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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球赛 ...

  •   苏墨尔听到“景仁宫”几个字儿,心里一惊。这么大事,慈宁宫竟然不知道。太后和苏墨尔都疏忽了。

      以为顺治帝成年,不会像三年前一样任性,大婚夜不宿在坤宁宫,转宿其他嫔妃处。

      结果都错估皇帝的叛逆,他又一次大婚夜拂太后和太后母族的面子。

      三年前去庶妃巴氏处,昨夜去景仁宫佟妃处。他倒有分寸,专选这些性子软,没家世,就算蒙他青眼偏爱也不会横行后宫的。

      苏墨尔都能猜出如果太后过问,他怎么答,必定摆出一副爱护子嗣的样子,说:“还不是为了佟妃肚子里那个。”再倒打一耙,委屈地说:“皇额娘,儿子顾哪一头都是错……”

      苏墨尔转头看皇后,皇后面上的惊诧转瞬即逝,一闪便换上与她年纪不相衬的老练神色,只是攥着袖子边的的三根手指暴露了她的情绪:攥太紧,边缘是清晰的一圈淡白色,皇后心里不好受,正强压着委屈。

      皇后听说昨夜皇帝宿在景仁宫,抑不住地面子挂不住。就算是政治婚姻,帝后大婚此生仅只一次,夫君解袢拂袖而去……

      她以为是别宫独居罢,谁想他兴兴头去陪其他女人,金花两辈子的颜面尽丢。

      不错,是皇后主动反复明示暗示皇帝是“表舅舅”,她勉强嫁他,终于激恼皇帝离了坤宁宫。可旁人不知其中曲折,静妃当面暗示皇后无宠,金花颜面何存?况且面子事小,受欺辱事大,往后天长日久,她日子该难熬了。

      静妃这个姑姑,不是亲的吧,挑拨着阖宫恨佟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来就给新后挖这么大坑,还明着挖,下人脸面……

      金花抬眼从人群里寻着佟妃,想细瞧瞧未来皇帝的额娘什么形容,再咂么咂么她那个俊夫君的爱好。

      佟妃好认,年纪小,身量还没长齐,窄窄的肩膀,小巧玲珑的身上一个瞩目的肚子。才十四五岁,本应面色红润、皮肤滑腻,可现在她皮肤黯黄,颧骨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斑点,低着头温顺地坐在那儿。他竟喜欢这样儿的……

      女人怀孕不易。金花看佟妃瑟缩着坐在众人的眼光里,可怜巴巴的,忍不住心软,说:“佟妃有孕,跟着忙了一上午,先回宫歇着吧。”

      听到这句,阖殿人都愣住。刚皇后眯着眼盯着佟妃,众人以为她正酝酿什么暴风骤雨,苏墨尔已经盘算自己的身份如何能顶撞皇后护着佟妃了。

      佟妃更是浑身不舒服,昨夜腹中胎儿闹得厉害,她一夜没睡好,又惦着皇帝就睡在旁边,如今昏昏沉沉,眼下让她去廊下站一站都站不得。若是皇后罚她,她只能就地躺倒,装病。

      皇后却说让她早些回去歇着?佟妃抬起头,不置信地望着金花,好似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没听懂。直到随身的宫女嬷嬷来搀她,她才行了礼,蹒跚着退出去。

      还没到殿门口,又听皇后体贴地说:“外头太阳大,让尚乘轿预备便舆。”

      佟妃谢了恩,感激地朝金花浅浅笑一下。

      苏墨尔想着金花才十六岁,年轻气盛,伶牙俐齿,刚封了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给人当众戳穿大婚夜万岁爷宿在别处,最不济也要在言语上尖酸几句,谁想意料之外,她免了佟妃的累,亲遣她先回去,又体贴地让她乘舆。一片宽宏心地,倒小瞧了她的心胸。

      金花敛敛慵倦的体态,正色跟座下嫔妃说:“从此以后大家就是姐妹,咱们同为万岁爷后宫的女人,理当互相照应。太后和大妃们、万岁爷身体康健,后宫子嗣繁盛就是我们的福气。本宫不是善妒的,乐见姐妹们美颜色、健体魄,若是人人得万岁爷的宠,多多为万岁爷诞育子嗣,就算万岁爷对本宫冷淡些,本宫也没有不愿的。”

      后面几句,她压低嗓子慢悠悠说出来:“只是,本宫不想再听万岁爷昨夜宿在何处、宠了哪位小主这些舌根子,拈酸吃醋,没得挑拨我们姐妹不睦,谁再说这些坏咱们情分的话,可别怪本宫不客气。”

      说完,皇后重重看一眼静妃。其他嫔妃听皇后这么说,本来嬉笑的,不着痕迹收敛容色,悄悄儿立直身儿,心里对皇后生出些许敬畏。独独静妃梗着脖子立在那儿,无声地从鼻孔里“哼”一气儿。

      金花一边说一边心里犯恶心,啊呸,她在说什么?皇帝只有一个,嫔妃却有这么这么多,竞争比足球赛上抢球更激烈。好奇这些美人儿们是如何保持旺盛的热情,乐此不疲,周尔复始,一心一意抢皇帝的欢心。抢到了洋洋得意,抢不到吃醋挑事儿,明明足球赛上抢不到球才正常……所以皇帝让给你们抢,金花扇扇火,看着你们抢。

      你们这些美人儿,第一天就公开议论皇帝睡哪儿卧哪儿。腿长在人家身上,愿意去哪儿你们管着嚒?睡哪儿睡了谁是隐私,这么嚼舌头,我可太喜欢听了!只一件,以后务必同我私下议论,当着这么多老嬷嬷和小宫女,八卦多不方便。

      皇后想想,补一句:“咱们万岁,姐妹们也得劝着些儿,该行当止,都别太过了。”这句是暗暗敲打已经离席的佟妃,争荣争宠也该适可而止,惦量惦量,昨儿若佟妃寻个因由坚辞不接驾,兴许没有今日这场风波。

      苏墨尔听过,忍不住频频点头,太后此番没看走眼,阿拉坦琪琪格没选差,后宫之主是要选这样稳重大方胸怀宽大的,行事说话有纹有路有筋骨,有胸襟却不滥好人。她想赶紧回去向太后禀告,老太太放心把后宫交给新后罢,之前万岁子嗣稀少,以后慢慢儿该多起来了。

      听了皇后的这番话,那一片花红柳绿让人密恐的嫔妃的心思也如春水遇上暖风,荡起层层涟漪。

      之前的皇后孟古青,特别爱吃味儿,还曾为万岁爷宠爱佟妃,甩过佟妃耳光。不想佟妃因祸得福,万岁爷狠狠宠了佟妃几个月,佟妃小小年纪就有了身孕。

      就算有佟妃做前车,宫中几人能像佟妃那么好运,得万岁爷撑腰几个月,还怀稳了胎。

      他多的一时兴起,宠爱几天,之后就撂开手,跟不认识一般。只有像佟妃一样有了身孕,才能失了万岁爷的宠,但得太后护着,往后的日子也算能战战兢兢过;若不,只能孤身一人在后宫被孟古青无休无止地嫉恨,那可就暗无天日咯。

      所以阖宫的花枝招展,想被万岁爷看到,又怕被他瞧见,美人儿都美得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如今,新皇后先大度不计较,护着佟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鼓励大家都去争万岁爷的宠。

      还真是,不敢轻信。一辈子能有几个大婚夜,就这么独守空房,听更漏到天明,能不计较?

      宁妃回头看了一眼谨贵人,两人眼风一交,彼此打定了主意不信。枪打出头鸟,看谁先抻头儿。

      金花留意到她俩的神色,上一辈子打了那么多年的工,战战兢兢的职场,事事如履薄冰,什么弯弯绕能瞒得了她这样的职场小狐狸?她弯了弯嘴角,哈,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你俩信不信。

      也不等众人答话,说:“以后天长日久,聚的日子多了,今日姐妹们先散。”她夜里还有大事儿,今日赶紧散了散了。

      金花头回跟嫔妃过招,没占到便宜,全赖那个帅皇帝,大婚夜拍拍衣襟从坤宁宫走了,如今她得赶紧扳回一局,若不,阖宫的美人该当她是好欺负的炮灰。

      只是身为皇家小媳妇儿,扳回一局哪那么便宜,还得有大腿护佑,金花打定主意向太后求助,顺便给众美人打个样儿,如何争宠,美人儿们可瞧好了。

      金花起身,当着各嫔妃的面,骄傲地拉着苏墨尔,昂着头走了。

      回到寝殿,关了门,把小宫女乌兰和呼和都遣出去,只剩金花和苏墨尔的时候,金花昂着的头低下来,像个泄了气儿的羊皮鞠,一眨巴妩媚的桃花眼,滚下一对泪珠儿。

      苏墨尔没料到她如此,刚还骄傲地小凤凰一样,这会儿露出马脚真身,总是个娇娇的小妇人,慌拽出帕子来印了印她的尖眼角,说:“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

      金花拽着帕子把脸捂个严实,就这样,一张大红脸还是从帕子下透出来,一边哭一边呜咽:“姑姑,我好像把万岁爷得罪了,要不他,他昨夜一生气就去了景仁宫,还说让我多去跟静妃姑姑作伴……”

      ……

      慈宁宫。

      金花坐在脚踏上,趴在太后膝上哭得抽抽搭搭。她脱了早上来拜太后和大妃们的礼服,穿着一身簇新的旗装,鸭蛋青配月白,衬上她粉白的小脸,含泪的眼睛,更显得楚楚可怜,好一朵单纯脆弱的小白花。

      太后揉揉她的头发,说:“好啦,别哭了,告诉皇额娘,你如何把皇帝得罪了?”太后不光是阿拉坦琪琪格的婆母,也是她的表亲外祖母,当初就是为着亲上加亲才选中阿拉坦琪琪格当新后。

      金花听了这句,作势心里涌上一股伤感,哭得更伤心了,再强忍着悲声开口,娇娇地抽泣说:“我,臣,臣妾,昨夜叫了万岁一声‘表舅舅’。万岁就生气,自己解开我俩衣角的袢儿,走了。”一边说着,桃花眼里滚下一对儿泪珠子。

      太后听过一愣,问她:“就为这个?”

      金花继续滚泪珠子,说:“万岁爷的心事臣妾猜不到,也不敢妄猜,不过臣妾思量昨夜的事儿,本来合卺酒吃完,万岁爷还是好好的,臣妾不当心叫了一声‘表舅舅’,万岁爷就走了。”说完又趴在太后膝头呜呜哭,一抽一抽的,像只蛰伏的毛茸茸的弱小的兽。

      太后明白,“表”是儿子媳妇闹意气,“里”是儿子不满,第二次,母亲又干涉儿子的婚姻,给他娶了另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姑娘。

      新后太年轻,太单纯,以为是自己的缘故,犯了什么错儿,招得皇帝厌。实际就她行事大方稳重,肯定没有行差踏错,一句“表舅舅”能惹多大不乐意。

      仪典上那么仪态万方,伶牙俐齿,关上门才露出真相,还是个孩子。如今哭得这么难过,可见昨夜的事儿,皇帝真是伤了人家的心。

      太后打定主意拉金花一把。小两口一开始不开个好头儿,以后长夜漫漫,如何度过?太后十三岁嫁给皇太极,如今四十多岁,三十年的日月,她最知道后宫女人的苦处。

      她还不是最孤独寂寞的,毕竟她有儿子,承嗣、亲政样样要她操心,还有前朝的事务、天下的军务,可忙可管的事儿多着。眼前的新后有什么?不过是夫君时有时无的疼惜罢了。

      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抬起脸来,一双桃花眼,尖尖的精致的眼角,翘翘的鼻子,厚厚的小嘴儿,粉粉的面庞。偏第一夜就不顺。

      太后捧起金花的脸,小心用帕子拂去她脸上的泪,温声说:“好孩子,别难过,皇额娘都明白。昨夜的事儿,怨不得你。你啊,安心回去,晚上你就穿一身暖色的衣裳,比如嫩鹅黄,或者浅桃粉,去乾清宫找皇帝,今夜,你就宿在那处。”

      金花住了哭,认真听太后说,一边听,一边又慌乱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听完了,说:“养心殿,是臣妾能去得的嚒?虽说臣妾听说佟妃常去,可是佟妃是万岁爷的宠妃,臣妾……”

      太后面前的金花,活脱脱一个受夫君冷落的小媳妇儿。虽然是正妻,但言谈举止,她比夫君宠爱的小妾还不如,想夫君宠她,自己又拿不得主意,只得来婆母处求招儿。求了招儿还不敢贸然用,小心翼翼揣测着婆家从上到下的心思。

      太后却很吃这一套,新儿媳妇娇艳又乖巧,美人儿大多骄纵,从小被纵坏了,眼前这个美人儿却美得毫无自信,连皇帝的养心殿都不敢去,乖巧得像只猫儿蜷在她脚边。之前倒没觉得她这么乖弱。

      大约强势婆婆都喜欢弱势媳妇,翻不起浪,不必特意堤防着;可封建婆婆又要维持家族的尊尊秩序,正妻自然比小妾尊贵,若是正妻又是婆婆的娘家人,那不仅比小妾尊贵,且理应比小妾得宠。

      金花瞅准这一条,预备猫在这个秩序的裂隙里,由着太后出头,她只悠然躺平,咸鱼着等着当太后。

      万一太后看她可怜再赐她个小娃娃,人生简直完美。

      眼前太后给她想的法子竟是去养心殿?金花媚眼如丝,脸埋在太后膝头无声笑,她正想去会会他,她的俊朗夫君。

      (晋江文学城/恪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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