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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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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炽,我要借你的博闻强识一用。”
“请。”
“你说美人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
“你也不知道吗?也是,十二岁的小屁孩能懂什么。”
“哥,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美人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天下美人何其多,难道那些美人都喜欢同样类型的人吗?再说了,美貌应该和美人的喜好没什么关联吧?”
“天下真有那么多美人吗?可游遍不周,在我心里称得上美人的也只有两人。”
“母亲和我?”
“母亲和乐阳郡主。”
“哦。”
“这么说来,或许母亲的喜好可以成为我的参考也说不定。阿炽,你对父亲有什么印象吗?”
“父亲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儿呢!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啊。”
“我几乎没在父亲身边呆过。”
“不过看你长得这么平凡,我只能说母亲看重的应该不是父亲的相貌。”
“是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对了,我听说美人呢,往往因为自己已经拥有了美貌,所以不怎么会在对象身上追求这种东西,反而会更倾向于,嗯……思考的深度——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
*
都说既望之月才是真正的满月。
而圆满只有一种形态。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十五之月,不是真正的满月。
“自打从哪个已经忘了名字的话本上看到那种说法之后,我看十五的月亮总觉得有些微妙。你说它是圆的吧,它好像确实是圆的,但又好像确实没那么圆。这可真是奇怪得很。”高烈单手托着脑袋,靠在窗沿上,脖子像是一株向光的植物一样向某个方向伸长。
她想:我这个样子看上去会不会很像一个充满思想的哲人?
“月的阴晴圆缺都是因为大地遮挡了太阳投射给它的光芒,月本身并没有变化。”身着清雅罗裙的美人坐在她的对面,用与外表并不相符的低沉声线说道。
高烈惊讶地从窗沿边上直起了身子:“是这样的吗?是我见识粗浅了,第一次知道竟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其实不管初一还是十五,我们每天看到的月亮,其实都是满月对吗?”
“月没有发生变化,人们还是为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不同月相起了名字,弦月、满月……就像我明明是一个男人,却只要装扮成女人的样子,人们就会称我一声郡主。”美人淡淡说。
高烈一愣,不由自主道:“郡主不管以什么姿态出现,在我心中都是不曾变化的满月。”
“……”
席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
高烈紧张了起来:他不是说对我一见钟情吗?现在他该知道我们是两情相悦了,可怎么是这种反应?难道刚才我说了什么不小心暴露性别的话?
半晌后,游梦龙轻咳了两声,正色道:“纸条上的话,不过是怕被居心叵测之人窥见才特意那么写的,没有顾及殿下的心情,是我思虑不周了。”
“啊——”高烈张着嘴愣坐在那里。
“今日相邀,是梦龙不知好歹,又有要事相求。”美人说。
高烈眼睛一亮:“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
“那日多谢殿下相助。只是要取我性命之人至今仍未放弃——”
“那你就先暂时呆在我身边吧。”还未等美人说完,高烈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之前就说过,延王府现在很安全的。”
说完,抓起桌上的酒瓶,将里面清荡的液体一饮而尽。
“其实你上回就不该走的。那么重的伤,怕是现在都还没好透吧?居然就那么不辞而别了,还在被人追杀呢,你都不知道我多着急,想去找你都不行,怕反而连累了你。”
“……”
“不过看你还能这么貌美如花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放心了。等过了这一个月,我就带你去皇宫,那儿可比延王府还要安全。”
高烈觉得游梦龙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一个醉汉吹牛,不过她可以保证自己还很清醒。
今年新春的时候,高拨云就替她测试过酒量,说身为帝国的要人就必须知道自己的限度在哪儿,结果就是,她荣幸地继承了母亲的冲天豪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酒桶,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灌得醉的存在。
不过,就让他以为自己在说醉话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觉得这么有负担了吧。
“那日受的伤,现在都怎样了?”絮叨了半日之后,高烈忽的沉静下来。
“还没好,不过已经不疼了。”
“是吗?”高烈无意识地摸了摸左边的下颌,“看你身上的伤,哪道都不是小意思。我就受过一次那样大的伤,光是在床上躺着休养就过了一月有余,里头还有一半是因为感染发烧,可以说是去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所以看到你当时的样子,我真的特别担心。”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世子殿下如此关心。殿下帮我,日后或许会后悔的。”
“要真觉得自己不值得,又怎么会来求我救命呢?”高烈浅笑,“而且,值不值得是由我来判断的,后不后悔也是由我来承担的,你顾虑什么?”
“——我身边没有贴身的侍从,你想以小侍的身份留在我身边,还是侍女?啊,先提前说明,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可不是真的想要使唤你。”
高烈觉得以自己的智慧,很难在美人面前扮演一个有魅力的智者角色,但好像老天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特意给了她一个让美人日久生情的机会。
“这是延王府侍女统一的制服,你穿穿看,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就告诉我,我让人去改掉。”
“还有侍女的发型,一路走来的时候你有看到吧,那种你自己可以梳吗?如果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因为是贴身侍女,所以你就住在我的房内,不用和其他下人住在一起,不用担心秘密会被发现。如果感觉身上有势头不妙的伤,要赶紧告诉我,我认识口风很紧的医生,你可以去那里看病……”
高烈自己都觉得此事有些唐突,但同时又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游梦龙对她“提了这个请求”,而她又“同意了”,那索性在酒毕之后就将人带回了府中,以免夜长梦多,到手的美人又飞了。
回王府时正是高炽入睡的时间,高烈尽可能地不去惊动妹妹院中的下人,将游梦龙悄悄带回自己的屋里,又让人准备了侍女服、屏风、矮榻以及各种所需的生活用品。
是夜。
高烈躺在床上,听见一屏之隔的地方传来苦闷的沉吟,实在睡不着,索性掀开帘子,下了地,到屏外查看。
黑亮如绸缎般的长发如罗网一样散落在白色的床褥之上,苍白的脸在荧荧月光之中显得没有一丝生气。
就像一具被噩梦魇住的尸体。
不知他如今究竟被什么魇住,为何感到困苦。或许是因为身上的伤未好透,或许是因为前一晚没能安眠,或许是因为生来所受的那些不公。
高烈蹑手蹑脚地走上前,犹豫着是否要将他叫醒。
就在她指尖触到床沿的刹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掐着脖子按倒在床上。
黑绸一样的长发在她的鼻尖摇曳,弄得她痒痒的。
在视线相对的时刻,眼前的人睁大了眼睛。
“是你。”
扼住咽喉的手终于放开,紧绷的脊背也松了气力。
“我做噩梦,吵醒殿下了?”
高烈用手撑着床板,支起上半身:“是啊。亏你做着噩梦还这么警觉。”比猎场上的食草动物们还有过之而不及。
“抱歉。”少年退让开来。
高烈伸手,在游梦龙闪避之前触到了他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
她不喜欢男人的汗,总觉得那些液体有股怪味儿,令她避之不及,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干净清冷的檀香包裹了起来。
她爬下床:“我去给你拿块毛巾擦擦汗吧,这样睡下去,弄不好要着凉的。”
游梦龙抓住她:“不用劳烦殿下,我身体很好的。”
高烈不满地将他推回床上:“你现在是我的侍女,得听我的。”说罢便从衣架上扯下一件外套搭在肩上,就这么出了房门。
游梦龙望着消失在眼前的那条背影,不由发起愣来。
即使从出生起就被当成女孩抚养,他依然会时而冒出无法习惯自己伪装的异样感。但高烈不同,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他能感受到她对这种伪装的融会贯通。
自出生至今的十六年一直被当成男孩抚养长大,或许她确实对“如何做一个男人”比对“如何做一个女人”更加熟悉,但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完美的成为另一个性别的人,上天也就没有必要创造出两种性别了。
男人和女人之间,终归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这也是游梦龙无法究明的真相。
——王公贵族偶有因为继承人的欠缺而将男孩扮成女孩上报宫廷的情况,可为什么延王要让自己的长女假装成一个男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