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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可能的一亿次方 ...

  •   薄杏跟着谭柘进了屋,刚要落脚,便差点踩到一团废稿。

      “你早说要来,我就先打扫一下了。”谭柘嘴上说着,语调里却没让人听出什么歉意。

      他一身皱巴巴的条纹衬衫,冷白皮肤衬得眼睑上的青灰更醒目,耳朵后还别着那支被他称为灵感之神的铅笔。比起房间,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应该收拾。

      薄杏耸了耸肩:“算了吧,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像你。”

      两人从中学时代开始就在同一个乐队里,早就对彼此的品性知根知底。经年岁月,乐队早已散了,只剩他们还机缘巧合地凑在一起,当一对老搭档。

      这套一百八十见方的公寓里,大约有一百六十平方米都被各种乐器和曲谱占据了。乍眼看过去,连个正经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找着。

      谭柘却像脑子里存了地图一般,从一堆乐器和纸稿里精准地抽出了一张海报,递给她。

      海报很大,有人物有风景,薄杏却第一眼定格在了一双琥珀色眼眸上。

      少年的笑容打眼,她晃了晃神,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开始升起。

      “这是校园主题电视剧《不可能的一亿次方》的海报,岑暮洲和方离离主演的,还没开机就已经人气爆棚了。考虑到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发新专辑了,先给录个主题曲复健一下吧。他们已经定下让我负责词曲了,你可以去试个音。”谭柘在旁边解释。

      薄杏的目光才放到整张画面上。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与少女坐在天台上,一双长腿在宽松校服裤下若隐若现,随意地垂放在墙壁边。背景是一整片夜幕,繁星璀璨,夏夜宁谧。画面上方印着几个银衬的大字——“不可能的一亿次方”。

      刚刚蛊惑她的那一双眼眸,清亮如许,连漫天繁星都不可比拟。

      “岑暮洲。”薄杏喃喃过这个名字。

      岑暮洲还差几个月才满二十二周岁,但是出道已有十年,比她入行还要早。早些年他还是练习生的时候就已经红得发紫了,这几年转型专注做演员后更是如日中天,前段时间刚刚获得了金云奖最佳男主角,放眼整个娱乐圈也没有比他更有潜力的新生代男星。

      薄杏当然知道他了,只是他大概对她没什么印象。

      “你有什么意见吗?”谭柘问道。

      薄杏耸了耸肩,回道:“谭老师看中的,必然有过人之处,你拍板就行了。”

      “你别叫我谭老师,我快过敏了。”谭柘却是哆嗦了一下。

      接着,他绘声绘色起来:“我现在一听人喊我谭老师,就觉得是有诈。你知道吗?上一次有个人这么叫我,左一句谭老师右一句谭老师的,嘴叫那一个甜,最后白嫖了我一首歌。”

      “我再也不相信叫我谭老师的人了!”啪地一下,谭柘把别在耳后的灵感之神拍在桌上,表示极度愤慨。

      薄杏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没有一点安慰的意思:“什么人能嫖到谭老师的歌啊?介绍过来,我要向TA拜师。”

      似乎不想过多探讨这个话题,谭柘撇了撇嘴,开始下逐客令:“行了行了,《不可能的一亿次方》联系方式在这里,你要是有兴趣就去试试。我要继续凌晨四点未完的创作了,你别在这里看着我。”

      “你知道的,创作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排泄的过程,有别人看着就会便秘。”他还加上一条很强的理由。

      “……不,我不知道。”薄杏真不知道那些优美的词曲,是怎么从这个人的嘴里出来的。

      离开谭柘的公寓,薄杏马上约了试音。

      《不可能的一亿次方》由高华程导演操刀,高导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只看专业能力不看名气。因为他一捧一个红,不需要在意名气。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标签,完美主义,细节控……并不见得比看名气的导演好搞掂。

      试音地点就安排在剧组现场,薄杏风风火火地过去了,迫不及待让工作填满生活,没有空闲去顾及宋钧远这个过去式的男人。

      位于故京郊区的国华影视基地像个迷宫似的,薄杏好不容易摸到了《不可能的一亿次方》剧组所在地,又被缭乱的摄影布点迷惑了方向。

      她看见有人路过,连忙上前询问:“你好,请问《不可能的一亿次方》主题曲试音间怎么走?”

      对方戴着一顶鸭舌帽,在棱角分明的俊容上投下一片阴翳。一双琥珀色眼眸扫向她,眼底晦暗不明。

      是岑暮洲。

      薄杏下意识收回了手,眸光微动。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见到岑暮洲本人。他很高,背脊挺得笔直,站在她面前遮去了半壁天色,又用一双澄澈的眼眸还她以光明。

      山谷里沉寂的落叶,旷野中驰骋的白马,万里晴空之上骤然燃起的闪电……他整个人被一堆相互矛盾的措辞所簇拥,薄杏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他。

      只看海报时,她原以为他是个阳光少年。但本人看起来似乎并非一个词汇所能蔽之。

      就在她晃神的时候,岑暮洲默然指了一个方向,示意试音间在那边。

      薄杏怔了怔,还记得道谢:“谢谢岑老师。”

      岑暮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宇。

      原来除了谭柘,还有人不喜欢被称为老师?薄杏有点纳闷。

      转念一想,她又换了一个亲近一些的称呼:“呃,谢谢暮洲弟弟。”

      岑暮洲十二岁就出道了,这是粉丝们一贯对他的爱称,而且他也确实比她小三岁。

      却没料到,岑暮洲的脸色更暗了几分。

      “叫我岑暮洲就好了。”他偏过脸,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有嗓音干净明澈。

      薄杏讨了个没趣,只得讪笑道:“好的,那我先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少年。她走出了很远才回头看看,岑暮洲早已不在那里了。

      薄杏走进试音间,里面已有别的候选人和工作人员在。本来其乐融融的氛围,随着她的进入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聊天说笑的声音停了下来,没有人对她说什么,只是骤然的沉默显示出各自的心照不宣。

      薄杏出道也有好几年了,但是因为从不积极营销也不争不抢,认识她这张脸的人并不算多。只因宋钧远一事,才彻底出了圈。

      暗自抿了抿淡红色的嘴唇,薄杏挽起耳边垂落的一缕碎发,走到等待试音的座位上,裸色跟鞋在安静的房间里踏出一串串清晰的足音。

      “下一位,薄杏。”她将目光放得水平,板直了背脊坐着,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唤起。

      薄杏放松肩膀,迈着细白的长腿走进试音间。

      门关起的一瞬,沉寂许久的等候室又恢复了声息。

      “为什么要请那种人来试音?高导不是不看重话题度吗?”刚刚坐在她旁边的人嘀咕起来。

      为什么?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气,只是抬起头面对试音间里擦得噌亮的话筒。

      她要证明为什么。

      今天的试音已经到了尾声,音乐总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负责设备的工作人员已显出些许疲态。

      工作人员递给薄杏一张乐谱,是《不可能的一亿次方》的主题曲,谭柘还没有想好歌名和填词,现在只有旋律。

      这个谭柘。薄杏不由得腹诽。不过也只有具备他这种硬实力的人,片方才能忍受如此缓慢的产出了。

      没有题目也没有歌词,只有一段无名的旋律,要凭清唱打动人心,无疑十分考验歌者的综合素质。

      薄杏站在麦克风前,轻轻阖上眼睑,想象这个故事应该有一个怎样的开头。

      她看到阳光乐观的男主角林进与玩世不恭的女主角姚远意外成了同桌,于是每个人都对他说“你不可能在姚远眼皮下存活过一个月”。

      她看到姚远与林进打过一百个赌,每一个赌都输了,他用尽全力告诉她所有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它的解。

      她看到第一百零一个赌姚远赢了,她赌他不可能高考失利,他却因为见义勇为而错过了一场考试。

      “林进,你相信那些青春励志电视剧吗?我觉得努力就会成功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那你可以试试更努力一点,把检验成功的尺度拉得更长一点。”

      她看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说出全剧最经典的那句台词。那种充满天真又有点烂俗意味的台词,偏偏在他的口中真挚得不像话。

      薄杏睁开眼,柔软唇瓣轻启,一串轻灵吟唱随之流出。

      不见涌泉,不觉焦渴。音乐总监表情贫瘠的面庞倏然有了生气,一双双濒临枯竭的眼眸又重新亮了起来。

      如果她没有开口,没有人会察觉到自己有一股微妙的渴。而当第一个音节从她口中跃出时,幽藏地底的冰泉都漫了上来,将嗓子眼都浇了个透。

      短短一段旋律,因为她的清唱而支撑起整个轮廓,故事里那些影像有了落脚点。尚未填充的词句都像要从音符里破土而出,迸发出强悍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薄杏已经唱完了。试音间又回归静谧,却似精灵造访过一般,每一处角落里还残留着天籁的遗迹。

      像是还未回过神一般,一时之间竟无人启声。

      “不愧是谭柘推荐的人。”一个不属于试音间的声音响起,众人蓦然回首,看见工作人员通道处走进来一名头发半白的中年男性。

      “高导,您怎么来了?”音乐总监站起身,有些意外。

      高导笑容和蔼:“刚拍完一场,剧组现在休息,我随便过来走走。”

      感受到导演的目光再度移转到自己身上,薄杏微微颔首,微笑致意:“谢谢高导。”

      高导没有流露更多情绪,只是很常规地说:“你先回去吧,后续我们会统一通知结果的。”

      薄杏点点头,向剧组人员作别。

      门关闭的一瞬,她依稀听见与之前不一样的声音。

      “后面的还有必要试么?”助理向着音乐总监,小声嘀咕。

      早先那个证明题,自己大约是解出来了吧。薄杏垂着睫羽暗想。她仍像来时一样,板直着背脊走出房间,带着独有的骄傲与清冷。

      等候室外面的窗边有人影浮动,那人似乎很高,影梢抵着窗棂边缘。

      工作人员吗?薄杏不着意地随想,步速均匀,鞋跟平稳。

      直到推门而出,她才与窗外人打了个照面。

      是岑暮洲。他倚在墙边,像是专登等候什么人一样,帽檐拉得很低,将眼底清光都遮灭了,情绪也放得低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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