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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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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不宜久居,如今也不能坐吃山空,家家户户得了闲就会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一则找个水土丰美的落脚处,二来也可和外面的人聊聊这只东海异兽的热闹。
可远方的人其实并没有心思来凑这个热闹,因为据说附近有不少城镇村庄最近都发生了巨大水患,吃穿不济不说,总有人平白丧命,比他们的状况还要糟,渔村的人一听,想要外迁的念头也只能作罢。
起初谢遥也乐意看他的热闹,可是过了几天之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越来越多的城镇都发生了洪涝,大半的茅屋全都塌了,甚至这片海边也已经空空荡荡,不见人影,只留一地的血迹。
他转身离开那一片荒芜,一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越走越快,后来直接飞身而起,落脚在最高处的破碎神庙旁,这座神庙和茅屋一样凌乱破碎,除了这些地方以外,像是海面和天空,好像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没有过这般安静。
高处的海风很是猛烈,呼呼的声音拍打在耳畔和身侧。
这里也是空的,不过很快,他就感觉身边多了一人,随着那个人的靠近,海风好像也跟着变得污浊了,那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思考什么,之后又收回目光看回他。
二人就这样站了许久,天蜚君才忽然说话,“你好像一直都很喜欢登高望远,不管身处何地,都不曾改。”
他的话裹在风里,等他的话说完了,风也渐渐停歇了。谢遥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在嘴里轻哼一声,“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天蜚君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吗?活在这世上,没有对手可真是太寂寞了,这种感觉就算别人不明白,你一定也明白。只可惜你到底是肉体凡胎,人的躯体太脆弱,不能与吾一战。”
谢遥这才皱眉看他,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人了,天蜚君也不必在装模作样,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每个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谢遥下山离开,身后巨大的影子也跟在他背后,时不时和他说上几句话。
“吾的心胸并没有那么狭窄,而且近日里看惯了卑躬屈膝,事事逢迎的人,也没有什么意思。反而开始欣赏你这样的人了。那些人所定的规矩实在无趣,吾并不想遵守,所以也可以忽略你的无礼,放心,吾暂时不会伤你了。”
天蜚君性情反复无常,就算嘴上这么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遥仔细看了看他如今的模样,“你之前为何要化作人形?也觉得之前那副模样不好看?”
天蜚君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语,没想到听到这个,只是冷哼:“可笑,神魔怎会嫉妒凡人,就像你们人不会羡慕牲畜。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而已。”
他站在海边,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若有所思。
“其实在旱魃族眼中,并没有人所说的美丑善恶,吾也是过了很久,才明白那些人所言的美丑。有时换了一具躯壳,就连性情都会大变,吾不解为何,便披上一层人皮,试着解读人的想法,并没有完全明白,但隐隐约约却有了些感触。吾尤其喜欢你们那种浓烈又邪恶的感情,譬如憎恨不甘,或是嫉妒,人有时非常奇妙,不需要天地灵气或是活人血肉来增进修为,仅仅依靠那些无法捕捉的情感,就可以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力量。”
天蜚君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但谢遥不喜欢他,所以对于他说的每一句话也没有探究的欲望,于是一语不发。
天蜚君等不到回应,大概也觉得无趣了,又问:“他们说你是人界的聪明人,你有什么办法?不想为吾破阵,也不想见见故人吗?”
谢遥还未说话,就被一股力量推入海水之中,海水一浪一浪打在身上,他不断下潜,这水下看起来一切如常,可他还没有潜得多深,就都被巨大的阻力打回来,就像是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相互冲撞,水下的漩涡暗流越来越猛烈,硬要向前,要被撕成碎片了。
等到谢遥游出水面,天蜚君静静坐在海边大石上,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发现。
谢遥看着那些海水从指尖和发梢滴到地上,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古书中都说,蜚兽行水则竭,行草则死。你都没有办法,我怎么会有?”
他表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内心其实颇感受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太过难解的谜题,反而是此时此刻,他孤身在此,站在天地之间,突然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
天蜚君看着他,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不急,总会有的。”
谢遥不再看他,而是转向另一边。海边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机械,大多是为抽水排水所制,现在大概是没什么用了,全都被弃置在原地,如果是之前,这些东西肯定被早早收拾了。可现在四下荒凉,也没有人打渔,它们是否在这里,有没有人管理,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那些东西还是渐渐消失了,远方还是有人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指挥他们的人正是慕容英,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条理,那些东西起初看起来凌乱,但很快就被处理好了。
在经过天蜚君身旁时,慕容英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向他行礼,他处处周到,就如同之前那些百姓一般虔诚。
天蜚君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在慕容英转身离开时,突然不受控制地原地跪下,他的双臂和双腿骤然间多出了无数道伤口,迅速开始流血,染红了衣裳。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天蜚君这样对待自己人了,谢遥还是不免震惊,慕容英替他做事,掌管控制着那许许多多的人,他这样当众惩罚羞辱,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天蜚君身形高大,如此居高临下,好似看着一只蝼蚁,“吾当初受困地底,行事不便,所以自然要找人帮忙处理地上的事情。所以才给了你无边的权势和富贵,可你做了什么?今时不比往日,吾已经行动如常,你可有可无。说不定换个人,比你做得更好。如果你还做不出什么有用的事,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
慕容英跪地俯首,口中称是,他目光清明,一举一动并不似许多被异法控制的傀儡。这样的忠诚,不知从何而来。
见谢遥不解,面上似乎还带着些怜悯天蜚君又道:“你难道忘了,他一路算计你,给你安插诸般恶名,吾也是帮你出气。”
按天蜚君的说法,他并未打算过要谢遥的命,而是慕容英处处为难,路上的人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提起蜃楼城,并未提天蜚君。可是像他这样的怪物,并非人人都认得,或许是他故意这么说的,可不论是对天蜚君,还是慕容英,谢遥都没什么好感,反过来也是一样,若说他是故意离间,也毫无道理。
谢遥还是不明白:“我和他素昧平生,他没理由这么恨我。”
天蜚君一哂:“哪里需要什么理由,他嫉妒你罢了,世间人心险恶,远超你所想,哪怕你未曾辜负旁人,也自有人恨你。所以说啊,这等小人,打便打了,不必留情。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对吾有着特殊意义,真要追溯起来,就像是吾之子一样。”
蜚兽根本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这些日子以来,他肆意屠杀百姓,稚子幼儿也不放过,如此丧心病狂,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真是令人恶心。
谢遥已经不想再听,“不明白就不要说。”
天蜚君呵呵笑道:“吾不明白的又何止这一点呢,毕竟只有亲手做过的事才能真正明白,就像是你,杀掉自己的父兄手足,很多人都没有做过这些事,那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美妙吧?”
谢遥似乎被他激怒了,可只是双拳紧握,并未发作,天蜚君看到他这般模样,反而笑得更高兴了,“你最好再生气一些,附魂疽妙用无穷,绝不只是标记魂魄那般简单,随着你连番激战,它会发作得更加彻底,恨意和愤怒也是一样,你的力量那样强大,同样强大的恨意,岂不是能剑斩天地,所向无敌?它由吾之血所炼制而成,待到完全生效时,可以操控你的意识和行动。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不听话了。”
听到这里,谢遥也难免惊骇,这些日子里每每出手,身体就会隐约感到不适,之前只当做是路途疲惫,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窍。至于后来的事,就更不愿想了。他生平最恨被人利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人奴隶,甚至连情绪都不许自己做主了,偏偏他们之间力量悬殊,是如此无力,谢遥沉默良久,说出一句话好像费尽了全身力气,“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天蜚君看起来心情大好,慢条斯理,仔细想了想,“你可知当时为何要你父亲将亲子献祭?那是因为吾曾被雨师老贼打散元神,导致魂体分离,三百年内都无法进入人世间,除非借助他人身体,吾功体特殊,并非像他人那样随便一人就可寄身,寻常之人无法承载这等强大的力量,寻找一个合适的宿体并不容易,好在上天眷顾,把你送到了吾身旁。可惜现在暂时不需要了。”
他紧盯着谢遥:“你不会想跑吧?吾有办法不让你离开,甚至不用捆上你的手脚。你信不信?”
不等谢遥说话,天蜚君转而向远处招手,鸢萝不知何时被天蜚君察觉,她对这个家伙没什么好感,自然是不想过去的,但他凶狠残暴,决不能当面逆着来,她明知道准没好事,可是既然被看见了,也只能乖乖走过去,走一步看一步了。
鸢萝没走到天蜚君身旁,就被谢遥拦在身后,天蜚君见状显然有些不满。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只不过是说说话而已。这些日子也听到了很多外人对你的评价,之前女魃也说过,吾儿真是艳福不浅,走到哪里都有佳人相伴。别害怕,既然这小姑娘对你这么重要,那必定要留待日后,必有大用处,绝不可能现在就这么轻轻松松死了。”天蜚君语气平淡,淡淡看她:“小丫头,你和那老贼什么关系,这水玉碎片,是他给你的?”
鸢萝摇头:“是我捡的。”
他或许不信,可是不管信不信,真相就是如此,在那之后,天蜚君也并未对这个问题多做执着,也并没有多看几眼,“真是令人厌恶的气息。”
鸢萝似乎怕他将这项链夺走,下意识向后退了好几步,但是她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等来了天蜚君的不屑冷笑,“我已超凡入圣,不在五行之中,小小水玉,岂能伤我?”
鸢萝站在他巨大的阴影前,忽然问道:“水玉为何只剩碎片?”
天蜚君看了她一眼,颇有兴致地点点头,“好问题。它最初当然并非只是碎片,而是那雨师老贼的佩剑雩初,在那一战之后,吾虽身受重伤,但老贼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伤吾之剑已经四散崩碎,化作水玉散落各处,你想想,雩初都已经损坏至此,更何况小小的沧浪,它是由吾在原本的基础之上重新铸造,专门送给谢千风的,世人奉为瑰宝,可在吾看来,不过是孩童的玩具。”
他说着这些话,思绪也跟着飘到了很久之前,谢遥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示意鸢萝赶快走。
可鸢萝没有走出几步,天蜚君忽然如梦初醒,朝着他们大叫一声,嘴角露出一个夸张的笑,“你既然如此珍惜那老贼的东西,就在这里陪着他吧。”
鸢萝下意识后退,或许是却因为太慌张了,双腿都有些不受控制,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地。她看不清楚面前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天蜚君的身体暂时消失了,他周围浊气四散,并没有出现任何阻碍,可是那种压迫感非常明显,像是四面八方都变成了铜墙铁壁,又如一座大山盖头压顶而来,原本空旷的平地,突然变成了无形的牢笼。
“那老贼也是有趣。神明不可插手人间事,却帮了一个流落江湖的孩子,都说仙神无情,但他却在在东海为神女建了一座墓地,总要留下自己的弱点,让对手有机可乘,就像你一样,愚蠢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