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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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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来不及向赵妈妈请安,七瑜只觉得头皮一紧,面前一阵风,赵妈妈衣服上的团花图案堵死了她的眼睛,便被人狠狠扯着头发拽到地上,响亮的一巴掌扇过来,直打得她眼冒金星,伏在地上起不来身。
“不要脸的小提子,真是胆大包天了!偷了东西,还敢在众人面前显摆!”赵妈妈说着,又在她身上踢了一脚。
李姑姑连忙上前劝阻:“赵妈妈,有道是先礼后兵。现如今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咱们——呵呵,咱们可都还云里雾里的,您担待点,好歹把事情给我们挑明了,再打不迟。”
一屋子的丫头都怯怯地附和,卉茗下床去把七瑜扶好了,愤怒地瞪着赵妈妈。银月惴惴地跪在床角,不敢抬头,只拿眼角瞥赵妈妈,又瞥了瞥七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七瑜抬头看着赵妈妈,红肿的半边脸颊叫人心疼。
“赵妈妈,不知七瑜哪里做错了,请您明示。”
赵妈妈尖利地哼一声,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伸手在七瑜头上摸一把,便听得七瑜一声惨叫,双手抱住脑袋,身子直往后缩。再抬头,脸颊分明有两道泪痕。
赵妈妈将那翡翠簪子捏在手上——连同几根发丝,七瑜的长发。
“李萍,你可是明白人。早几年也伺候过大太太,这簪子你可还记得?”
李姑姑定睛看了看,不由得脸色一变,嗫嚅道:“记得、记得。司令从南京给大太太带的礼物,还是当着我的面送到太太手里的。”
“那还要我说什么吗?你可明白了?”
李姑姑快步走到七瑜面前,低声急促道:“七瑜,你岂能做这等傻事?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快给赵妈妈说清楚!”
七瑜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朝银月望过去。之间银月脸色惨白,浑身汗涔涔的直发抖。她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乞求,那乞求化成泪水,不可遏止地流下来。
卉茗顺着七瑜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了一切,大声嚷道:“赵妈妈,其实这簪子……”
“这簪子的确是我拿了。”七瑜抢在她前面说道,“我在路上捡的,却不知是大太太的东西。”
闻言,赵妈妈雪亮的眼睛又亮了几分,仿佛心满意足。
银月暗暗狠狠喘口气,身子一软,几乎瘫到床上去。
“七瑜,明明……”
七瑜挣开卉茗拽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偷盗之罪?”
七瑜道:“我并没有偷盗。我是捡到的,只不过确实不知道这是大太太的东西,否则我一定会给大太太送过去。”
“有道是拾金不昧。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偷,哪听你这许多借口!既然你承认了,我也不难为你。依照司令的脾气,偷鸡摸狗之辈,定要断手以除根。念你初犯,我剁你一根手指,逐你出府便罢了。”赵妈妈扬手一挥,便有两个彪形大汉拨开人群进得屋来。一人拎这一张矮案,一人托一把利刀。凶神恶煞的模样甚是狰狞。
“赵妈妈,使不得!”李姑姑挡在七瑜前面,央求道,“七瑜只是一时犯浑,捡了大太太的东西,未能及时归还,和偷盗可沾不上边啊!再说她一个这么小的丫头,没了手指干活也不方便,出去就更没有人家要了!您就当买我一个面子,买这打杂房一个面子,罚些钱便是了!”
“赵妈妈,七瑜知道错了,请您开恩,饶了我吧!”七瑜对着赵妈妈拼命磕头,“求您不要赶我出去,求求您了!”
还没有见到孝於,她怎么能走!她这一走,要想再见到孝於,怕是比登天还难了!再说离了这司令府,岂不是要被季老爷抢去做童养媳?不,她绝不能离开!
“赵妈妈,七瑜是新来的丫头,什么也不懂,难免带了些乡下人的习气,不知道注意分寸。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她吧!”银月从床上爬下来,也对着赵妈妈磕头。
卉茗狠狠瞪她一眼,一股气在胸口憋着,忍不住吼道:“赵妈妈,您听我说,这簪子其实是银月送给七瑜的!”
她纤细的手指往银月这么一指,便把银月的七魂指飞了三魂,吓得她一张脸更无血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越发死命地磕头。
“卉茗,我知道你跟我好,情同亲姐妹。但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要自己承担,诬陷别人是不对的!”七瑜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银月一眼,又对赵妈妈说道,“赵妈妈,只要您不赶我走,什么处罚我都能接受!”
“七瑜,为了银月那种人你值得吗?我不能看着你被冤枉。”
“卉茗……”
“好啦!”赵妈妈打断两人的争执,冷冷道,“别在我面前使障眼法了!你们这些丫头,除了嚼舌头根子就是串通一气、相互包庇。你们以为你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不知道?告诉你们,在这司令府还没有什么能逃过我赵妈妈的法眼!过去大太太仁慈,不让我追究。各房姨太太对你们也略施惩戒,我盘算着就睁只眼闭只眼拉倒了,没曾想你们竟欺负到大太太头上了!今日我只追究刘七瑜一人,倘若谁来求情,就是要跟我翻旧账,我奉陪到底!你们也跟我瞧好了,以后谁再敢做出什么不守本分的事情来,就和刘七瑜一个下场!”
此言一出,所有的丫头都畏惧地噤声。
赵妈妈看了看七瑜,她虽极力克制,身子却还是颤抖得很明显。
沉吟了片刻,赵妈妈忽然决定改变惩处方式。
她想起了司令府的新宠,三少爷方孝於。这刘七瑜似乎和方孝於关系亲密,她若真伤狠了刘七瑜,方孝於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大太太。
主意已定,赵妈妈差人将七瑜带到司令府的隔离室。穿过礼园和信园相连的小道时,恰巧被荆歌儿撞见。荆歌儿提着煤油灯,夜色茫茫,也看不清一伙人架着的是何人,只知道是个单薄的小丫头,怕是赵妈妈又要动用私刑,忙朝大少爷房间跑去。
方孝钦赶到隔离室的时候,七瑜已经疼得晕倒在地上。她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两只手上的夹棍还没取下,手指红肿,几乎和夹棍一样粗细。
“赵妈妈!”方孝钦一声高喝,“快住手!”
荆歌儿上前把丫头扶起来,忽然一声惊呼:“七瑜妹子!”
方孝钦道:“赵妈妈,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你也下的去手?”
赵妈妈慢条斯理地开腔:“犯了错自然是要罚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手贱,偷了大太太的簪子。”
“如此便可动用私刑么?下人犯错,自有家法可依。赵妈妈虽然统管各房下人,却也不能就此一手遮天!”
“哟,大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哪儿敢只手遮天啊?我还不是为了这司令府的安宁。司令日理万机,总不能还叫后院起火来烦扰他,烦扰太太啊!”
方孝钦哼一声,道:“若是这后院真起了火,怕也是你点的!你休仗着是我母亲的乳娘,便在府中横行霸道。倘若哪天真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乱子来,看我不收拾你!”
赵妈妈被他一个虎瞪镇住,惴惴地垂下眼去。她还从没有见过大少爷发脾气的样子,一直当他是病猫。没想到今日老虎发威,吓了她半条命去。到底是司令的儿子,架子一端,便叫人冷了半边身子。
“如今你这夹棍也上了,人也罚了,可还有什么不过瘾的?”方孝钦道。
赵妈妈连连摇手:“再没什么了。正要打发人送她回去。”
方孝钦冷道:“那便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赵妈妈唯唯诺诺地领了两名大汉离去。
方孝钦吩咐荆歌儿把七瑜扶到礼园客房上药。荆歌儿左右拨弄了七瑜两下,根本扶不起来,又不敢用力,怕碰着七瑜受伤的手指。
方孝钦见状,俯下身将七瑜小心翼翼地抱紧怀里,一步一紧地走出去。
七瑜被颠簸的节奏惊醒,只觉得头脑昏胀,不由得伸出手去触摸自己的额头。手指刚出到额角,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迫得她失声尖叫,脑袋里轰的一声,又晕过去。
迷糊间,方孝钦的脸一闪而过,似乎在对她笑。
“没事的,再坚持一会。”耳边谁的声音,如此动听,仿佛最柔软的镇痛剂,令她渐渐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