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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样是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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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许微凉说她打车非常方便,小叔小婶仍坚持把她送到车站。
到了地方,他们也不离开,而是拉着她在站外广场说话。
许微凉脑子木木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这阴沉的天气里,树影都发黑。
她只知道有人过来叫他们叔叔阿姨,他们才停。
小婶张柳拉着沈哲的胳膊,把人拉到许微凉面前,“微微,这是沈哲,阿哲这是我们家微微。”
前两天,许微凉在灵堂守夜时,小婶跟她说过,她娘家有个姐妹的侄子也在吴城工作,许微凉这趟回去,可以跟他结伴同行。
或许是怕许微凉拒绝吧,张柳说完赶紧走了。
许微凉明白小叔小婶什么意思,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沈哲。
与前同事相遇,一句好久不见自然是要说的。
可沈哲却无回应,只是淡淡地对着许微凉笑。
见许微凉主动说话了,张柳终于松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有话题,一路上做个伴,挺好的,挺好的。”
小叔没那么紧张,一听许微凉的话,就问,“他们认识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都是吴城大学的啊,阿哲还知道微微每年拿奖学金呢,”张柳小声念叨完,又周到地说,“行啦,我们得走了,他们得进站了。”
昨天张柳拉着沈哲聊天时,一直在跟他强调,沈哲现在是领导了,不管两人能不能成,都希望他能多关照一下在吴城打工的许微凉。
难道许微凉不曾告诉过家人,她曾经也是公职么?
问题一闪而过,沈哲又想通了,她应该是不曾告诉过的。吴城吴思区的行政编制,她说辞也早就辞了。
“没想到和沈老师是同乡。”许微凉刚到税管局工作时,沈哲是负责带她的业务骨干,许微凉请教过他许多问题,沈老师这个称呼也就叫习惯了。说起来,沈哲是大她三届的校友,许微凉叫师哥也是没问题的。
“可能我在局里的讨论度低吧。”
“谦虚什么。”
许微凉一板一眼很正经,沈哲却笑着问,那女同志们是怎么谈论他的。
沈哲皮肤白,高高大大戴副眼镜,又是局里的业务考试满分的学霸,单身的女青年们是很爱聊他的。只不过每每说一个事情,最后都要接一句,可惜他有女朋友了。
许微凉自然不会说这些,她转个身往候车厅走,“进去吧。”
张柳在介绍许微凉时,说过很多次,她家微微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
沈哲当时只是说,他也喜静。
张柳愣过后笑着说了句,还是读书人会说话啊。
沈哲利用许微凉过安检的空档,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行李箱控制在了自己手上。
等许微凉结束安检,要拿回箱子,他只是对着她笑,“我来。”
许微凉被赶车的人撞了一下,想说的话又懒得说了。
把许微凉的箱子搬上行李架后,沈哲又把许微凉送到了她的位子上。
没一会儿,沈哲便换好了座位,坐在许微凉的身边。
许微凉太累了,丧葬期间,她每天起最早睡最晚,眼圈一片乌黑,即便感觉到身边人变化,她也没力气睁开眼睛看看,四个小时的车程,许微凉一路睡过去了。
广播播完列车将要到达吴城站,许微凉即恢复了意识,她侧着头睡的,一睁眼便看见车窗。虽然离进站还有段距离,但外头已经是吴城的灯火通明。许微凉彻底清醒后才发觉车窗上印着的沈哲在看着她。
“怎么了?”许微凉以为他有事。
沈哲却只是问她:“饿不饿,喝不喝水?”
许微凉摇头。
到站后,两人一路安静地下车。沈哲依旧拿着许微凉的行李箱。
即便是晚上,吴城站依旧熙熙攘攘。许微凉不喜欢挤,果断放弃手扶梯,转身向步梯去。
沈哲拉住她的臂弯,又提了提手里许微凉的行李箱,许微凉于是和他一起搭乘无障碍电梯。
出了电梯许微凉停在原地,朝沈哲伸手。沈哲笑着说:“这么重的箱子,我觉得有必要帮你送到家。”
许微凉的目光在沈哲脸上停留,“计程车司机也能帮我送到家。”
“那不一样。”
许微凉沉默半响,“沈老师家里催得很急吧?”
沈哲自然清楚许微凉意指他无事献殷勤。他却只是笑,“不仅我家里急,我也挺急的。”
许微凉:“……”
许微凉没想到他还直接承认了。
许微凉安静了一会儿,又觉得可以理解沈哲。
在吴城这样冷漠的巨型城市里,失败过一段恋情后找个经历相当知根知底的人搭伙过日子,不算原则问题。沈哲不过是想试试。
许微凉再次看向沈哲,她尊重理解沈哲的想试试,但不代表她愿意试试。
许微凉微微一笑,想说点什么。
沈哲也想回之以笑,但却有人先叫了她的名字。
许微凉没有回头,但是她忽然木然的表情表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
许微凉老家这边的习俗是大清早就下葬,而下葬前那天的晚餐是葬礼的正席。昨天,沈哲代亲戚去吃席,远远便看见许微凉在写随礼花名册,他惴惴不安地靠近,又满怀期待地说出亲戚的名字。但她并没有停下来抬头看他一眼。
同样是声音,这个人隔这么远,许微凉立刻就有了反应。
人心是肉长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没有伤害就不会有酸涩难受。
许微凉缓缓转身,迎上路尚诚深邃的眼眸。
“你回来了。”
跟她放话“我不可能回国”的路尚诚回来了。
“嗯,我来接你回家。”
沈哲和许微凉几乎同时说的不必。
路尚诚斜眼对着沈哲,“问你了吗?”
许微凉辞掉公职后,局里众说纷纭,其中“许微凉因为没条件跟男朋友出国,被男朋友家庭嫌弃,进而被甩,许微凉为了赚很多钱愤而辞职”获得了最多的支持。
沈哲一个字都不信。
但不管是什么故事,那都是过去时了。
沈哲不理会路尚诚的无理,拿上许微凉的行李箱,“是不是该给叔叔阿姨报平安了?”
“下车的时候跟他们发过消息了。”
路尚诚眯着眼睛一再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指关节不经意就捏得咔咔响。
沈哲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来接人还要打车回去?”
“他不是来接我的。我们是一起从老家回来的。”
路尚诚腮帮子都快咬碎了,“你在帮他说话?”
许微凉没有回答,而是先一步上了计程车。
沈哲随其后,却被路尚诚强力拉到一边。后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但路尚诚不管不顾,“这么有种都敢去见她的爸妈了,这几年你升官了是吧?可惜还没发财,车都没有一辆。”
是个人都听得出路尚诚在阴阳怪气加无能狂怒。
但只有沈哲知道他什么意思。
最了解自己的可以是对手,也可以是情敌。沈哲虽有被扒光衣服的羞耻感,但他依旧平静:“我没有发财。你呢?是终于发现自己眼瞎了吗?”
“你搞清楚,是她甩的我。”
“你连她从小父母车祸去世都不知道,活该被甩。”
许微凉报了地址后便一直看着窗外。
司机看看外面堵着路的俩男的,“姑娘,还有人要上车吗?”
许微凉回答之前,沈哲成功摆脱掉路尚诚,坐上了后座。
司机沉默发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看这对男女。
男的是很白净的斯文相貌,一看就是个坐办公室的读书人。女的很漂亮又很时尚,完全看不出年龄。
女的头扭在一边,男的一直看着女的。
司机在吴城开了十几年出租了,什么人都见过,俩男的一看就知道是前男友和现男友。
许微凉完全不知道司机在想什么。
四年了,路尚诚的神情、肤色、气息、身姿,几乎都没有改变,就连对沈哲莫名其妙的敌意也还都一模一样。
许微凉轻轻嘘一口气,好在时间是一味良药,她早已接受事实,不再像与他分开之初那般割舍不下。有一点点的破防,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许微凉回头问沈哲,“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搬了。”
“那把你放在哪个路口你比较方便?或者,让司机先送你?”后一句,许微凉只是客套一下。
司机打着方向盘默念好家伙,难道俩都是前男友?
“我听阿姨说,你喜欢酒糟鱼和清蒸米粉。”
“……”许微凉确实爱吃这两样家乡菜,但这和今天的事风马牛不相及。
“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做客,我给你做。”
许微凉选择继续沉默。
过了一会后,沈哲继续,“单位的福利房装修好了。”
沈哲的双目温润又朦胧,说的话,像是在念浪漫主义诗篇,“我还没请过客。你要愿意来,就是我的第一位客人。”
沈哲的声音那般轻柔,像是小狗舔手心,小猫蹭脖子,小奶娃抱大腿。
有什么东西拨动许微凉的心弦。
许微凉一时无法理解。是沈哲误会了什么,还是她错过了什么?
但司机却心如明镜了,没上车那男的是不是前男友不知道,但车上这两人的关系中,这男的一定是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