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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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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里空无一人,可这里的景象,却直击着方子程的心脏。
他在这里看到熟悉的景象,也看到了挂满屋中的画。
画中人穿着僧袍,长发披散,只用了发带轻轻束扎,他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或站或坐,或是在抄写佛经,或是在看经书,或是趴在桌上歇息,亦或是在院子里跟外头的松鼠玩耍……
“这……”
方子程呼吸发紧,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里的画。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突然就咚咚咚地跳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破土而出,却又挣扎不开。
“这些都是我小叔画的。”傅星河的声音突然响起:“自从他让人在这里修建了这木屋之后,就经常在这里画画,我也是偶尔过来的时候,才看到他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以前我还以为他是随便臆想着画出来的,没想到去年我遇到了你。”
“你小叔……”
方子程呼吸发紧。
他走到屋中正中,那墙上挂着一副颇大的画像。
画像里的人却没穿着僧袍,相反他穿着一身正统的锦衣华服,头上戴着玉冠,眸光温柔气质斐然。
这幅画,让方子程的脚步瞬间就被定住了。
很奇怪,他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画中的男人就是自己。
而且……应该还是成婚后的自己。
只是这画像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傅九……究竟是谁?
闭了闭眼,方子程定定心神:“你小叔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了。”傅星河道:“他要是快的话就一两天,慢的话就不一定。”
方子程暗暗吸了口气,身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傅星河看见了,也更加疑惑了,他暗暗挑眉,歪着头小心翼翼地盯着方子程的背影。
“你……跟我小叔,到底是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方子程都不知道,他皱紧了眉头,压抑着吸了口气:“或许,你应该问你小叔跟灵感寺有什么关系。”
傅星河明显一怔。
方子程道:“这间木屋,灵感寺后山的禁区也有,那地方平常是不许人接近的,连我都是意外进去过一次,你小叔怎么会在这里修了这么间一模一样的屋子?”
这个傅星河也不知道。
“我也觉得我小叔挺奇怪的。”他咕哝着:“他打小就不喜欢经商,就喜欢听诵经声,后来更是离谱去学什么中医,学成之后还到处乱跑,一点也不安分。”
当然傅星河是想吐槽他小叔他什么人都救,也不管是认识得不认识的。
当然他小叔也有不救的时候。
心情不好,他就谁都不救,只用一句“缘分未到”或者是“缘分已尽”就把人给打发了。
谁求情都不管用。
方子程对此没有做回应,他眸光落在那幅画像上,许久以后才转身走向耳室。
耳室里也挂了很多的画,都是穿着僧袍留着长发的方子程。
除了画像,耳室里还有个书架,多宝柜,窗户下是一张落地的木床。
方子程走到书架前,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果不其然,拿到的是一本往生经。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 他……”
很奇怪,明明就是生涩难念的经文,方子程却像是熟记于心,张口便念。
门边,傅星河已经惊得不行,欲张口时,突然发现身后有人悄悄接近。
傅星河错愕,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外头踱步进来的傅九,却忽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傅星河不觉所以,只乖乖地将嘴闭上,转身离开。
耳室里,方子程依旧念着往生经,全然没有注意到了,门边多了个人。
好一会,方子程念完经文,他合上经书闭着眼用力的深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把经书放了回去。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你不用告诉你小叔我来过了。”方子程突然开口。
“你想要什么?”
“嗯?”
方子程忽地扭头,看到的果然已经不是傅星河了。
傅星河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木屋,正在外头伸头张望着屋里。
而方子程此刻眼前的人,正是他之前一心想见的傅九。
莞尔一笑时,方子程的神色间似乎洒脱了许多。
“我想要的应该是往前走,而不是停留。”方子程道:“停留使人困惑,陷入魔障,往前,才能拨开云雾,重见光明。”
傅九微微一怔,眼底似乎有些复杂,可很快又化成汪清泉。
“心意已决了?”
“决定了。”方子程淡淡一笑:“其实结果早已经在我手里了,只是我不敢面对而已,现在我应该自己去翻看这答案,而不是从旁人口中来寻求这答案。”
傅九眼底笑意更浓:“确实比之当年,更通透了。”
“但我还有一个疑惑。”
傅九微怔,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傅九不回,一双眼就注视着方子程的眼睛,他像是想从方子程的眼睛里,找到几分不同寻常或是曾经的旧貌,却发现,眼前的人,如同他曾期待的那样,自由不羁又称心如意。
“不过就是菩提心不稳,重头开始罢了。”
“为什么会不稳?”方子程微微皱眉,他突然想起灵感寺住持交给自己的那本书……
“是因为我?”
“呵,不止。”
傅九微微摇头,转过身,眸光看向了外头。
“山河破碎,饿殍遍地,幼儿分食,白骨累累这些都能影响到菩提心,修为不足,自然重来。”
他这么说,方子程也愿意这么听。
“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吗?”
“你想起了什么?”
方子程摇头。
他其实并没有想起什么,唯一想起来的,也只有灵感寺那晚上看见的异景,其他的,都只是梦靥里面断断续续很不真实。
“修行之路,只我一人,旁人都帮不了。”傅九轻轻笑叹:“你回去吧,以后……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方子程没立即离开,而是盯着傅九,想从傅九的脸上看出什么。
可傅九却回避了他的视线,转身踱步而出时,衣袖下,他的五指握紧了手里的佛珠。
菩提心不稳,清净心破碎。
纵使佛法再如何高深,也得再回红尘重新开始。
只是……傅九很清楚,他再回不到最初的时候了。
“小叔……你……怎么了?”傅星河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小心问他。
傅九只是微微摇头,转身离开了这树林小屋。
……
医院里,慕北冥一直都在昏睡着,只是这睡相并不安稳。
他一脑袋的全是冷汗,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伤口又痛,可实际上,是他被困的梦靥里面。
梦境里,他抱着人,跪着一间寺庙的门口。
虽然梦中景象模糊,但他知道,那间寺庙是灵感寺。
九五至尊,却放低姿态跪与庙前,同怀里抱着的,是已经咽气没了呼吸的人。
紧闭的寺门缓缓打开,里头身穿加沙的老和尚踱步出来,他眸光发紧,深邃难测地盯着慕北冥。
“主持……!”慕北冥停止背板,抱着人膝行地往前两步。
主持微抿了唇,一言不发,同走到慕北冥跟前,伸出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或许主持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角不自觉地有些微红。
“主持……你有办法能救他的……是不是……”
慕北冥哑着声,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主持没有听到,却忽低将他怀里的人抱了过来。
慕北冥呼吸发紧,以为是有了希望。
结果……
主持抱了人,忽低一脚给他踹来。
那一脚运足了内力,将慕北冥直接踹得砸中庙门前的大树底下。
“主持……!你有办法……”
“从今日起,寺庙关闭,慕姓之人,不准入寺!”
这是他听到的,主持说的唯一一句话。
暗红的大门从里面关上,绝了他再见发妻的丁点可能。
即便只是尸体,他也再难得见一面。
“不……主持……你开门……你开门……”
寺门紧关,任他敲打,都纹丝不动。
病床上,慕北冥也皱起了眉头。
他呓语着喊开门,痛到深处时忽低喊了起来。
“把子程还我!!!”
“嗯?醒了?”床边,慕北洵看他突然睁眼,还愣了一下:“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噩梦了。”
“你……”慕北冥压抑着吸了口气:“我在医院?”
“嗯。”慕北洵道:“公司距离你上班的医院有些远,就把你送这里来了。”
慕北冥心并不在意自己人在哪个医院,他在意的是……
“子程呢?”
“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见回来。”
慕北冥心口猛地一沉,同扭头看向窗外。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看不到阳光,也不见丁点的朝气,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睁眼醒来,非但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甚至于那个人还不在医院。
“阿冥,你……”
“我知道,我跟他……早就分手了……”慕北冥闭了下眼:“是我没有处理好我跟他的问题,才会让他不要我了……”
慕北洵静静听着,并不接话。
慕北冥呢喃着,忽低低低一笑。
“他是真的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啊……”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立即分开。
及时止损,冷静得可怕,却也让他更是愧疚。
尽管这份愧疚只是远久以前的事,可依旧还是能扎入心肺。
紧了紧手,慕北冥深深吸了口气。
“算了,我不坚持了。”
“嗯?”
“我回家吧。”慕北冥声音,逐渐平稳而发冷:“我接手公司,帮你分担事务。”
慕北洵微微挑明,对此并不回应。
他在床头柜上拿了一个苹果来削,微微垂下了眼睑。
外头顾少蓝拿着一些吃的回来,他走到门边看慕北冥醒来,正想说话,就听慕北洵忽地开口。
“顾少蓝跟那个李承安……是怎么回事?”
“嗯?”
慕北冥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哥会问起这个。
顾少蓝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慕北洵怎么问起这个。
但话题如果牵扯到了李承安……
顾少蓝微微抿唇,心里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慕北洵不知他的人已经来了,面对慕北冥的疑惑,他微微蹙眉,问的直白:“他们交往过?”
“嗯……交往过。”慕北洵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少蓝还在读大一,后来因为他怀孕了,李承安不想要这个孩子,就不顾少蓝反对想弄掉他的孩子……”
确切的说,当初的顾少蓝年纪太小,心思太纯,被人傻傻的哄骗也不奇怪。
他跟李承安真心交往,被李承安辜负也是真的。
因为身为翼人的关系,顾少蓝曾经执着于能有一个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即便孩子的父亲是个人渣他也舍不得放弃。
但李承安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顾少蓝。
他趁着顾少蓝不注意的时候,找人将顾少蓝推下楼。
如他所愿,顾少蓝的孩子没了。
李承安也因为证据确凿判刑了。
时间有些久了,他们都忘记了李承安这号人,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减刑出狱。
慕北洵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慕北洵见他久久不语,不由得有些疑惑。
病房里一下就陷入了寂静。
“他跟以书很像。”
慕北冥听得意外,门边的顾少蓝也愣了一下。
慕北洵垂着眼,明明就是在削苹果,可说出的话却显得有些冰冷。
“我曾经以为他能暂代以书的位置,但现在不行了。”
“什么意思?”慕北冥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书不能有这些污点,就算是个替身也不能有。”
门外,顾少蓝呼吸猛地一紧,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