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撒糖[娱乐圈]》叛逆盐酸

15、夜航

　　场景重开，岑暮洲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定要走过去”。

　　带着自信的，些许脆弱的，温柔而坚定的。他的声音始终没有因为疲惫而掉下去，反而由于不断的重复而更加洗练。他像是在打磨着每一句台词，每一次重来都相应地调整，直到找到一种最佳的诠释方式。

　　方离离又扑闪起眼眸，那眼角都快抽搐了。

　　“林进，我……”方离离呢喃，眼角酸涩得掉泪。

　　“林进，我……我喜欢你！”情绪酝酿到了极点，以至于她都有些破音了。

　　直到高导高喊一声“过”，所有人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这是全剧罕有的户外夜戏，因着积极向上的主旋律，大部分镜头都是在阳光灿烂的时刻完成的。

　　薄杏忽然萌生一个念头，谭柘执笔的片头曲必然要与这部剧的主旋律相吻合，那么她可要写一首象征另一面的片尾曲。

　　“我想我已经完成《天方夜谭》了。”谭柘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一下是连题目都想好了？就算已经熟识好些年，薄杏还是不免惊讶：“你憋了这么些天都没灵感，怎么突然福至心灵？”

　　他眺望远处的夜景，回答得很神神叨叨：“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明天来剧组的录音室吧。”谭柘拂袖而去，好像某种世外高人。

　　薄杏对着那背影摇摇头，不知道是今晚的哪一幕刺激了这位疯癫型音乐制作人的灵感神经。

　　方离离一处理完拍摄的事，便兴奋地跑过来向薄杏招手：“薄杏姐，你过来啦。”

　　“咦，谭老师呢？”见她一人孑立在树影下，方离离有些疑惑。

　　薄杏笑笑说：“他说他想好主题曲了，要回去连夜写出来，明天我们就到录音室去。”

　　中间这句谭柘没说，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必然是如此的。

　　方离离那双圆圆的杏仁眼里即刻亮起了星星，音调也高了一节：“我可以过来听吗？”

　　“当然可以。”薄杏眉眼微弯。

　　方离离左右看看，似在找寻什么。目光扫至片场的某处，她忽然扬起手臂高呼：“暮洲，明天来剧组录音室呀，有雪花专属福利哦！”

　　岑暮洲正在摆弄着一个纸飞机形状的小物件，闻言，指尖倏然一顿。他抬眼瞥向两人站立处，月色正好，照人两团圆。琥珀色的眸光粼粼闪烁，却未置一词。

　　“他应该不会来的。”薄杏偏过眼，笑笑说。

　　方离离不解：“他那么喜欢《乐无常》，喜欢到用来做铃声，怎么会不想来呢？”

　　薄杏也不明白，只觉那双看似澄澈的眼眸下，应藏着深沉的隐秘。

　　拍完夜场，时间已经很晚了。薄杏走向停车场，准备驱车回到自己的小窝。却不想有一个戴口罩的女人，已在她的车旁等候多时。

　　酒红色尖头高跟鞋微顿，银钻折射的光滑过那女人的眼睑，薄杏慢慢端详起她的眉眼，回忆这样半张脸。

　　“薄雪。”对方轻唤了她一声，摘下口罩来。

　　“张采馨？”薄杏不无惊讶。

　　张采馨一向是走美艳路线的，现在一张素颜显露在薄杏面前，憔悴、苍白都不加修饰。显然，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太好。

　　张采馨搓了搓手，嗫嚅着张口：“雪儿姐，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薄杏顿了一下，眸光轻动，没有移开脚步。

　　“我本以为，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薄杏开门见山，声线较夜色更淡。

　　张采馨抿了抿唇，显得有些窘迫：“雪儿姐，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这段时间我真诚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觉得很对不起你，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一双纤白的手臂环在胸前，几何形的耳环晃动，薄杏轻笑了一下：“我寻思着按照你通告上的口径，最近你工作应该不忙吧？这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想到向我当面道歉，宋钧远一出事就想起这茬来了？”

　　闻言，张采馨怔了怔。她特地保持素颜来见薄杏，本想博得些许同情与好感，没想到薄杏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

　　“你和宋钧远还一直在一起吧？”薄杏毫不在意张采馨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张采馨的眉眼微垂，不敢正面回应她的问题。薄杏唇边笑意更盛了一些，她早知道宋钧远根本不可能浪子回头，所有的温情和悔意都只是牟取她退让的筹码。

　　张采馨却错将她讽刺的笑意当做是不悦，忙不迭地解释：“雪儿姐，我并不是故意要惹你不开心的，我本就不知道宋钧远跟你是恋人关系，那件事过后我更加是百口莫辩了，就只能与宋钧远绑定在一起。”

　　说着，张采馨伸手掩面，眉眼都皱在了一块儿，隐约有些哭腔：“你根本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艰难，每天都有好多人骂我，我接不到任何工作，连出门都是提心吊胆的。”

　　“所以？”薄杏微微眯起眼眸，径直问她的目的，也懒得挑剔那些说辞与演技。

　　张采馨终于哭了出来，双手拨了好几下眼睛，胡乱抹着泪花，哀求道：“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们，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宋钧远吧！我已经没法跟他解绑了，如果他现在倒下，我也就完了！雪儿姐，我们真的不会再纠缠你了，你就当是发发善心好吗？我求求你了，好吗？”

　　薄杏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目光似乎放柔了一些。

　　张采馨仿佛看到了希望，动情地拉住她的手臂，声音轻得像是旋在风里的稻草：“雪儿姐，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不要见死不救好吗？”

　　薄杏却只是推开了她的手，淡然道：“张采馨，你是你，宋钧远是宋钧远。你当真要走，谁能够将你们绑在一块？你不自爱，没人能爱你。”

　　语毕，酒红色高跟鞋重新移动，在环氧地坪上踩出一串清绝的足印。薄杏坐上自己的车，悠悠换上开车专用的平底鞋，如常不紧不慢踩动油门，避开楞在一旁的张采馨，向着既定的方位离去。

　　张采馨一脸愕然地看着白色轿车绝尘而去，如一道惊雷闪电，劈碎了她最后的希冀。

　　“跟上去。”不远处一辆黑色奔驰车内，岑暮洲缓缓摇上了车窗。

　　助理应了一声，绕到另一条张采馨看不到的道上，追着那道白色闪电而去。

　　夜色浓了，故京城也安静下来，往日车水马龙的道路空旷了许多。薄杏驾驶在四下无碍的道路上，车速终于可以恢复正常。心绪畅快，掌中的方向盘不由得驱使车子风驰电掣起来。

　　她仍旧称不上喜欢喧嚣，只是不再惧怕了。无论多少狂风骤雨，她能够面对了。

　　这样温顺的良夜，本应静静享受一刻孤独，薄杏却觉得心底有什么在躁动。她打开车载音乐电台，声线磁性的女主播正在介绍今晚电台的主人公。

　　女主播说：“红遍大江南北的新生代影帝岑暮洲，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他以偶像身份出道，成年之前就演过《冲上云端》《深巷里》等好几部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去年主演的电影《孤独的风琴》在今年年初荣获金云奖，他也因此加冕最年轻的影帝。”

　　“但是他从十七岁开始同步向音乐领域进军，并且还专门在故京音乐学院进修过。这段历史在他去年成为《歌手孵化器》节目评委老师之前，恐怕不如他的影视作品那么广为人知。”

　　“那么话不多说，今晚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暮洲的第一张专辑《十七岁的肆无忌惮》，感受年轻蓬勃的悸动。”

　　薄杏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凑巧。刚刚还在片场看岑暮洲扮演一个十七岁少年，现在就要听他当真十七岁时的声音。

　　距离回到家还有将近一小时的路程，如果路伴是他，应该不坏吧。她将音量稍稍调高了一点。

　　在缓缓响起的前奏里，女主播介绍：“我们先来听第一首，《Nothing stops me》，这首歌或许象征着暮洲追逐梦想的决心吧。”

　　明快的前奏宛如在赛道上横冲直撞的新手，一股脑想要向世界展示自己未知名的才华。果然是十七岁的风格，薄杏下意识勾了勾唇，心情很好地舒开眉眼。

　　“没有算过今天是什么日子
　　心情起伏不可遏制
　　没有包袱只有一点行李
　　握紧心里的指南针
　　踏上未知的轨迹”

　　彼时岑暮洲的声线还未完成蜕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却更显那股冲劲的真实。薄杏听得很仔细，不是以专业音乐人的眼光在审视，只是欣赏一个少年最初的尝试。

　　“加速冲刺冲刺
　　冲破限制限制
　　谁在立什么老旧规矩
　　别告诉我这时代还有唯一真理
　　抛掉一整个世纪
　　Nothing stops me”

　　薄杏轻笑了一声，心情好得从眼尾溢出来。虽然没有画面，但她能够想象十七岁的岑暮洲握着话筒，第一次站在无尘录音室里，向世界高唱他的意志。

　　他是穿牛仔衫还是皮夹克？她有点猜不到，只是笃定那双琥珀色眼眸，一定清亮如今夜的天狼星。

　　“别告诉我这时代还有唯一真理
　　抛掉一整个世纪
　　Nothing stops me”

　　也没有什么能阻碍她。薄杏一直沿着他的声线扑进浓夜里，导航也变得可有可无。

　　直到回到自家小区，音乐电台已经将一整张《十七岁的肆无忌惮》放完了，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薄杏轻哼着《Nothing stops me》的副歌，柔软红裙曳尾，重换上的酒红色细高跟不自觉踩出相同的节律。她丝毫没有觉察，自己装饰了别人的车窗。

　　透过车窗缝隙，岑暮洲遥遥凝望，雪肤红裙的女子渐渐消失于视线尽头。长睫轻闪，在琥珀色的眸中抖落一片星屑，一颗心安然落下。

　　他并不知道那辆车里刚刚放着自己的第一张专辑，一整个小时。他只是做她的白夜骑士，日落了，光明永不灭。

　　“回去吧。”确认她平安到家后，岑暮洲淡然说。

　　助理点点头，又问：“明天剧组休息，您有什么安排吗？”

　　岑暮洲沉默片刻，又抬眸向那抹倩影消失的方位。

　　“去剧组录音室吧。”终于还是没有逃过心底最深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