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毒杀案》火之楼阁

1、第 1 章

　　黑暗中有一团光。

　　两个男人模糊不清的脸显现在光中，他们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声音。

　　——什么？你们在说些什么？

　　……

　　——死？谁死了？

　　……

　　——霍里，霍里特格尔伯爵夫人？

　　——不可能！霍里特格尔伯爵夫人是不可能死的！因为，因为我就是霍里特格尔伯爵夫人啊！

　　“她”在黑暗中大喊。光团倏地爆烈，黑暗消失了。图像和声音都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精美雅致的卧室里，周围尽是些穿着墨绿色制服的陌生人，他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在这些人中间，“她”像是个来自异乡的异客，茫然而不知所措。“她”左顾右盼，然后像是冥冥中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她”，令“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卧室中间的那张大床走去。

　　没有人询问“她”，更没有人阻拦“她”，甚至连朝“她”看上一眼的人都没有，好像所有的人都事前商量好了似地对“她”视而不见。

　　“她”没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状况，“她”的心里突然就只有那张床了。“她”感觉得到那张床上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能解开这一切谜团。

　　床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年轻女子，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如同熟睡。但“她”却非常确定地知道女子已经死了。“她”仔细地端详着那个女人的面孔，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她，就像“她”曾经到过这间卧室般。

　　——是在某个甜蜜却转瞬即逝的梦中吗？
　　然后，“她”终于记起来了。“她”当然见过这张脸，每一个早晨“她”都会在镜子中看到它。

　　——那正是“她”自己的脸！

　　——对了，“她”已经死了，就在这间房间里，在这张床上，被某个人毒死了！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房间一隅的一个男人，他没有感情的视线也正朝这儿射来。

　　——杀死“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赖、最深爱的人，“她”的丈夫——亚文·得尔·丹·霍里特格尔伯爵！

　　“霍里特格尔伯爵？伯爵大人！”

　　一连两声呼唤才将霍里特格尔伯爵的视线引到说话人的身上。之前，他一直面无表情地越过忙碌的警方人员望着躺在床上已死去的那个女人，他的妻子。

　　一个黑发褐眼、身形瘦削的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提斐萨地区警局的亚克伯·坤特侦探长。”他指了指身旁的一个比他年轻许多、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子，“这是我的助手，冯·果特洛普。我为伯爵夫人的死感到很遗憾，也明白您此刻的心情，但——”

　　伯爵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坤特收起了他的客套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有几个问题要请问您。当然，这只是警方的例行公事。”

　　“到我的书房去谈吧！”伯爵说完，便扭头走出去。

　　伯爵的书房很大，厚厚的窗帘尚未拉起，屋里的光线昏暗。左面的墙壁被高及天花板的两只书橱占据了，左侧的墙壁则覆盖着一幅极大的天鹅绒帏幔；屋子的中间简单地放着几样家具。
　　霍里特格尔伯爵拉起窗帘，让冬日黯淡的光线射进屋里，然后随意地朝两张沙发椅点了下头，自己在胡桃木书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撑着下颌，静等对方发问。

　　亚克伯·坤特将自己埋进其中一张沙发椅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镶有珐琅把手的手杖。年轻的冯·果特洛普站在他身后，从衣袋里掏出铅笔和记事本，摆成一副准备将这次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的样子。

　　“伯爵大人，能否请您描述一下您是如何发现伯爵夫人的尸体的？”坤特以一种纯公事化的语气问道。

　　伯爵不悦地皱起双眉。“这个问题我已经向你的同事回答过了。”

　　“我知道。但我希望能再听您亲自讲叙一遍。”坤特不卑不亢地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霍里特格尔伯爵向后靠在椅背上。“事实上昨晚我一整晚都不在家，我应里奥·林特·丹·沃斯特公爵夫人的邀请去公爵府邸参加了一个沙龙。”
　　亚克伯·坤特有些奇怪地插嘴问：“伯爵夫人为何没有和您一同前往？”

　　“薇芮蒂——也就是我妻子——说她头疼，所以我就独自前去了。一直到凌晨三点我才离开公爵大人的府邸。”

　　“您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我是说让生病的伯爵夫人独自在家。”坤特的口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之意。

　　伯爵静静地看了坤特一眼。“先生，你一定不怎么了解女人吧？头疼之类的小毛病是她们不愿做某事时用得最多的借口。更何况仆人们也都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坤特被这样一顿抢白，不免有些狼狈。

　　“啊，抱歉，我随口问问而已。请您继续说下去。”
　　霍里特格尔伯爵又恢复成原来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手无识地摆弄着放在书桌上的一只银质烟盒。

　　“我在公爵府里多喝了一点酒，所以就叫车夫先回去，自己则沿着提斐萨的护城河慢慢走回去，好让头脑清醒清醒。我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家。经过我妻子的卧室时我发现里面有光透出来。我起先还以为是进来了小偷，因为我妻子的首饰盒里放了几样我们家族传下来的相当值钱的珠宝，所以我才不放心地进去看看，没想到却发现她已经死在了床上。我立刻拉铃叫醒仆人，让他们去报警。不久后警察就到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坤特的脑中浮现出这样一幕情景：穿着晚礼服的伯爵走进伯爵夫人的卧室，先去查看锁得好好的首饰盒，然后才去看看躺在床上的伯爵夫人是死是活。由于伯爵说到发现伯爵夫人已死时那种冷漠的腔调，令坤特深信他想象的与实际情况相去不了多少。他努力压下从胃里升起的厌恶感，让自己依然保持冷静。站在他身后的冯·果特洛普显然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但却没有他那样的自制力，将铅笔放进口中，咬得“吱喀”作响。

　　“伯爵夫人近来有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例如特别得沮丧之类的？”坤特又问道。

　　伯爵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薇芮蒂是个相当情绪化又神经质的人，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她会自杀我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的。”

　　“您认为伯爵夫人是自杀？”

　　霍里特格尔伯爵目光敏锐地看了亚克伯·坤特一眼。

　　“难道你们不是这么认为的？”

　　坤特的心里一震，伯爵的目光似乎含有某种威吓在内。他谨慎地说：

　　“根据我们目前所得到的情况：现场没有暴力入侵的迹象，伯爵夫人中毒身亡的死法，都会让人联想到自杀。”

　　伯爵没有接腔，只是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们。坤特清清嗓子，“哦，还有一个小问题，您可知道伯爵夫人有什么亲密的闺中好友吗？”

　　伯爵摇摇头，“薇芮蒂不喜欢这种时兴的一套。”

　　坤特点点头，站起身。

　　“目前为止我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抱歉占用了您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哪里。”伯爵也站起身，“你们只是在做你们该做的事而已。”言下之意似乎仍对他们这种问到底的询问感到不满意。

　　当他们再度回到那间笼罩着死亡气氛的卧室里时，伯爵夫人的尸体正被人用白布包起，好方便运走。

　　坤特无不惋惜地看着消失在白布下的那张脸和那头金发。死亡并没怎么伤害到伯爵夫人的美貌，她生前一定是名少有的大美人。

　　他这么想着时，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眼身旁的伯爵。是他眼花了吗？还是因为光线的问题？为何他会觉得伯爵薄薄的嘴唇像是弯起在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