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深陷情苦 ...
-
白叶谷处在仙盟的西南边,距离姜楷对玄渊派的选址不算近,但也说不上远。
如果玄渊派是一个成熟的门派,云佩风可能只需要一个传送阵就能直接到白叶谷。
但问题是……作为还没被仙盟承认的刚成立的门派,他和姜楷实在是太穷了。
别说传送阵,连房子盖不起一个新的,只能捡附近山上原来的三间石屋来住。
“你以为我想啊?”姜楷没好气道,“你知道你之前花了多少吗——我攒了几百年,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底想当个门派掌门享享福,结果在你身上一个月就差不多花完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墙边用特制器皿装的灵药,恨其不争地看着云佩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指望上你……”
云佩风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地喝着自己的药。
他这金丹期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怎么样,一次走火入魔更是让情况雪上加霜——用姜楷的话,别说修炼新功法了,活着都是费劲。
云佩风本人当然对此不以为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跑一遭白叶谷。
而姜楷忙着准备注册门派的七七八八,几天来都没有怎么注意他,最近更是要出一趟远门,去拜会仙盟的长老。
“去仙盟留下符印,这事差不多就成了,之后等着授业大典就行。”姜楷走前嘱咐他道,“我这一趟可能要去两三天,你专心将养着,以后会有用到你的时候。”
云佩风点着头,姜楷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放下灵药,一路跑到最近的城镇,坐传送阵到了白叶谷。
入眼便是无边无际的白,云佩风愣了一瞬。
山谷入口狭长深幽,两侧陡峭的岩壁上生满了白枫杨,冬雪般晶莹洁白的细长叶片在微风下轻摆,竟令人有些恍惚。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露痕迹的迷阵。
白叶谷入口没有人把守,但如果有不明就里的修士贸然进入,便会陷入迷阵,到不了谷中的白叶城,只能等魔修来接。
如今修为低了,连这种东西都差点没看出来。云佩风自嘲般地一哂,轻轻摇头。
而与此同时,仿佛有无形的气泡在虚无中涨大又碎裂,他依旧站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却与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是蚂蚁比大象,萤火于皓月,滴水见汪洋。
“为什么只有大乘期前期的修为?”云佩风不着痕迹地皱眉,低声自语。
之前他的神魂明明到了大乘期圆满,按道理也能将身体强化到相同的境界,看来还是跟这个世界的限制有关。
但大乘期前期,这个境界足够应付目前的场面了。
云佩风抬眼远眺,信步走进了山谷间的白枫杨林中。
这一天的白叶谷颇不宁静。
最外层的几个巡逻魔修不知为何突然失了消息,执事带人过去查探情况,却再没有回来。
管事的弟子深知此事的不寻常,连忙上报到长老那儿,可两位合体期的长老一去竟也再没了踪影。
两位长老并不隶属于白叶谷,而是其他魔修门派来的客卿,一旦出事谁也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按照一般流程,事情到了这里就该上报魔尊,可特殊时期,没人敢因为这种不确定的事情打扰到那位的闭关,宁愿硬扛着。
最后还是左护法站出来,安排了几个队伍,自己也带了几个高阶弟子从白叶城外围开始搜查。
左护法已是合体圆满,这世上没几个人比他实力更强,面对今天的情况应该十拿九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点隐隐的不踏实,几百年修炼带来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人也跟着更警惕了些。
刚开始是在天上鸟瞰下方,后面左护法带着人走进紧密的暗道,还没走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人倒地的声音。
左护法心里当即咯噔一声,边转身边祭法宝,另一只手直接凭空画了个金色的符箓——
还没画完,他眼前突然一黑,再能看见东西时,他已经趴在了地上,刚画完的符箓竟如飞鸟般从面前溜走了!
左护法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喉头一哽,急得差点吐血,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能动的,只能眼睁睁符箓被剑锋所斩断。
拿剑的是一个外貌颇为年轻的修士,趴在地上的左护法看不到他的相貌,却能看到那只拿剑的手。
纤长有力,又被剑柄上镶嵌的赤红色火玉映衬得分外白皙。
接着是清朗悦耳的人声:“境界不低,你的实力却还有些欠缺啊。”
云佩风蹲下来,脸上带着些揶揄的笑意:“马上大乘?”
左护法看到他的脸,眼神不禁有些发直,愣着傻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移开视线,也不言语。
这事太丢人了。
他合体圆满已经十几年,几乎是半步大乘的实力,自认为白叶谷没有几个人是自己的敌手。
如今被一个擅自闯入的陌生人一招撂倒,实在是有失颜面。
即使对方是大乘期也说不过去。
随后他想起自己的职责,抬起头瓮声瓮气问:“我之前从未见过你——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白叶谷?”
他又强调道:“我虽然不敌你,但城里有几位大乘期修士,就算你有什么图谋,还是死了这条心为好……”
边说边暗中使力,意图破开云佩风的束缚咒法。
云佩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没在意,开口直接问:“周筵在哪?”
“之前的人职分都太低,根本不够格跟周筵说话,好不容易抓住两个长老,还是不了解情况的客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修士,那都是左护法的手下,“你的资格应该够了吧?”
左护法眯起眼睛,打量着云佩风。
对方直称魔尊名字,不带一丝敬意,只怕是来寻仇的。
尊主这几年行事越发任性大胆,惹了不少人,但自己之前从未听说过符合面前人特征的大乘期……
他认定了寻仇这个想法,锯嘴葫芦似的不开口,只忿忿看着云佩风。
云佩风:“……”
周筵的属下还挺忠心。
“我不是来寻仇的,”他大致能猜到左护法的想法,勉强解释一句,“我是对周筵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但最近落难,联系不到他,时间又紧,只能出此下策——我就过来找他说几句话。”
对尊主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左护法脸上的表情一时难以描述,震惊中掺杂了浓浓的疑虑。
“所以周筵闭关到底在闭什么?”云佩风好奇道,“这么快就授业大典了——被打扰一下应该也不碍事?”
左护法脸色又变幻一阵,看着云佩风的相貌,似乎意识到什么,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
“如果你真的对尊主很重要的话,这点告诉你也无妨,尊主他并不是在闭关。”
“尊主对外说是闭关,对内……”左护法磕绊了一下,面色僵了僵,“只有亲近的人知道,尊主他其实是陷于情苦之中,想念他的爱人无法自抑,心痛难忍,才不得不……”
云佩风的表情一瞬间跟着奇怪起来:“……”
这不是巧了吗。
-
自周筵上位以来,白叶谷各类进项颇多,堪称千年里最富裕的时期。
魔尊的私邸即使是内室也极为宽敞,不灭的暖色光芒将整间屋子照得毫无死角。
周筵正靠在软垫上,一张张翻着探子新提交的信文。
虽然还没有确定最终人选,但他一贯信奉着做戏要做全套的理念,从三个月前就开始筹备此事,尽力把它做得天衣无缝。
他卡在大乘期前期的瓶颈已经多年了。
不只是他,整个修仙界还活着的人里,没有一个能越过这一道门槛。
千年以来,无数宗师大能前赴后继,付出巨大的代价想要突破,却皆以失败告终。
实力再强,修为再厚,都是枉然。
周筵手里却握着一个机会。
如果能渡过三道劫难,他所修的功法就能将他抬升到大乘中期。
前两劫周筵都已经过了,唯剩一道情劫拦了他几十年。
要渡过情劫,就必须要吃苦,要有执念,要有妄求,要有深夜的愁肠百结,要有求之不得的肝肠寸断。
最重要的是,要动情,要爱。
——周筵反正一个也做不到。
他生而就是权势和力量的拥趸,各种关系和利益算得清清楚楚,让他爱上别人比杀了他都难。
但只有渡过情劫才有可能跨进大乘中期。
所以需要走另一种路子。
他不敢保证会成功,但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那就是营造一个假象,骗过别人,骗过世界,骗过自己,也骗过“天道”和自己所修的功法。
他不打算从头开始,而是准备直接把自己捏造成“深陷情苦无法自拔”的人设。
这样只需要经历之后的“苦苦追求”和“爱而不得”就可以渡过情劫了。
现在白叶城他身边的人几乎都已经接受了“他有求之不得的爱人”这个设定,那么接下来只需要选一个人,再在授业大典上公布……
这个人选很重要,最好能够“合理”且“方便”。
要让世人觉得他爱上对方是合理的,那么这个人最好有特殊的优点或者不容忽视的美貌。
之后行事要方便,不能发生他去求爱,对方反而爱上他这样的事情,那么对方修为境界最好不太高,这样能方便他动手脚。
如果再有一些附加的东西,能让事情进行得更加顺畅,那自然更是求之不得。
周筵的手指修长而指节分明,一个个点过信文上的名字。
梁严鸿,屈无非,齐成骁,冯柔……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云佩风。”
信文的最后一页,云佩风。
相貌上上等,金丹期,新成立门派玄渊派弟子。
下面一行小字备注:因走火入魔而失忆。
周筵思索片刻,抬手召来桌上的一块幻影石,神识探入其中,查看魔修探子对当时情况的记录。
“对,注册门派的资料,给仙盟寄过去,我之后也会再去一趟。”
一个修士坐在桌前同驿站的人讲话,驿站的人问:“你们要参加授业大典吗?”
“对,只不过我们不招收弟子,只走个成立门派的仪式……”
“招收弟子?”突然有声音插话问道。
那是一个抱臂靠在门边的修士,从探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极其年轻又完美的侧颜,从屋外照来的阳光在他脸上铺上一层金色,也在他眼里洒满了最明艳动人的辉光。
他细腰长腿,靠在那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举一动都透着懒散:“授业大典到底是干什么的?”
“回去跟你细说。”修士正忙着,没转头,只敷衍了他一句。
接着他朝面露好奇的驿站修士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我徒弟,前些日子走火入魔失忆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
周筵的目光在年轻修士的侧颜上停留了许久,心中计算着种种。
接着,他从幻影石中退出来,将记着云佩风资料的那张信文抽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这是目前条件最好的一个。
只不过离授业大典还有好几天,完全可以留待最后再做决定。
然而,还没等周筵再找到下一个心仪的人选,一只符文画成的纸鹤便飞进了屋子。
左护法?
周筵皱了下眉。
“闭关”之前,他明明说过,除了传递消息的暗探,他不想与任何人联络。
难道魔道出了什么大事?
周筵驱动符文。
那是一则语言消息。
“尊主,有人想要见您,”左护法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说他……他就是您正在想念的那个人,是……”
“您叫什么名字来着?”左护法问。
另一个人似乎很短地笑了一下。
他的声音朗润又好听,与周筵刚才在幻影石里听到的别无二致。
“云佩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深陷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