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江湖》芈圈圈

1、天目初现

　　夜凉如水，冷月似勾。
　　江州四十二峰横绵不绝，唯孤鹜凌绝，为竹林披盖，在静谧的月华下清冷异常。
　　料峭的春寒让此峰更添了一份波谲诡密——竹林中漫荡着呜咽的风声，伴随着竹叶急历的脆响，偶有一两声嘶哑的枭鸣划破寂夜，凄厉的回旋于幽深的壑谷。
　　在九曲回肠的峰底小道上一队山民正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祈祷，表情肃穆。
　　七八个劲装黑衣人疾驰而来，领头男子向一老者抱拳道，“老人家，请问此山可名孤鹜。”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声音答道，“正是。”
　　那男子掐指一算，随即面露笑容，“多谢。”抱拳作揖，正欲离开。
　　“等等。。”
　　“老人家可有指教。”
　　“今晚不可上山。”
　　“为何？”男子挑眉。
　　“每年的三月初五孤鹜峰顶必有女鬼出没，凡夜间上山者必死无疑。这十几年葬身山中的怕已不下几十。我等在此超度祈福，即判女鬼能早日消除心中怨念，转世托身。各位侠士今日还是请回，待明早再入山吧。”
　　“哈哈。。”男子大笑，“什么神仙鬼怪，多半是人在装神弄鬼，今日就让白某的追风刀来会会这女鬼。”只见一厚重阴冷的大刀负于男子身后，刀身在月华之下泛起幽蓝的冷光。“多谢老人家提点。在下就此告辞。”他抱拳一揖、疾行而去。
　　一行人身影快速隐匿于丛林之中，老者悠扬轻叹一声，
　　世人莫道怨魂痴，来年青冢收故人。。。
　　——孤鹜峰顶——
　　一个仗剑的青衣男子立于山顶，面容清瘦、漫带风霜，周身环绕肃杀之色。
　　“谢青云，今日你已无路可退，识相的就交出天目，说不定还可留你一条生路。”一乌衣男子道。
　　凉夜的清风舞动着青衣人纷乱的衣角，刻画他苍凉的面容，他冷笑一声，满眼不屑，“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哼，你身中冰蟾剧毒，时日无多，竟还敢口出狂言。。”
　　青衣男子面容凛冽，“若非小人暗算，今日又岂容犬吠？”
　　“你。。”乌衣男子登时暴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上。”
　　电光火石之间，一群人已分三路，从不同方向朝谢青云攻来。
　　谢青云却只缓缓出剑一扫，一股凌厉霸道的剑气向周围四散开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有两人为他的剑势所伤，吐血不支。其他人虽强撑不倒，但大半被他的剑气伤了心神，俱是心中一紧，没想到这谢青云身中剧毒还能使出这么霸道的招式，一边也忖度这游龙剑果非凡物。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乌衣男子微微皱眉，“谢青云心脉已为冰蟾所噬，我算准他今日必然毒发 ，刚才那式’闲庭信步’已耗去了他大半心力，纵有游龙在手也无力回天，大家只需按原先的部署行事便可。”
　　随即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再次扑向谢青云，谢青云仍不疾不徐，待那剑雨即将落于他身之时，突然不经意般扬手一档，那剑网便立时破出个大洞，一个皎洁的身形从这破洞中飘飞而出，其他人则四散倒地，利剑如折翼的纸鸢般四处飘飞，。
　　一时间又是数十只长剑递到，谢青云却扬剑一档，乌衣人眼色一黯，手中银枪激荡，夹着劲风从另一端直取谢青云咽喉，眼看即将要刺入，那游龙剑的剑穗却似生了一双慧眼，将那枪头团团裹住，剑势游走，那银枪便似生了根被剑穗牢牢带住，最后硬生生从乌衣人手中拽出，只听咚的一声脆响，便深深没入那峰顶巨石之中。
　　“纳命来。”乌衣人恼羞成怒，掌风犀利而至，谢青云从容出掌，两股巨大的内力交缠之后，顷刻间高下立见。
　　夜极静，只凄厉的风声盘旋于山顶。
　　“想不到你筹划十六年，也不过找了帮无用的废物。我不杀你，你走吧。”谢青云静立石崖，衣带当风，月色下清冷不可逼视。
　　乌衣人虎口俱裂、鲜血淋漓，赤红的双目目眦尽裂，面容极是狰狞可怖，他心脉俱损，却挣扎着仍想向谢青云袭来。几番努力，他身边沙土已血色浸染，但却无法移动分毫，他眼中渐渐充满狂乱与愤恨。
　　“哈哈哈。。”乌衣人仰天长笑， “可笑啊可笑，想不到今时今日我仍旧伤不了他分毫，师妹，你若泉下有知也要嘲笑我这无用的师兄吧。哈哈哈。。。”幽咽的竹林回荡着他撕裂般的笑声，回音悠远，久久不散。他笑到后来，面上血泪纵横。
　　“谢青云，你今日不杀我便是对我最大的羞辱，来日哪怕用世人最不齿的方式，我也定要叫你碎尸万段。你不死，何以告慰戚家一门三十余口在天之灵，我又如何有面目去见师妹，我没脸见她。
　　哈哈哈哈。。我不会死的，我不能死，只要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放过你，我会让你为今日的决定后悔，你会后悔的。。”

　　“我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晚，你一生凄苦，生前却从未料想你师兄竟爱你至深，你若有知，莫怪我伤他。。。”看着一行人悄然散去，谢青云神思飘荡。
　　他轻叹一声，嘴角涌上一股咸腥。
　　冰蟾毒。。果然就要发作了。。
　　撩起衣袖，整只右臂已全部发黑，被封住的经脉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已被冲开。真气游走，这冰蟾毒怕是已深入脏腑了。
　　罢了，今天若能等到那人，便也死而无憾了。
　　他索性倚壁坐下，开始调息。
　　一炷香后，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远处不期而至，“哈哈，白长风来迟，看来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不知是否还来得及和谢大侠切磋一番。”那人身形极快，话音未落便已行至谢青云跟前，却正是刚才在山下问路的男子。
　　“原来白掌门也对天目感兴趣。”谢青云仍旧保持打坐的姿态。
　　“谢大侠见笑了，在下嗜武如命，凡与武学有关之物自然都有兴趣。” 白长风满面笑容，朝谢青云抱拳一揖，看着谢青云胸前斑驳血迹，那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
　　“只可惜我手中长剑他未必肯答应。”
　　“那有何难，只需我这追风叫他答应便可。” 白长风声音未落，追风已动，那生猛的劲力引得附近的竹叶一片乱响，一时间竹叶飘零、气场大动。
　　这白长风为云山派掌门，论资历也算武林泰斗之一，实力不容小觑，谢青云重伤之下与之缠斗，竟一时无法分出胜负。数十招过后，谢青云开始真气不济、剑招凝滞起来。白长风心下大喜，看来戚三没有骗人，这谢青云果然中毒至深，下手便咄咄逼人了几分。
　　又过了二十余招，两人僵持之余，一记劲风夹杂着一片银针将两人分开。
　　“呵呵呵，白掌门，素闻您博闻强识，却可知这乘人之危四个字怎么写，晚辈愚钝，还请你指教一二。”只见一顶华丽的软轿缓缓而落，一个银铃般娇俏的女声从幔帐中飘然而出。
　　白长风只道这方圆数里都无人烟，哪里知道突然冒出个女子戳破了他的丑事，当即一张老脸无法下台，沉声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臭丫头。”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早听说谢家不仅剑法独步天下，更有扶苏、荷华、乔松、游龙四柄传世神剑。今日得见游龙，果真气质芳华。”那少女却不理白长风，自顾赞叹。
　　“放肆！我师父问你何门何派，你竟敢不答。”
　　“哥哥脾气好大，小女乃斩云落风派无名小卒是也。”一只羊脂般的玉手轻巻珠帘，一个容颜俏丽的少女步下软轿。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白衣盛雪，语笑莹然，眉梢眼角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情态。
　　众人见只是一女子，便未曾放在眼里，有人便调笑道，“小美人，这里可不是游玩之地，还是快快回家和爹爹撒娇去吧。哈哈哈。”
　　那少女咯咯一笑，似银铃般生脆，“这位哥哥可是关心小女？”
　　她莲步轻移，施施然走向那名说话的男子，莞尔一笑。
　　那男子哪里见过这般明丽的笑容，一时心神激荡，眼神越发轻佻起来。
　　白长风见不像话，正欲喝止，却听见那徒儿惨叫一声，再一看人已血污满身、到处翻滚。。。
　　那白衣少女，却不知何时将一个血淋淋的肉块悬于手中的匕首，鲜血的血珠殷殷滴落，没于泥土。少女看着血物，唇角微嘟，讥诮道，“我当这油滑的舌头有什么异于常人。无趣！”说罢轻轻一甩，那血物立时飞落山崖。捂脸男子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舌头飞走，喉咙里发出一声更为惨烈的哀嚎。
　　“大胆，竟敢在我白某面前伤我门人，我就先收拾了你再拿谢青云不迟。”白长风大怒，追风呼啸而至。少女亮出兵器，确是一串五颜六色的琉璃彩球，追风过处彩球翩飞，扫落漫天凌乱的竹叶。
　　“吴家的落月心法果然精妙，连这‘琉觞’都可以化用。不过，没想到一向清高自傲吴家也觊觎天目，吴夫子终究也是俗人一个。”
　　“哼，你休要毁我爹爹声誉，爹爹才不屑这东西，是我好奇，想借来玩玩。”
　　“老夫也算和你爹爹有几分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要是乖乖让开，我不和你计较。”
　　“哼，你这老匹夫，我偏生不让。我爹爹平日提到你时都只说你薄情寡义、反复无常，哪里和你有半点交情啦。今日这天目我算是要定了！”
　　白长风气歪了一张老脸，“妖女，受死吧！”
　　少女见他生气竟十分开心，笑盈盈立在原地，不避不闪，似要生生受了他一刀。
　　峰回路转，刀锋未至，银针已到，原来少女不避是想引得白长风近身，急历的银针已将他团团包围。
　　白长风左闪右躲，无奈那银针的路线十分诡异，一时间略显狼狈，身边的弟子却已有人中针。
　　“师傅，这银针有毒，小心！”
　　“妖女，吴夫子什么时候养出你这么个妖物来。”
　　“臭老头，小小银芒都对付不了，瞧瞧你这点出息。来试试我的黑曜吧。”说着打开黑色的琉球。
　　“是断肠散，闭气！”白长风忙提醒众人。
　　“咦，怎么会是断肠散呢，我之前明明交代的是噬心鸩啊，该死的小红，看我回去不好好罚她！”
　　噬心鸩，众人心中俱是一抖，中毒后万箭穿心、生不如死，死状可怖，大多数人都生生掏出自己的心肺以求解脱。
　　小小年纪竟如此刁蛮狠毒。白长风一边闭气一边招架少女的暗器和攻击，众弟子见势同向少女袭来。
　　“哼，臭老头，枉费了你作为一派掌门，竟然仗着人多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你！”
　　白长风铁青着一张脸，无奈正闭气，不能开口说话。
　　见白长风不能说话，少女益发得意，“明儿我就差人到处宣传云山派掌门以大欺小、以少欺多、卑鄙无耻、乘人之危。。”
　　白长风一张老脸颜色变了又变，手上的招数愈发狠戾起来。
　　“不好玩，阿甲、阿乙、阿丙、阿丁你们过来帮我挡挡。”少女努努嘴，她虽一时靠琉觞占了上风、但毕竟修为有限，白长风这种老江湖一旦适应了要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
　　只见刚才一直悄无声息静立的四名仆从突然元神回魂般，迅速将云山派一帮人围住，他四人身形诡异，攻守默契，瞬时已将三名云山弟子放倒。
　　白长风心道不好，刚才这几人气息隐藏得极好，未发觉竟是高人，而且这四人使的是失传已久的冥隐阵，相传此阵煞气极重、凶险异常，一旦布阵必见血光，他一边忖度实非有必胜的把握，一边惊叹这几位高人竟然甘当吴家的家奴。吴家乃当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实力果然非同小觑，目前得罪吴家绝非上策。
　　“妖女，休要得意，今日你不过借了琉觞、冥隐之力。你伤我门人，老夫来日定当加倍讨还。”他看一眼谢青云，也罢，没有那什物，天目在他们手中也不过是稀罕点的药石罢了。来日方长，再作打算。
　　一行人如风般去无影踪，于是偌大的山顶就只剩下谢青云和那女子以及一鼎软轿、四个仆从。

作者有话说

　　瞎胡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