”陈时深答。

　　事实上，他反应过来，也不过是到科乌城后，收到杰理的资料那一刻。而且那时的他只是隐隐感觉，真正确定下来，还是刚才的那顿饭。

　　这个新闻为什么非要卫翊来做，杰理为什么亲自来找他协商，想来应该是联盟的施压。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个新闻为什么让他来做，星世界比他优秀的记者比比皆是，再怎么样也应该落不到他头上吧！

　　“好了。”陈时深看向发着呆的卫翊说：“别想东想西了，收拾一下去洗漱吧。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陈时深说完，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人问：“你当年，为什么要从战场上退下？”

　　陈时深脚步微顿，后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你能力这么强，为什么会甘愿在民生部做小记者？”

　　“不为什么。”陈时深颤抖着嗓音答：“当时觉得太累了，就没做了。你如果不去洗漱，我就先去了。”

　　看着那仓皇而逃的背影，卫翊再一次陷入沉思。

　　两次试探，两次都以失败告终，这让本该气馁的他，对这人却越发好奇。

　　*

　　第二天的午后，两人伴随闷热的天气再一次来到隆卡街。

　　第一次来时，这里充斥无助与压抑。第二次来时，这里站满围观的人与其他报社的记者。

　　陈时深刚走出离赫蒂家最近的窄巷，就听见男人的怒吼与骂声。

　　“臭婊/子，你是故意的吧！老子是不是和你说过，这小贱/人被人睡了就睡了，人家愿意出钱补偿，我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
　　“你现在倒好，闹得全星际人尽皆知，老子不仅没有了钱，脸还被你丢完了，你是诚心来克老子的吧，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啊……”

　　希尔夫人的尖叫声让陈时深面色一凛，他正准备往屋子冲去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人拦着他：“别往前去。”

　　陈时深停下脚步回头，就看见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采访设备的年轻男孩。

　　男人看了眼他身后同样抱着设备的卫翊说：“嘿，兄弟，见你是个同行，哥提醒你几句。”
　　“这家的男人是个疯子，原本和人谈好的钱现在拿不到了，就非常讨厌我们这些记者，你可不要犯傻去趟这个浑水哦！”

　　“钱？”陈时深佯装疑惑问。

　　“嗯，他女儿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嘛！人家说只要他们家不声张，就给一大笔钱，结果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

　　男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到陈时深跟前。陈时深从里面抽出一根后，又借了男人的火，和他对抽起来。

　　“不是我说，这家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男人吐着白雾骂道：“自己的女儿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收下这笔钱，简直是个畜/生。”

　　卫翊看着陈时深熟练地吸吐着烟雾，眉梢不自觉挑了下，接着听见他开口说：“你们怎么知道那些人要给钱这家人？”

　　“这早就是科乌城公开的秘密了，可惜没人敢报道。”男人感慨完，又叹息一声：“诶，怪就怪这丫头命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们宁愿选择做懦夫，也不愿还事实一个真相的原因吗？”

　　卫翊的嘲讽让男人脸色微变，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干不过卫翊，便咬着牙，用强笑缓解尴尬：“你这小兄弟说的什么话……”呢！

　　“啊……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咬老子，老子今天要弄死你。”

　　屋内传出的叫喊声打断男人的尾音，三人顿时朝同一个方向看去。很快，他们就听见男人动手的动静，以及女人无助的哭声。

　　“别打了，别打了……赫蒂，啊，我的女儿……谁来救救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