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戈亚人鱼传说》邬虎

1、第一章 人鱼岛（1）

　　我坐在浮标塔边沿，举着手机看了半天，上头的定位系统依旧处于不工作状态。
　　塔戈亚是靠近南极洲的一座岛，不算大，估算着就三线小城市的面积，社会生活环境也和小城市一样，物资倒是挺富裕，网络也还好，当然，我是指陆地上的，一进入海域就像wifi信号不足似的，网络基本瘫痪。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在塔戈亚无法使用导航，据说有一些神神秘秘的因素，反正就算在陆地上，导航也如同鬼打墙。
　　我放下手机，望了眼不远处。
　　平静的海面上停了一艘小型游艇，容貌俊秀的女人斜依在船边，正和半个身子隐在水里的男人说话。
　　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男人上半身趴在船沿上，偶尔抬手将女人的碎发别到耳后，于是女人便羞涩的红了脸。
　　哦，我的老天，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被忽悠到这里来吃狗粮的，不，准确来说是鱼粮。
　　仔细去看，水面之下，隐隐约约反出些翠绿的光，那是男人身上鳞片的光泽。
　　就在十分钟前，我开得游艇差点撞上那条粗壮而绚丽的鱼尾，他的尾鳍颜色浅些，薄薄的有点透明，在水中像是轻纱般铺开，缓缓一摆，就贴着游艇滑过。
　　船上漂亮的女人是我姐姐，同父同母，父母离异后，她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在塔戈亚，我则随妈妈搬到中国江苏的一个小城，那里同样有很多水，不过都是淡水。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大海，这还要多亏了父亲的意外事故。
　　挺严重的事故吧，大概，因为他在这场事故里丧生了，具体我不是很了解，妈妈没带我参加他的葬礼。
　　说来也奇怪，明明妈妈特别不想我来这地方，连父亲的葬礼也不告诉我，却在一个月后的暑假第一天，把我送来和姐姐一起过暑假。
　　我百无聊赖地单手托腮，耳边是叽叽喳喳的，不属于任何国家的语言。
　　其实我不想来海上的，因为我不太会游泳，甚至从游艇到浮标塔都是靠着身边这几个半身鱼尾的家伙们。
　　“小姐。”深蓝色鱼尾的莱格唤了我一声，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我，“禾说温先生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去哪里了？”
　　我微微恍惚了一下，有些不太情愿谈及这个话题。
　　但就在不久前，我为了避免成为姐姐和艾斯罗德的电灯泡，谎称要下水练习，结果套着游泳圈在海水里打圈圈，差点扑腾得自己倒栽葱进水下，多亏了莱格扶住我，还将我推到这边的浮标塔。
　　我想了想说：“西天。”
　　一直像河童一样保持半个脑袋在水中的娜莎嘟嘟囔囔地开口：“西天是什么地方？中国的一个城市吗？”
　　我摸摸脸，“呃……算是中国的吧。”
　　大抵是我的胡说八道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海面突然起了一阵风，将我随意丢在浮标塔上的泳圈吹进了海里。
　　我伸手够了一下，恰巧覆在旁边探出来的一只手上。
　　那手很白，皮肤光滑细腻，指间有薄薄的膜连着，没有莱格的手那么大，我能勉强盖住他整只手。
　　“抱歉。”我说。
　　我刚要缩手，浮标塔晃了一下，俯身的姿势让我重心不稳，直接扑进了水里。
　　倒霉，我真是和海犯冲。
　　海水没过头顶的时候，我这样想。
　　下一秒，我被人举出了水面。
　　莱格完全没觉得我呛口海水是什么大事，他拍拍我的背，笑嘻嘻道：“小柔小姐可真喜欢海。”
　　才怪嘞。
　　“不过还是要尽快学习下游泳，大海有时候还是挺危险的。”莱格没把我重新托举上浮标塔，而是推给了面前的人鱼。
　　是刚才我碰到手的那条，他有一头在人鱼中罕见的墨色长发，脸没有艾斯罗德那么艳丽，也不像莱格那么刚毅，有种水乡男子的清俊柔和。
　　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银粉色的鱼尾一下一下拂过我的脚背，仿佛绸缎从皮肤上擦过。
　　莱格介绍道：“这是余池，他游泳最好也最快，又很有耐心，肯定能教好你。”
　　余池揽住我的腰，让我的手圈住他的脖子，见我瞧他，弯起圆润的小鹿眼，微笑道：“我会努力的。”
　　“啊？”等下，我好像没同意学游泳吧？
　　不知在水里扑腾了多久，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泡发的时候，艾斯罗德推着游艇来到我们这边。
　　姐姐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笑眯眯地看向我道：“玩得开心吗？”
　　当然不了，我讨厌游泳，游泳好累，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运动，游泳是所有运动里最费力气的。
　　我挂在余池身上，一脸“你看看我像开心的样子吗”的表情。
　　姐姐轻笑了一声，打量着余池道：“你是余夫人的儿子吧？”
　　余池点了点头，“是的，温小姐。”
　　艾斯罗德在一边插话，他有些惊讶，“小池是第一次来海面上，你怎么认得他？”
　　“叫我温禾就行。”姐姐对余池说完，才回答艾斯罗德，“他和余夫人长得很像，都很美丽。”
　　余池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谢谢。
　　我挑了挑眉，他居然还有害羞的时候，之前和我说话，带我游泳时那自来熟的模样，让我以为他是有什么社交牛逼症。
　　姐姐站在扶梯旁向我伸出手，余池一手搭着游艇边缘，一手护着我，我抓住姐姐的手爬上了游艇。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晚霞铺满了海面，火焰一般的云彩在水天相连的地方，被后头如墨似的夜幕追逐着。
　　姐姐同其他人鱼道了别，又和自己的人鱼爱人说了几句话，热恋中的男女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接过余池递来的手机和游泳圈，正要转身，余池忽的拉住我的手臂。
　　“这个给你。”他把一个物件塞进我手心。
　　我摊开手掌，那是颗圆润的黑色珍珠，在微弱的一点余霞里散发出柔和的暗紫色光芒。
　　余池笑出两个梨涡，“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它一样。”
　　“珍珠？”
　　或许是今天大半天都被余池的热情和不怕生包裹，我竟少见的放松下来，对着这第一次见的人鱼调侃道：“我到觉得珍珠更适合你，温润洁白。”
　　自在过了头，我一时没收住话，顺口就喊了一句，“是吧，小珍珠？”
　　讲完才觉得，自己这好像在调戏人。
　　“那你喜欢珍珠吗？”余池仰着头问。
　　他的眼睛是宝蓝色的，一半染上晚霞的橘色，一半沉沉的，却又亮如烟火。
　　我攥紧手里的珍珠，低声但清晰道：“不讨厌。”
　　第二日是个雨天，我一觉睡到中午，被饿醒了。
　　姐姐不用去海上，便没有喊我起床，她也不在家里，只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是要去给守林员叔叔送苹果派，还要采购些东西，让我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发信息给她。
　　我没什么想要的，洗漱用具都有，换洗衣物自己带了。
　　想了想，我从口袋里摸出那颗黑珍珠端详了一会儿，发消息问姐姐有什么地方可以给珍珠钻孔的。
　　姐姐很快发了个地址，又拍了张简易手绘图，是一家叫石头坊的店铺。
　　塔戈亚的生活节奏很慢，路上没有行色匆匆的人们，大家走路的时候都很悠哉，时不时和屋前庭院里忙活的房子主人打招呼。
　　我没有认识的人，但还是有人和我打招呼了。
　　那姑娘盘着一头漂亮的金色秀发，从左侧边斜插了一支精美的贝壳雕花银簪。
　　“嗨，小柔。”女生跳到我面前，挥了挥手，“小禾拜托我来接你，她说你可能有些……嗯……识别道路障碍。”
　　翻译过来就是路痴吧。
　　我有点无语。
　　看来姐姐对我那次出门逛逛，结果迷路了一天的遭遇耿耿于怀。
　　事实上这都是破导航的错，它总是把我往海边导，似乎我不跳个海都有些对不起它条条大路通大海的坚持。
　　我向女生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温柔。”
　　“你好，你好，叫我卡萝就行。”女生拉着我转过一处拐角。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石头坊的广告牌，圆形的灯牌正对着路口，上面绘了块带翅膀的鱼骨化石，底下是中文的“石头坊”三个字。
　　卡萝和我介绍，“这是我二叔的店，他和我爸爸都是中国人，你直接跟他说中文也没事。”
　　我轻声道了谢，走进店里。
　　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一件白衬衫陪黑色西裤，看起来不像是经营工坊的，到有点白领那味儿。
　　“你好。”我取出放了黑珍珠的盒子递给男人，“能麻烦你帮我给它钻个孔吗？”
　　男人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发出声惊叹，“真漂亮，孩子，它和你一样让人眼前一亮，你们真是相配。”
　　“二叔。”卡萝去推男人，“快收起你那像搭讪似的撩人的话，好好工作。”
　　男人边往前走边回头问：“不浪漫吗？这不能使人有消费欲望吗？”
　　卡萝做出个要吐了的表情，“太恶心了，你不说话会让人更有消费欲望。”
　　男人耸耸肩，“那真令人遗憾。”
　　本来男人觉得这珍珠很美，适合做一些更好看的首饰，我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戴首饰的，目前为止，我也仅有脖子上戴的一块玉。
　　这还是我周岁时父亲的领导送的，据说挺贵的，我便除了换红绳的时候，一直随身戴着。
　　黑珍珠的话，我也打算用红绳串了做成死扣的脚链，这样不容易弄丢。
　　卡萝的二叔瞧着五大三粗的，还会编花绳，他给黑珍珠编了个带小翅膀的莲花托，链身用亮黑的丝线勾出很多图文。
　　“这是祈福语，据说是人鱼的文字。”男人神神秘秘的和我说。
　　我还挺喜欢这些设计的，彩绳扣死在脚上后，我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付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