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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场跨越了时光的坠落 ...

  •   第十八章

      乔敏行出院那一天正好是周六,天气很晴朗,气温一下子回升了将近十度,三月天里穿一件外套都觉得热。乔家父子、叶知我、孙珈龄全都来接她出院,费文杰更是时刻陪伴左右。
      叶知我没有把杜均说的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试过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没能把话说到最后。越是和他们相处她就越能感受到他们对乔敏行的爱,也就越没有勇气打击他们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
      三四辆汽车浩浩荡荡开到了乔家在东郊的别墅,葛阿姨提前一天就过来了,准备了乔敏行最喜欢吃的菜,房间也里里外外收拾一新,乔敏行亲昵地搂住葛阿姨撒娇,老阿姨笑着跟她开玩笑,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这么一点点大,这马上都要嫁人了……要是你妈妈能看到……”
      一句话说得乔敏行眼眶也发红,孙珈龄过来把搂在一起长吁短叹的两个人拉开,推葛阿姨到厨房里去:“哎呀哎呀,我要吃水果,阿姨去切点水果!”
      放下拿回来的东西,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客厅里聊天,商量关于结婚的事。宾客名单是乔家父子俩的任务,乔慎言一心给妹妹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所以这份名单相当长,算来排去,在高尔夫会所里预订的六十桌加到了七十桌,后来又加到八十桌,此外还在会所附近一间五星级酒店里租了很多房间,招待外地来的宾客。婚宴主持人是一位笑星,席间助兴表演的演员也都颇有名气,烟花早已经由婚庆公司找到一间很有经验的烟火特效公司来负责设计燃放。
      原本乔慎言已经安排了一支顶级名车组成的车队,可乔敏行打死也不愿意坐这样的车队出去游街:“干嘛呀,猴似的,非得让人家看才高兴啊!反正我不坐花车,要坐就坐文杰的车,直接把我从家里接走就行了,是我结婚,又不是车结婚,我不要!就不要!”
      她新娘子不乐意,别人也就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再加上乔敏行的身体原因,婚礼那一天不能操办得太劳累,所以也就干脆把迎亲送亲这套程序减免了,下午两点钟出发拍摄外景,然后就是晚上的婚宴。
      乔慎言都说了,叶知我同学真没见过世面,所以讨论菜单的时候她插不进嘴,只是知道那些都是很贵的菜,有的吃过,也有的没吃过。热热闹闹地商量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以后乔敏行在家休息,叶知我由乔慎言陪着到孙珈龄的公司去试伴娘礼服,顺便和两位据说灰常灰常英俊的伴郎见个面。
      “能有我帅吗?”乔慎言从后视镜里瞄了孙珈龄一眼,“你跟小敏一样,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实事求是。”
      孙珈龄做个鬼脸反驳回去:“本来就是帅嘛,叶姐,你看了就知道了,小乔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叶知我笑:“我看你就知道啦,他们肯定很帅!”
      孙珈龄一切依靠自己,家里那么有钱,她租用的办公室却是在一幢很老旧的办公楼里,电梯晃晃悠悠,上升的时候灯还一闪一闪地晃眼。进到公司里,她的两个哥哥已经都等在这里了,狭小逼仄的空间里站了两个高大英俊的帅哥,犹如废墟上开出的两朵玫瑰,鸡窝里孵出的两只天鹅。
      三个男人都很熟悉,彼此亲热地打着招呼,坐到一边去聊天去了。孙珈龄和叶知我到她的办公室里,拿出了已经做好的两件粉红色伴娘礼服。两件礼服的颜色和质地都一样,款式上稍有不同,叶知我个子高挑,她的礼服长至脚面,修身的式样勾勒出她姣美的曲线。孙珈龄娇小一点,她的礼服做到膝上的长度,裙摆是三层蛋糕式样,走可爱路线。
      叶知我换好礼服,抹胸式的上身看起来很不安全,她很不适合地拎着胸口往上提提:“能不能加两根肩带?这万一走光……”
      “不会的啦,你没穿惯而已,不可能走光的,放心吧!”孙珈龄说着,又拿出几朵用边角料做成的粉红色布茶花,系在颈子和手腕上效果比戴首饰还要好,“怎么样,美吧!”
      叶知我对镜微笑:“嗯嗯,真不错,太美了!”
      孙珈龄撩了撩叶知我的长发,突然咦了一声,眉头夸张地皱了起来:“这个小乔,属狗的吧他!”
      叶知我背过身去,左后肩上有乔慎言吮吻出来的一个深色痕迹,她的皮肤比较敏感,稍微磕磕碰碰就有青紫,这两天被乔慎言弄得真有点没法见人。她红着脸把长发放下来,挠挠头,孙珈龄笑得前仰后合,拉着她走出办公室,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个美丽的女人,各自都被灼烈的目光注视着,叶知我被乔慎言看得两腮发热,冲他笑笑:“怎么样啊?好不好看?”
      乔慎言从鼻子里哼哼:“一般,还行。”
      孙珈龄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向前走了两个台步:“哥,好看吧!”
      她的大哥孙嘉译是个看起来就很沉稳内敛的男人,他点点头:“好看。”
      孙珈龄瞥瞥乔慎言:“你什么眼神儿啊,看看人家!”
      象是乔慎言或者孙嘉译这样的人,对衣着的要求很高,不可能穿这种小服装公司做出来的衣服,西服就更是只穿几种高档手工货,所以两位伴郎的黑色西服都是自备的,只是在领带和装饰上花了点心思,和两位伴娘和服装搭配起来。
      四个人分别收拾停当,两两成对站在一起,乔大少看了鼻子里顿时就有点酸,扬起下巴对孙嘉译说道:“说你呢,搂那么紧干什么?”
      叶知我嗔怪地看看他:“说什么呢!”孙珈龄挽着二哥安嘉杰的胳臂,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玩笑归玩笑,孙珈龄还是很认真地找出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试过衣服之后时间还早,几个年轻人难得有时间凑在一块儿,干脆就找个地方玩一会儿,他们开车去了乔慎言带叶知我去过一次的那个东郊的隐密的小山庄。叶知我才知道这里原来也是孙家的产业,他们建这个小山庄不为赚钱,全是为了闲来无事的时候能找个清静舒服的地方歇一会儿。
      东郊温泉资源丰富,建山庄的时候从山里引了几股温泉出来,汇在形状面积各不相同的几面小人工湖里,这里最好的三个包间都是独享一整面湖。三个男人泡了壶绿茶,不知道从哪里又拉来一个人开打桥牌,孙珈龄和这里熟识的经理一起去搜刮好吃好玩的东西,叶知我讨了个清静,独自从包间的小门走出去,在湖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把手伸进湖水里试一试,真的有一点温,怪不得大冬天的也能看到莲花盛开。这里没有游客,来玩的人也很少很少,湖里的莲花没有人打扰,开得很茂盛。叶知我用指尖勾过来一朵淡紫色的小莲花,托出水面端详了半天,又把它轻轻地放回去。
      她心里不舒服,从杜均跟她说了乔敏行的事以后,就一直觉得有什么酸酸的东西堵在胸口里,在一边看着所有人兴高采烈,尤其是乔慎言,还有费文杰,叶知我不敢想象一旦知道病情已经恶化到这么可怕的程度,他们会有多难过。
      可是怎么办呢?除了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她什么也做不了。悲剧很可能将要发生,她却连安慰也不敢给。人活着总是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刻,叶知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无能,就象当年她把证据交给爸爸,眼睁睁地看着费叔叔将要深陷牢狱时的感觉一样。
      几个男人打够了牌,天也黑了,正好吃晚饭,席间酒来杯去,闹腾得厉害,叶知我跟着说笑,觉得自己把情绪掩饰得很好,可一回到家,房门关上,乔慎言就把她捞进怀里,用手点着她的鼻子沉声发问:“这一整天了,你都在发什么呆?想什么呢,嗯?”
      叶知我眨眼:“我哪有!”
      “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乔慎言呼吸里有很重的酒味,但是他的视线很清晰,探究地看着叶知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叶知我抿着嘴唇把他推开:“我好好的哪有什么事要告诉你,你喝多了吧。”
      乔慎言笑着低下头:“是不是想我了?”
      “到厕所里对着马桶照照去!”
      “不说老实话,嗯!”
      叶知我笑:“满嘴的酒气!我真没什么事,放开我,赶紧洗澡去。”
      乔慎言收紧手臂,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笑意从脸上隐去,眉梢紧张地跳了一下,沉声说道:“是小敏的事?”
      叶知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声笑开:“哎呀,都说了赶紧洗澡去!”
      “小敏怎么了?是不是她的心脏……有问题了?”
      叶知我垂下眼帘,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抿着嘴唇犹豫再三,轻轻点了点头。
      乔慎言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的手术……还是不能做了,是不是……”
      “不是的,手术是可以做,只是……只是要做心肺的联合移植,手术难度很大,风险……风险更大……”
      “心肺联合移植?”
      叶知我苦笑:“我听说过有人这么比喻,心肺联合移植手术就好比是手术里的珠穆朗玛峰,一般手术后能活过百天的都……都很少……”
      乔慎言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拧了一下,看起来十分狰狞,他咬着牙,直勾勾地盯着叶知我,但是没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说笑的痕迹。他有些失态地松开双臂,大步走进房里,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左右转圈,踌躇倔强地回过头来对叶知我说道:“不可能的!不是一直都在说只要做心脏移植手术就能痊愈的吗!”
      叶知我说不出一个字来,以往她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面对失措的病人家属,安慰或者解释都太苍白了。她能做的只有走到乔慎言的身后,伸出两只手臂温柔地从背后环抱住他,把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让他慢慢地恢复镇定。乔慎言垂着头,两只手覆在叶知我的手背上,急促地呼吸着,闭起了眼睛。
      “还有多久?”
      叶知我害怕听到这么残忍的问题,她抱得更紧,轻轻摇头:“不知道……不好说……”
      乔慎言深吸一口气,喉间用力地吞咽:“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先别着急,如果小敏不再发病,也许,也许……”叶知我咬住嘴唇,这种可笑的谎言她编不出来。乔慎言心里一阵缩痛,呼吸了很久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声音也因为压抑而变得有些黯哑:“先别告诉我爸,一切都等到小敏结婚以后再说。”
      “我知道,我不说!”
      乔慎言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也不要再象今天这样,你你,你一点都不会掩饰自己……不要让我爸看出来,知道吗?”
      叶知我用力点头:“知道,我一定不让他看出来!”

      寂静无声的午夜里,两个人都睡不着,贴靠在一起的身体彼此温暖着,叶知我没有象往常那样倚枕在乔慎言的肩头,而是象是母亲一样张开手臂,把他揽在了自己的胸前。乔慎言把全身心都收敛在她这个小小的怀抱里,这一夜,这一刻,只有男人粗重哀伤的呼吸吹拂着叶知我赤裸的皮肤,所有铠甲都抵不过她轻轻的一吻,在春水一样柔软温暖的气息里,乔慎言闭起眼睛,沉沉入睡。

      在所有人焦急的期盼里,费文杰和乔敏行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乔家老老少少亲戚朋友,再加上公司里抽过来帮忙的人,还有一些闻风而来的新闻记者,全都簇拥在高尔夫会所这个与大厅相连的宽阔平台上。
      为了营造出温馨的春天气息,平台上铺了一层真草皮,所有护拦扶手也都用鲜花和枝叶缠绕着做成花树和藤蔓的形状,当中用白色和粉红色花瓣铺出一条长长的通道,两侧整齐摆放着白色的椅子,一道又一道用白粉两色轻纱和鲜花、水晶、蜡烛装饰的弧形花门从大厅门口一直摆到通道的尽头,那里是一座美仑美奂的花棚,花艺师花了很多心思,不惜成本打造出一个童话里才会有的梦境。
      专程请来的管弦乐队在一边演奏着浪漫欢快的乐曲,七八个小孩子手里扯着大把汽球满场疯跑,或者就是趁人不备时从花门花棚上揪几花、拽两串水晶珠子,做一点调皮的小破坏。
      音乐变成婚礼进行曲的时候,所有宾客全都就座,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缓缓打开的大厅门口,两男两女四个可爱的花童手里捧着花球和花环最先走了出来,然后是一脸端正的乔鉴安,挽着他手臂的乔敏行身上穿着那件似梦似幻的mainbocher婚纱,微笑着看向通道那一头静静等待她的费文杰。
      阳光明亮,蓬松的裙摆外缘被照得有些透明,看起来美得很不真实,或是惊艳或是感动的视线看在乔敏行身上,这个年轻的女孩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记得里,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华。
      时间是扇有魔力的门,有时候需要几年,有时候仅仅是一夕之间,更甚至只是一分钟一秒钟,他的小女孩就已经变成了大人,可以跟他并肩而立,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费文杰的心也变成那些顽皮孩子们手里的气球,突然之间被一种很轻很热的气体充满,他必须牢牢地看着乔敏行,用她的视线拴住自己,这样才不会高高地飘进天空里,飘得自己忘了自己。
      孙珈龄已经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坐在家属位置上的葛阿姨更是哭得泪眼婆娑全身颤抖。叶知我走在孙嘉译身边,用尽全力克制住眼泪,看着乔敏行美丽的背影和细瘦的腰肢,不舍得错过她今天的任何时刻。
      乔慎言和乔敏行的妈妈生前是天主教徒,所以虽然新郎新娘都不信教,但还是从天主堂请来了神父,按照天主教的仪式举行婚礼。身穿法衣的神父和蔼地站立着,给整个婚礼场面增添了庄重和肃穆。
      乔鉴安把女儿领到通道的尽头后没有按照排练时那样把女儿交给未来的女婿,而是迟疑不舍地站立了很久,看着他披上婚纱将为人妇的女儿,眼中渐渐湿润。这一幕让在场的很多人都红了眼眶,叶知我硬绷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乔敏行微笑着给了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乔鉴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在女儿额头亲了一下,扶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费文杰的身边。伴郎伴娘分立两旁,婚礼进行曲奏至结尾后静谧地停了下来,头发花白的神父看着两个年轻人,手握圣经,开始了主持过无数次、但是每次都会感动的婚礼。
      看多了电影电视,神父们在婚礼上的说辞也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大部分人都已经可以跟着神父从头到尾地说下来,但是从那些虚构的故事里,永远找不到象现在这样的真实感动。神父的声音温柔而又宏亮,叶知我用最虔诚的心聆听着、祈祷着,希望神父说的那些都将成为现实,在圣父、圣子和圣灵和庇佑下,幸福的人能永远幸福。
      交换过戒指的一对新人交颈亲吻,满场响起欢呼声和鼓掌声,年轻未婚的女孩子们雀跃地聚集在一起,等着抢新娘的捧花,孙珈龄带头摩拳擦掌一副非我莫属的架势。乔敏行哈哈大笑地背朝她们做了几个欲抛的动作,最后却是转过身来,笔直地把花束扔进了叶知我的怀里。
      一片哀怨声,孙珈龄连连抗议:“不带这样的!耍赖皮!走后门!”
      乔敏行笑着走到叶知我面前,拉住她的手:“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叶知我有些愣怔,乔敏行哈哈笑着搂住她,轻轻说了一句让叶知我颇莫名的话:“多亏了有你,嫂子,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不过她没有太多时间疑惑,婚礼之后过来照相的亲友围得水泄不通,新娘子和两位漂亮的伴娘是众人焦点,深受广大亲友、尤其是未婚男性亲友们的喜爱。叶知我和孙珈龄咧着个嘴笑到腮帮子僵硬,时不时还有热情似火的男同学过来亲切地搂一下小腰。
      婚礼是西式的,婚宴是中式的。仪式结束之后距离婚宴开席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不少宾客都到练习场里去打两竿玩玩,或者欣赏演员表演的节目,因为来参加婚礼的孩子很多,乔慎言还别出心裁地弄来了一个充气大城堡,让小家伙们发泄过剩的精力,降低一点他们的破坏力。
      乔敏行的情绪有点兴奋,脸上擦的粉已经有点盖不住两颊异于常人的紫色,原本准备在附近拍摄的外景也不得不取消,叶知我和被邀请来观礼的杜均陪着乔敏行回到房间里去休息,让她安静地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应付晚上的婚宴。
      费文杰在卧房里陪着乔敏行,叶知我轻手轻脚走到阳台上长吁一口气,对站在这儿抽烟的杜均说道:“别说小敏了,这一天下来,连我都累得吃不消。”
      杜均用很夸张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叶知我:“今天漂亮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叶知我笑着捶了他一拳:“我哪天不漂亮?”
      杜均长长地吐一口烟出来,笑意变淡:“我看她的情况……不太好……”
      叶知我咬住嘴唇:“我知道……”
      “你跟她家人提过了吗?”
      叶知我摇摇头:“和她哥哥说了,别人还……我想等到婚礼以后再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杜均叹口气:“我刚才问过她爸爸,听那意思还对手术抱着很大的希望,准备过几天就送她到美国去。”
      “老杜。”
      “嗯?”
      叶知我无奈地低下头:“怎么说呢,这种感觉糟透了,看着她病成那样,我们只能站在一边束手无策,有的时候还不得不用现实再狠狠打击他们一下。”
      “打击谁?什么现实?”从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叶知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费文杰已经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正站在阳台门口看着她,不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向杜均:“你们在说小敏的病?她怎么了?”
      杜均打岔地说道:“乔小姐呢?睡着了?”
      “告诉我怎么回事。”费文杰说着走上阳台,神情十分凝肃。叶知我求助般地看看杜均,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老杜,你……能让我和费先生单纯谈谈吗?”
      杜均点点头,礼貌地离开了这间套房,体贴地轻手关好房门。费文杰一直看着叶知我,视线有些急切,叶知我被看得很讪然,转过脸靠在阳台栏杆上,望着外面大片绿色的高尔夫球场。
      “我们刚才在说小敏的手术。”
      “手术?手术怎么了?”
      叶知我为难地咬咬嘴唇:“文杰,我说的只是医生的初步判断,有可能没有这么糟……小敏她,她的病,可能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
      一霎那间,叶知我觉得自己好象都能听见费文杰骨骼肌肉紧缩的声音,他两只手握成拳,又松开,又握成拳,又松开:“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必要了?”
      叶知我喘息着:“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移植手术并不能治好所有的心脏病……”
      “治好治不好,这是属于她的一个生命的机会,我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病死!”费文杰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叶知我,之前是我说错了,其实你一点也没有变,你还和以前一样果断冷酷。”
      “文杰……”
      “你说的这些我不想再听到,我想乔家别的人也不会愿意听这些丧气话,如果你还想留在乔慎言身边,最好还是继续保持现在这种温婉善良的形象。”
      费文杰说着转身就要走,叶知我向他跨出一步,探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文杰,我不是……”
      他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她,叶知我吞咽了一下,把手缩回来:“不是你想的那样,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还想说什么?”费文杰冷笑,“其实你不用在我面前也伪装,我对你不会有任何威胁,我不会坏你的好事,更不可能和你产生任何经济利益上的矛盾,你完全可以自然而然一点。”
      “文杰,小敏的病情恶化程度很严重,杜医生找了很多专家给她会诊,现在的结论是必须要做心肺联合移植才能治好她,可这个手术风险很大很大,以小敏现在的状况,有可能根本达不到这个手术要求的身体条件,所以我才说没有必要。文杰,我并不是冷酷果断,这完全是一种职业判断,要知道病人经历这样的大手术,术后恢复排异的过程会非常痛苦,而且有可能还不如就这样保守治疗存活的时间长……”
      费文杰偏过脸,直直地盯着叶知我,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看穿她,想要揭穿她,但是那张薄施脂粉却难掩苍白的脸颊上除了悲哀还是悲哀,他找不到一点能让自己更恨她或者能狠下心转身就走的东西。
      “文杰,你怎么恨我怪我都没关系,但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完全是为了小敏着想才会说这些话!我和你们一样爱她,希望她能健康幸福,但是做为医生我又不得不冷静地提醒你们,盲目的希望只会让将来更痛苦。”
      费文杰脸上闪过一道痛苦的神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叶知我的话,苦笑出声:“盲目的希望……人不就是因为盲目才会产生希望,可是有的时候,如果连这点希望也没有了,那活着还剩什么意义呢……”
      一阵风从草场上吹过来,带着清新的香味,叶知我穿件礼服,外面只披了个外套,全身冷透,打了个寒噤:“文杰,如果……如果我现在说一声对不起,你能不能……”
      “不能!”费文杰打断她,“永远不能!”
      叶知我点点头,抬起手用手指按了按眼角,等喉间的酸意变淡了,才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文杰,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我当时……我当时根本不知道真相,他们两个人之间,我只能选择我爸爸……”
      费文杰垂下眼帘,笑得十分苦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只能选择我的爸爸……叶知我,我和你能做的都是‘只能’,没有第二条路,没有后悔,没有原谅,也没有谁对谁错。”
      泪水克制不住,弄湿了叶知我的手指和手背,她狼狈地用外套袖子擦拭脸颊,这个动作她做得很笨拙,和很多年前,在宁城那个二流剧场里看到三流舞蹈团表演《天鹅湖》的时候一样。
      费文杰咬紧牙关,她的那些眼泪让他有种在时光中重逢的错觉,好象很多年前的那一滴,一直到现在还在他的生命里坠落,还没有落进尘埃里,还没有烫伤他的皮肤、烙下她的痕迹。
      不能原谅,不能不恨,但是也没办法忘记。
      那个剧场里,看着叶知我痛哭的费文杰只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斥责自己,现在的他依然不能用拥抱来给她安慰,虽然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很想这么做。可是身体有时候会超越意识,这也许也是一种条件反射,和膝跳反应一样,一榔头下去,再怎么用力也克制不住小腿的弹动。等费文杰发现自己已经把叶知我拥进怀里的时候,他已经舍不得松开手了。只好越拥越紧,听着她不安颤抖的哭泣。

      第二天宁城当地的报纸上登载了宁辉钢铁公司老板乔鉴安嫁女的消息,详细描述了婚礼的场面和昨晚东郊那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同一天,宁城当地很有影响力的一个网站上登出了这样一条八卦新闻,乔鉴安嫁女当天,新郎倌在阳台上与伴娘热烈相拥,时间长达七八分钟,还配了一张清晰的照片。照片上,叶知我埋首在费文杰的怀里,她身上披了件外套,但仍然能看出底下那件漂亮的粉红色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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