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痕》御主·瑭

14、螺旋

　　命运交织成的螺旋，牵绊住的终究不止是两人。

　　“不想回来就干脆不要回来，谁求你！”飞起的筷子冲击到碗边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宁冲怒睁双眼瞪着女儿。旁边的颜淑慧急忙拦住，颜笑筠也挡在父亲面前。

　　重复的戏码，纵是习惯也会令人疲惫。

　　“爸，不要生气。”颜笑筠试图拉开宁冲，好让这对倔强父女保持距离。

　　雨棠站起身，不想再待下去，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家比赴刑场更让她觉得畏惧。

　　“雨棠，别走啊！”作为继母，颜淑慧也要做她的本职工作。

　　“让她走让她走，翅膀硬了还留她干吗，赶快走，有多远滚多远。不回来才好，让我眼前清静，你不回来我们都过着好得很，你一回来就是存心来惹我生气的是不是？”

　　“我知道。”雨棠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房间里的每个人听清楚。要不是今天爸爸生日，她真的不想回来。料定会和父亲吵架，她已经再三躲避着敏感话题，最后还是发生了。

　　其实父女吵架也不是为什么什么大事，宁冲希望女儿能去个正式的公司去上班，不要留在甜品店打工，雨棠却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为这点小事发生了口角，变成现在这样……

　　宁冲被女儿的话刺痛了心，有些语塞。小时候的雨棠若是问她最喜欢的是爸爸还是妈妈，她的回答永远都是爸爸。爸爸也是最疼女儿，父女的关系本一直很融洽。这些年，却是一年比一年差。女儿不再听话，也不再跟自己亲近。尤其住在外面之后，几个月不回家，每次回来都会大吵一架。倒是笑筠这孩子一直很听话，把自己当成亲生父亲一样。时间久了，心里自然会有落差，觉得亲生的女儿，到头来不如别人的儿子来的贴心。

　　“我会少回来的。”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倔强的雨棠不再多看父亲一眼。

　　从小她就很失败，妈妈选择了瑾杨，爸爸选择了颜笑筠，直到现在，听航选择了洛商……每个人都有了归宿，自己像是毫不相关的个体。

　　推开公寓大门，整个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去。她贴在门上，疲倦占据了全身。

　　自从凝都回来之后，沐寻就开始上班了。最早也是要在九点之后回来。她会时不时地瞟一眼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转得好慢。刚刚已经是8点10分钟，怎么过了那么久才8点14分。她想听他说说话，哪怕随便几句。9点，10点，漫步目的的等待让她渐渐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轻轻的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就足以让她惊醒，期待着看着门口，等待着该出现的人出现……

　　“还没睡？”已经将近12点，看到她还坐在沙发上，沐寻有些意外。

　　“没，不困。吃东西了没？”

　　“吃过了，我今天不是发短信给你，说我在外面吃么？”沐寻看到桌上并没有饭菜，“怎么？你准备东西了？”

　　“没有，我今天也很累。”

　　“那就赶快睡吧，我洗完澡也睡了。”疲惫全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嗯。”即使他的话很让雨棠扫兴，她却仍是满脸微笑地坐在沙发上点点头。

　　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也可以让她感到安心。她倚着浴室的门，“老板，你是不是跟你爸和好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从沐寻第一天去上班的时候就差不多已经确定了。只是今天的她，特别想说话，所以找些有的没的闲聊。

　　“不算。只是答应了回去上班。”浴室里传出有些空旷的声音。

　　“你该回去住了吧？”她并不是想轰他回去，相反她倒有些害怕他离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若他真的离开了，她也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这么想让我走？”门“唰”得打开。

　　靠在门上的雨棠一下子跌进沐寻的怀里，他胸前没擦干的水也都沾到她的脸上。胸前温度灼烫着她接触到的每一个地方。雨棠弹出几米远，脸已经烧得通红。不过眼睛下意识地往他的下面看了一眼，发现他有挡住重要部分，松了口气。“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洗完了。”他坏笑，“你往下面看什么！”

　　“我没！”越描越黑。雨棠讨厌自己的脸为什么红得那么没有说服力。

　　“还狡辩！”沐寻假装正经起来。“你刚刚是不是倚在门上偷看？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啊……！”沐寻大咧咧得走到沙发上，叠着腿，张开双臂，好不悠闲。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被看了多少。

　　“下星期的烟花节，一起去吧？”想打破尴尬的她赶快找了另外一个话题，也是最近她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的邀请。已经放弃了四年的烟花节，再看到宣传单的时候，格外想去。想带着沐寻去尝尝那个味道一流的面线，也想看看曾经那个捏面人儿的师傅还在不在。

　　“不去，我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自己脱口而出的同时，沐寻就后悔了。他习惯性地拒绝了自己不喜欢的场所，却也没有意识到是拒绝了雨棠的邀请。

　　情理之中的答案，显得她之前的想法是那么自作多情。“嗯，你忙你的吧。”

　　“那么想去？”他想改口，雨棠失望的表情让他的心像是被拧了好几下那么疼。

　　“不。”雨棠不经大脑地否认，“四年都没去了，也不在乎今年。”

　　四年这个字眼让沐寻的心咯噔一声，他明白这意味什么，却还是要确认，“那以前你经常去？”

　　“嗯，以前每年都去的。”雨棠不想提到听航。

　　他刨根问底，不甘心自己变成替代品，“跟谁？”

　　雨棠有些郁闷，“听航。”

　　她脱口而出的名字听起来那么顺畅，像是属于她生命的名字一般顺畅。

　　“那去找他啊，我忙的很，可没空陪你！”沐寻阴阳怪气，但在雨棠听来更像是讽刺。

　　“好！”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恨自己刚刚还幻想那么多，最后遭到人家的奚落。她重重甩上大门。

　　“SHIT！”沐寻心里暗咒，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也不知道为了一个名字就让他的心乱成这样。一旦想起那个名字可能在她心里意味着什么，就隐隐觉得不安和不爽。

　　从那天开始，两个人陷入了冷战。宁雨棠没再对他讲一句话，向来爱面子的沐寻更不可能放下身段主动开口，所以那个礼拜房间异常安静。沐寻依然很晚回来，回来的时候雨棠已经房门紧闭，而白天雨棠又是在他刚起床的时候就出门了。

　　沐寻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痛快地答应她，搞得现在整天不说话让他闷得发慌。以前都是期待赶快回去，现在下班的时候只会犯愁，看着她紧闭的房门心里唉声叹气。为了一个破烟花节搞成这样实在不值得。看着日历上显示的11月2日，等这天已经等了一个星期，终于来了。估计她今晚肯定找了其他人去了。依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找苏听航的。想到这里，沐寻还是舒心了下来。

　　他猜的没错，雨棠确实不会去找听航的。只是爱面子的她也不能就这么乖乖回家，显得自己好像真的约不到人一样。事实上，她真的没有约到。所有的女性朋友都跟着自己的男朋友出去了，这种日子要是找男性朋友出去又会很奇怪，干脆，还是自己去好了。

　　天气已经转凉，嘴里已经可以呵出淡淡白烟，以前这个时候她总是习惯玩“我是一只喷火龙”的幼稚游戏，能够安静看完她表演的也就只有听航和蓝澈。一阵冷风拂过，雨棠不自禁地双手交叉抱住肩膀。这个秋天，真的是冷得彻底。

　　每年有几天，这古色古香的街都会有夜市。像是电视剧中常常出现的那种古代市集，只不过大家的打扮还是彻彻底底的现代人。面人儿，糖人儿这种一直存在80后记忆力的东西，再出现的时候还是会让雨棠一阵欣喜。只是周围没有什么人。

　　“师傅，两个机器猫。”

　　耳边的这个声音，是他最熟悉的声音。雨棠转过头，熟悉的脸忽然让她有种抓住了过去的感觉，甚至莫名地想哭。

　　“你也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激动，这心情本该是接机那天才对。

　　“嗯。”听航的表情从吃惊到微笑，心情看来不错。

　　“现在不是都叫多拉A梦么？”

　　“那可不是咱们小时候的叫法。”听航的样子挺像个老古董。不过这确是他的作风，认定了就不再改。

　　听航递过钱，从师傅的手中取了面人交到雨棠手上。她跟任何人都习惯了AA制，就算蓝澈也是。只有听航，她可以自然地接受他的任何礼物。

　　再拥挤或者是宽敞的街道，两个人并排走着总是有5CM左右的距离，那距离只要牵起手，就会亲密无间。

　　“果然还是这里最好吃！”每年雨棠都会来这里尝尝面线。这老板每年都会在这里摆几天。

　　“我也好久没吃了。”听航也觉得很怀念，自从去留学就再没机会过来。

　　雨棠正享受着美味，埋头苦干，汁有溅到脸上，听航拿出手帕递给她。结果听航的手帕却找来了雨棠的嘲笑，“现在谁还用这个？”

　　“用纸不环保！”听航满不在乎，“而且，我估计你什么都没带。”

　　“哈，还是你了解我。”连包都没有带的她，怎么还会带着纸巾呢？她出门能把手机带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

　　从上学那会儿，听航的手帕始终都是柠檬的味道，很淡却很让人回味。应该是柠檬的洗涤液之类的味道，因为他随身带着，所以还蹭上了他特有的味道。

　　虽然都很想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人陪伴，但他们之间的默契让他们了解，如果此刻问出口，只会让情景变得尴尬。他们好久没有这样自然的谈话了。彼此都感到久违而珍惜。

　　“这里是什么？”雨棠指着听航放在桌上的纸袋问道。

　　“送你吧。”听航把东西推过去。

　　“什么？”雨棠嘟囔着伸出手，摸到纸袋的时候她有种冲动，恨不得冲过去抱着眼前的人大哭一场。不用看她也知道里面是用蜜汁腌好的海棠果，她最喜欢的零食。从小到大听航只要看到，就一定会给她买的东西。

　　“你不是不吃零食么？”雨棠克制着自己，但却无法在做到自然。

　　“看到在卖，就习惯性的买了。”听航的眼睛一直瞪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没有看她。

　　他们之间相处的那么多年来，确实养成了可怕的习惯。她会在逛街的时候看到男装第一个想法就是听航穿上会不会好看，而他只要看到她喜欢的零食就会去买，不管能不能交到她手上。这习惯让他们局限在固定的模式中，若不遵循就会走向空虚和不安。

　　雨棠打开包装，里面会有一根根准备好的牙签，把其中一直递给听航。然后把袋子放到中间，“一起吧。”

　　听航接过牙签，插起其中一个放到嘴里。他不喜欢酸的味道，但这次他却觉得似曾相识。看着她享受的样子把袋子里的东西吃掉大半幸福的表情，就算此刻世界毁灭，也不再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