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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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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殷鹄立一起回到囚龙山庄的顾惜朝只是沉默地坐在庭院中,同时执黑子白子,自己与自己下着棋。殷鹄立坐到他对面,看这棋盘上的走势,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棋风。
黑子凌厉狠辣,走偏锋取奇巧,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亦可牺牲;白子相对而言较稳健,虽然起初形势不好,但很快连成一片,聚沙成塔,与黑子形成相抗之势。乍看之下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棋风,但不论是黑子还是白子都不拘常理,坚持自我,不退一步。
“你这局棋,是在和自己下,还是和戚少商下?”殷鹄立笑问顾惜朝。
顾惜朝抬头,看见是他,眉一皱手一挥,拂乱了棋局。棋局如心,他不想被别人看见他的心。
“你变了。如果是以前的你,绝对不会顾及若水的性命。”说实话,今天顾惜朝因为若水而放弃布置多时的局时,他真真吃了一惊。不管是第一次见到的顾惜朝,还是这两年蛰伏着的顾惜朝,都不是会顾及他人性命的人,只跟戚少商相处这短短的时日,就能改变这么多吗?
“变?”顾惜朝冷笑一声,囚龙山庄的少庄主,对于他的计划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殷鹄立,竟然会说他变了,哈,他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不论做了什么,都只为一个人而已。以前是晚晴,现在是戚少商。
“顾惜朝,你……并不是想杀戚少商……”殷鹄立看着他,唇边的弧度早已消失不见。“哦?”听的人用他一贯的嘲讽淡淡回应。
“你,其实是想要让戚少商杀了你吧。”纵然被顾惜朝拂乱,他还是看清了那盘棋的走势。代表着他自己的黑子,处于劣势即将覆灭。
顾惜朝一震,眼中的凌厉的光辉仿佛灼烧起来,口气却依然平静。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从以前就很奇怪,你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就算不将戚少商引到杭州也可以杀了他。你说,因为那里有金风细雨楼,而戚少商留在京师对蔡京的计划不利。于是我们定计。然而,诤和若水回来时都说过,你在戚少商必死的情况下,为他挡住了剑,甚至不惜自己受伤。这,又是为了什么?”
顾惜朝默默地将棋子收入盒内,不做解释。
“惜朝,就算计策已定,你也不是会跟着计策走的人。因为告诉我计划不如变化的人,正是你啊。”殷鹄立顿了顿,又言道,“还有就是名单,为什么要放这么一个大的破绽在这里?即便没有名单,量那老鬼也不敢动我们分毫,你却将这么重要的证物放在明处,就你一向的谋略而言,简直是故意要输一样。”甚至带上名单约战戚少商,明知道,这一战,胜负不明。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哪里是顾惜朝会做的。
“说完了?殷庄主还有什么高见?”顾惜朝眼中的烈焰早已不见,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般笑了起来,完全没有被说中的恼羞成怒。
“那家小店里,你和戚少商互相对问那么多句。而我只想问一句,顾惜朝,你有的,究竟是想飞之心,还是求死之心?”
顾惜朝挽唇而笑,卖了个关子:“三天之后,你不就知道了?”
他当然想一飞冲天,高旋于九霄之巅,但若不能,便只求死于戚少商之手,不枉知音一场。之所以一路相护,只是不愿戚少商死于他人之手。在京师,他们不会有公平对决的机会,戚少商会给,其他人不会……
殷鹄立看他这副样子,一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突然想到刚才的棋局,若黑白二子不是对立,该是怎样的光景?
“顾惜朝,你们之间,若没有千里追杀,没有血海深仇,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你和他……”
殷鹄立的话被顾惜朝打断,那书生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回转。
“我不要与他重新来过,没有旗亭酒肆,没有千里追杀,那顾惜朝便不是顾惜朝,戚少商,也不再是戚少商!”
重新来过?没有逆水寒,一个京城繁华,一个大漠辽远,谁能保证顾惜朝一定会遇到戚少商?当年同在京城卖艺,也能错身而过,人生短暂,他不想虚耗在等待与找寻中。
殷鹄立看着顾惜朝,由衷地说:“我只希望,三天之后,你不会后悔。”
戚少商带着赫连春水去了一间四合院,铁手早已等在那里——那里才是金风细雨楼在杭州的真正据点。不久之后,赫连家的死士带着殷若水来到这里,她一见戚少商便吵嚷起来,戚少商却是不理。
将铁手的询问丢给小妖,他将痴横于膝上,坐在院中,闭目冥思。
两年前,仇深似海,除了相忘,还能如何?从旗亭初见的意气风发,到金銮殿上的剑断神伤,中间隔了太多太多。究竟是谁的错?
他的?自己的?还是老天的?
就连他的妻子晚晴,那个像菩萨一般的女子也去了——他是知道顾惜朝有多么爱惜她的。这中间的种种,又要怎么算?
他以为,除了相忘,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别的路。然而那个人却跳出来,再次站在他面前,铿锵有力的告诉他——倘若你无视我的存在,定然叫你后悔三生三世!
明明是顾惜朝设陷阱算计他戚少商,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竟然感到理亏,竟然感到那个人的悲伤。
后面传来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戚少商睁开眼,扬声说道:“殷姑娘,明日我会让小妖派人送你回囚龙山庄,夜路难行,还是不要自己一个人走得好。”
“哼,什么金风细雨楼楼主,绑架我这个女子威胁我哥哥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戚少商苦笑,他实在不擅长应付大小姐。再说,他自己也认为不应该。
“喂,我听里面那个黑脸说你要和顾惜朝决战,为什么?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殷若水坐到他旁边,好奇地问。
“他跟你哥哥是一伙的。”看来殷鹄立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妹妹,是过度保护还是毫不在意,就不知道了。
“什么?”殷若水吃了一惊,继而坚决说道,“不可能!”
“你哥没有告诉你么?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就算那样,那个人看你的眼神,还是温柔的。”殷若水瞪着他,像是被他抢走了钦慕着的人,他却不知珍惜,“他从来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他就算在演戏,也不带一丝一毫的温暖。哪怕是欺骗也没有。
“你又怎么知道?”戚少商心中一阵疼痛,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地问她。
殷大小姐狠狠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低声说:“因为我在看他……虽然他一直在看你。”在京师的那几日,每次她去找顾惜朝的时候,他都看着墙上的三弦琴,眼中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而戚少商在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那个人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他。是什么都好,顾惜朝只看的见戚少商一个人。
“是吗?这次,却是他自己提出,要和我做个了断。”
殷若水一惊:“你要杀了他?”
戚少商抬头望天,沉默——他本想望月,奈何暗云掩月,群星尽灭。
就在殷若水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道:“不,不会…………我杀不了他。”
语气沉重,那是一种了然,一种明悟。
江湖寂寞吗?
寂寞。
京师寂寞吗?
寂寞。
站得太高,本就空气稀薄人迹罕至。
若再没了他——
更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