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爱》子春十

5、等我回来

　　肖成程带着女朋友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朝不开灯坐在沙发上喝水，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像个俊俏幽怨的……男鬼。

　　“怎么了？这么急把我们叫上来？”肖成程看他如此冷峻的脸色，已经把最坏的结果在脑子里过一遍，战战兢兢的在他身旁坐下，“你说吧，我们是兄弟，一辈子都是，破产了也是。”

　　裴朝动作不变，头诡异地缓缓转过，却不是看他，而是把视线转向身后的他两天前刚换的女朋友。

　　“这是衣服，麻烦帮忙给主卧里的人换上，谢谢。”

　　肖成程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衣服，是他的一件衬衫，于是他顺嘴问一句，“谁啊，在你家睡着了？”

　　这身衣服，让肖成程理所当然地认为主卧里的人是男人，心里还有点小吃醋，就连他都不能进主卧睡，谁啊，这么大面子？

　　然后转念一想惊叫出声，“不对啊，你让我女朋友给别的男人换衣服？！”

　　身后他带来的女伴拿衣服往主卧走的步伐一顿。

　　“女的。”
　　冰块在杯子里倾倒碰撞的声音在黑夜有些刺耳，随之而来更刺耳是利齿嚼冰块的声音。

　　像是铁钳划过玻璃。

　　尖利，森冷。

　　等人进了主卧，肖成程还是没从那两个字里醒过来。

　　他紧急抽气，不敢置信地发问：“裴朝，你主卧里，藏人？还是个女的？”

　　说完他觉得不对，什么叫还是个女的……但这些都不重要。

　　肖成程下意识地起身想去看看是谁，又觉得不对，坐回去神秘兮兮问道：“不会是秋颖吧？”

　　“宋景音。”
　　裴朝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在肖成程听来，无异于在他心中那片关于裴朝的纯净的沃土上扔下一枚核|弹。

　　他膝盖一软，差点从那做工精良的真皮沙发上滑下来给这尊佛跪下。

　　“谁？宋景音，”他的声音瞬间拔高，“五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个宋景音？”

　　裴朝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他。

　　他把裴朝手里的杯子抢过来，把剩下的冰都一口气灌进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好像那不是冰，而是宋景音。

　　“她回来想干嘛？你俩啥时候见的面？怎么还领到家里来了？你不会真的还放不下吧？”

　　肖成程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跟你说，她现在回来，安的什么心不用我多说吧！下面的剧本我都帮她想好了，无非就是在你面前哭两场，然后说什么当初她也是有苦衷的。你当初才多大？十八岁啊大哥，你懂什么啊，你那就是……”缺爱了……
　　剩下的三个字他没敢说。

　　裴朝等他平静下来才薄唇轻启吐出五个字，“她没认出我。”

　　肖成程气笑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刚想吼，被裴朝一个眼神压下去，声音瞬间降八度，

　　“她都没认出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大哥？你还把她带家里来？你们……你应该也没那个胆子干什么，你连给人换个衣服都要喊人来。”

　　他的话音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

　　天光和煦，初晨金色的阳光从未关严的窗帘缝隙里穿进来，刚好落在床上人的眼上。

　　突然的灼热和光亮让宋景音烦躁地翻个身，重新陷入柔软中。

　　嗯？

　　她的被子好像不是这个触感？而且她不是回国了吗？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怀里的深灰色有些刺眼，她支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不对劲。

　　这是哪儿？

　　她光着脚下床，洁白娇俏的脚瞬间被浅咖色的长绒地毯淹没。

　　这衣服是谁的？

　　身上的衣服明显是男款，而她自己的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水晶杯，杯底剩了浅浅的水。

　　沙发上还留有人坐过的凹陷痕迹，应该是在她醒来前，人刚走。

　　背后的汗毛被一阵冷汗激起，她绞尽脑汁回想昨天晚上蹲在路灯下后发生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仅酒量差，酒后还不记事。

　　门外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她猛然回神，下意识寻找东西用来防身。

　　“扣扣~”
　　敲门声响起，这人还挺有礼貌。

　　“我进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景音刚刚还悬着的心落下，是裴朝。

　　不对，是裴朝，也不行吧……

　　因为没有昨晚回来时的记忆，所以只能想象，而一个少女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
　　尤其是，搞艺术的。

　　一直没等到屋内的人回话，裴朝有些狐疑。

　　明明刚刚听到里面有声音的。

　　刚准备转身，面前的门就被突然打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步，近的宋景音能听见裴朝的呼吸声。

　　客厅的窗半开着，燥热的暖气房里突然闯进一丝凉意。

　　宋景音一头乌发散落在脑后，应该是刚洗过脸，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
　　至于她为什么要洗脸，耳尖的粉红和有些重的呼气声给出了答案。

　　面对面站着，宋景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脑放空的时候，身体的任何一处感官都十分灵敏，比如现在她就闻到一种不一样的薄荷香味。

　　这种香味，这次，好像是从她的身上传来的——这件衬衫。

　　他很喜欢薄荷吗？

　　裴朝先移开视线出声打破尴尬，利落转身朝客厅走，“过来吃饭。”

　　楼下的桌上摆了很多样早餐，甚至包括了中式和西式两种。

　　宋景音瞥了一眼裴朝，总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比昨天冷漠了不少，难道是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越想越心虚，越心虚头越低。

　　不行，索性给自己一个痛快！

　　“裴总，昨晚，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粥，满心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带你回来的。”

　　已经想到的答案，所以她没有多意外。

　　“……那，这衣服……”后面的话她没说，他应该明白吧？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裴朝的回答，宋景音已经有点“置死地而后生”的洒脱感。

　　“其实……”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准备说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裴朝就像是故意想看她这个样子一样，接着出声打断。

　　“我找人给你换的。”

　　宋景音刚措好的词被截断，脸上刚刚降下去的红又泛上来一些，甚至比之前更艳。

　　裴朝低头的瞬间掩下眼尾的一抹调笑，出口的话一如既往的沉静，“我等下去公司一趟，等我回来，带你去医院看外婆。”

　　他吃东西很好看，动作矜贵从容，臂弯里的衬衫褶皱都像是特意理过，整齐地随着动作转换。

　　视线慢慢转到那条黑金色的领带上，脑中被蒙住的记忆突然被掀开一条细缝。

　　昨晚好像也有这样一条领带，绑在她手上……

　　被封住的记忆有了一瞬间的缺口后就再也不能被阻挡，争先恐后地涌入脑中。

　　昨晚怎么被抱上车，怎么解开裴朝的衬衫扣子，怎么把他的领带自己缠绕到手上……
　　这么se情旖旎的场景，此刻在她脑中却不亚于恐怖片。

　　裴朝对她的脸色“视若无睹”，放下碗，拿起沙发上搭着的外套，朝门口走，“让人送了两件衣服来，你试试，”临出门前，他的手在门把上停住。

　　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晦暗，半晌后才吐出四个字：“等我回来。”

　　宋景音没听出他话里有些含蓄的“弦外之音”，还沉浸在昨晚恐怖的记忆里，处于灵魂游离的边缘。

　　等门关上，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总算是能顺快的喘口气。

　　沙发上摆着的三个袋子尤为醒目，一个袋子里装着休闲套装，另一个袋子里装着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剩下的袋子里，装的是两件内衣。

　　看见那套粉色带蕾丝边的内衣，宋景音一时赧然，这人怎么连内衣都买。

　　不过，他买了也是白费。

　　宁春和她认识二十多年，第一次给她买内衣的时候就买错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宁春石破天惊的那句“你这么瘦个人是怎么长出这么大的胸的！”

　　不过，要不，试试？
　　总不能不穿吧。

　　身上的衬衫是裴朝的，此刻经过一整晚的“蹂躏”已经皱的不成样子，要是就这样去医院，不得被外婆骂死。

　　她的首选就是那套休闲装，但拿出来以后看了一眼吊牌，XXL……

　　她又拿出那条裙子，刚好是适合她的M码。

　　*

　　炫星总裁办公室内，裴朝的面前放着一堆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文件。

　　他神情严肃，手中黑色的钢笔闪出寒光，破开正照着在桌上的金色日光。

　　陈嘉手里抱着一沓文件站在一旁，根本不敢出声。

　　他打电话叫裴总来公司的时候，电话里裴总的声音低沉得好像下一秒他的小命就不保。
　　可他死得不明不白啊，到底是为什么，他哪一步做错了？

　　陈嘉还在迷茫，裴朝已经把最后一份文件扔在他眼前，依旧是想要把他“生剐”的声音，“这份，拿回去重审。”

　　“好。”

　　“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电话。”裴朝边说着已经合上笔起身。

　　陈嘉赶紧跟上去，“是要去哪儿吗？需要我开车吗？”

　　“去医院，不需要。”

　　六个字，却让陈嘉品味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昨天那位既然已经带回家，那她对裴总来说肯定意义非凡；今天又去医院，证明宋小姐那边也不想放过，这说明什么呢……

　　裴总是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

　　脑中刚出现在这个结论，陈嘉就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怎么能这么想老板！

　　*

　　裴朝在家门前站了许久，然后才打开门。

　　在开门的瞬间，刚刚站在门前的迷惘和怅然、以及希冀都消失不见，他还是那副冷然，漠不在乎的模样。

　　进门同时，他看见了沙发上的两套衣服，动都没动，只有那件装着内衣的袋子有被动过的痕迹。

　　原本就高悬的心在此刻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