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一章 圣母教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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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清晨六点，艾城。
黑夜之尾，黎明笼罩在整个世界，寂寥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商业街林立的的高楼大厦，万家灯火在晨雾里亮闪闪的，好似鬼魅迷醉的眼睛。
而与这片繁荣的商业街不同，城市临近郊区的一个小山上，苏菲•玛利亚教堂显得尤其庄严神秘，似是神父和魔鬼同时掌控着这片狭小的教堂。小小的教堂，浸润在一片瓦蓝色的晨雾里。
教堂的大门敞开着，如此早的清晨时分是没人来做祷告的。一只白蜡孤独地燃烧了一半，忽暗忽明地放射着微弱的光亮。
一个男人站在教堂外，呢绒风衣遮住了他年轻的身躯，透露出成熟的气息。黎明里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教堂的屋顶，那是个钢架的十字。
圣经上说：真理从地而出，公义从天而降。慈爱和诚实彼此相遇，公义和平安彼此相亲。
男人不相信世间真有上帝，更不信命。巨型十字在微茫的天空伫立，他能想象手掌触摸到铁架的寒冷。
男人把手放在衣兜里，手掌摸到了手枪坚硬的质地。他感觉到一阵安全，缓缓走进了教堂。
教堂里空无一人，两边是整齐的座位，一米宽的走道尽头屹立着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她抱着一个婴儿面容安详，双目低垂面对敞开的大门。
教父曾说，无论是谁，犯下的罪过源于人类的弱点，主会原谅你的。
他不信，望着教堂中央悬挂的十字架安静地沉默。他的眼睛极像草原里的鹰，即使在黎明里，依旧光芒闪烁。一只白鸽飞落在他面前的木桌上，似乎不怕生人，撒着爪子在桌面上地走来走去。
他的师父曾经告诉他，这世界没有人能为你铺好道路，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如饥似渴地，去争去抢。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说的每一句话，男人都清楚地记在脑海里。
时间仅仅过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而入。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随后而来的是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男人心里计算着，数到第十三步的时候，脚步声停了下来。一个衣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而后坐在他的旁边。
绅士一样的男人提着一个偌大的皮箱，他的身上携带进了屋外初春的寒气。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取下了头上的帽子，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男人嘴角牵动了一下，没说话，望着慈爱的圣母玛利亚，似乎失了神。
绅士男人看着他，语气疑惑不解，“你信神？”
“不。”男人回视他，“从来不信，只是，喜欢这里。”他吐出了一口气，“喜欢这里的清净。好人坏人都可以来。”
他们望着对方，彼此会意一笑。似是嘲笑世间，又似是无奈。
绅士男人弯下身去，拿起了那个箱子，把它递给男人，男人接过放到大腿上，按了密码，箱子自动弹开了。
里面整齐地放着十叠钱，一张四十多岁的男人照片，四把手枪。男人首先拿起了那张照片，他仔细端详照片上的人，他听过关于这个人的事，他叫黑马，贩毒集团在红河码头的龙头老大。干这行已经好几十年。
身边的绅士男人解释道，“他明天会在紫华酒楼出现，325VIP房。”
“嗯。”男人淡淡应了一句，手掌覆盖在箱面，准备盖上。
“你不数一下钱？”绅士男人补充了一句。
“钟离，你是我陆文的朋友。我陆文当做朋友的人，信。”男人看着钟离，眼睛里动荡着柔和的光亮，这肿温暖亲近的目光源自朋友之间的信任。平时的他，是个职业杀手，是看不见的。
名为钟离的男人笑了，年近五十的他笑起来眼角有些皱纹，无伤大雅，更彰显出一种成熟的事业男人的魅力。他摇头浅笑，“阿文，你真当我是朋友，就连我也不要信。”
陆文明白他的意思，也无奈地笑了，“是呀，干我们这行的，最好谁也别信。可，人，活着，没朋友多没意思。”
他们就那样安静地坐在教堂里，不说话也不看对方，仅仅望着大厅中央那个空荡荡的十字架，四周空气都是安宁的。
过了好一会儿，陆文蓦地开口，“钟离，明天那票干完以后，我想去美国。”
钟离侧头着他，“再不回来？”
陆文点头道，“对，再不回来了。”
“真羡慕你，其实你们做杀手的，比我们经纪人好。”钟离看着他，然目光尽数越过头颅，望着旁边的十字，亲吻了一下陆文的额头，“神会原谅你的。阿文。”
钟离带上帽子，缓缓离开了，晨风吹扬起他的衣襟，从他后面看去，像是迟暮的老者。
为了不被暴露身份，他们从来不一起走。待钟离走后不久，陆文才离开了教堂。
屋外，仍是一片雾气迷蒙，山上的树林里偶尔一只鸟儿飞过，初春，正是乍暖还寒之际，空气中温度都是冰冷的。
远处有一轮朝阳散发着薄薄的红光，陆文走下了山。
晚上，老街区，路边摊。
今天是星期天，炎蔚下班之前就收到赵正义的短信，说下班后来荣记吃火锅。炎蔚在局里换了一身便衣，徐徐走到荣记，果然看见一身随意打扮的赵正义。
赵正义今年满了20岁，正值清亮的年纪。自从秦明死后，他也没有再死心惦记那件事，入了警局，淡蓝名巡警，骨子里的青涩和灰暗褪去了不少，越发阳光起来。
当时他们的情况很像，都是死了最爱的人。赵正义更糟，不久后他的母亲尿毒症急剧恶化，没几个月也死了。可赵正义就更放得开，后来还经常约炎蔚出门吃东西，散心。
炎蔚知道他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因为炎蔚不想承认他自己的确有过自杀的冲动，第一个恋人，夏汐，死于非命。第二个，聂远，也是无辜地死在秦明手里。他觉得真的不应该再喜欢人了，因为他喜欢的人尽数无辜死去。可他不想认命，谁会希望自己孤零零地在世上呢？
炎蔚整理了一下心情，推门进入，角落里的赵正义挥手给他打招呼，“炎哥，这边！”
今晚的赵正义穿了一件碧绿色的戴帽外套，搭配着他小巧的脸颊，像是个刚发育不久的高中生，即便坐在角落里，也尤为醒目。炎蔚笑了笑，摘下脖子上的绒线围巾，放在凳子上，坐下。火锅里香辣的味道阵阵扑鼻，热气腾腾地驱散了炎蔚身上的寒气。
自从和聂远同居以后，炎蔚才喜欢吃川味的火锅。聂远的奶奶是四川人，习惯了麻辣菜，聂远也好麻辣味。而聂远住进炎蔚家后，饭菜都是由他做，炎蔚一开始被一顿麻辣鱼呛得眼泪直流，一晚上了几次厕所，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这个味道，聂远死后家里再没人做川菜，炎蔚心里反而憋得慌，像是千虫噬心一般。
习惯会改变，而习惯真个可怕的东西，叫人欲罢不能。
“想吃什么？”赵正义拿着一个碟子准备去挑菜。
炎蔚站起来，拿起旁边一个碟子，对他笑了笑，“一起吧。”
荣记店面不大，百来个平方摆了八个小桌，也仅容得下几十个人。他们经常在这里来，老板也和他们混成了熟人，“尽量挑啊，今晚客人不多，我给你们八折。”
“多谢荣老板！”赵正义甚是乖觉地道了谢，模样还真像个初出茅庐的高中生。
炎蔚忍不住笑了出来，怕他看见，转身背着他拿夹子从蔬菜区里夹菜。荣记的店门全是厚玻璃，炎蔚不经意朝门外一瞥，看见一个提着箱子的人正从屋外经过，穿着大衣，脚步有些匆忙。
这么晚了，才下班，现在上班的人真辛苦。炎蔚心里感叹，夹起一片海苔放进碟子。
两人挑选好了，坐回原位，火锅上铺满的红油，炎蔚把菜倒进火锅，动作很轻缓。炎蔚是吃一堑长一智，有次和聂远在家吃，炎蔚心急倒快了，红油溅进眼睛里，疼了炎蔚两天，火燎的感觉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些琐碎的点滴回忆还是记得。炎蔚看着火锅里冒出的热气，咬了咬嘴唇。以前的记忆时常会浮现出来，那般清晰如昨，像是长长的海藻，缠绕着他的脚踝，不让自己挣脱。
其实炎蔚并不像忘记过去，甚至希望有一把神奇的刀将自己和聂远在一起的时光镌刻在脑海里，永远铭记。可是，越是想念，越是回忆，炎蔚就越是害怕夜晚，害怕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于是，就越希望聂远还活在自己身边，听得见他的心跳，能够触摸到他的温暖皮肤。
这样近乎恶性的循环，令炎蔚有段时间神经几乎崩溃，差点从天桥上跳下去。
还好有赵正义，他仿佛预知到炎蔚的心里的事，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经常到他家陪伴。像个幼儿教师，连哄带骗的将炎蔚的注意力转到其他事情上。
炎蔚要了一打啤酒，递给赵正义一瓶，自己拿了一瓶，扒开了瓶塞，“来，阿义，我敬你。谢谢你陪我走过那段日子。”
赵正义拿着瓶嘴碰了炎蔚手里的，“炎哥，我也要感谢你。你让我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会有血性的警察。”赵正义又补充了一句，“我以前说过，当警察是我的梦想，炎哥，你就是我的梦想。”
炎蔚似乎能够理解这种所谓的梦想，忽而之间，两人都笑了。
赵正义和炎蔚之间有太多恩怨纠缠的联系，秦明和聂远，是他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彼此默契地选择了不提那两名字。江皓在狱中自杀，就算是给过去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他们现在就是重新认识的朋友，警局里的同事，好兄弟，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一章 圣母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