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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中 ...

  •   1.
      我知道我又在做梦了。
      一模一样的场景。高一开学时的自我介绍,我站在讲台上,台下乌泱泱的都是人头。
      阳光缱绻,空气清甜。那一剪薄光,几乎把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照亮,他们全都温柔地看着我,神色友好,看不见应该混杂其中的恶意。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我觉得好幸福。
      当我觉得幸福时,下意识的,我就已经明白自己身处梦境。只有梦,才会带给我这样的快乐。
      现实里可没人爱我。
      我挺直背,脸上也绽开了自信迷人的微笑,声音轻快地扬起来:“大家好,我叫程碎蚀。”
      梦一下子醒了。我睁开眼看到窗外雾蒙蒙的天,房间狭仄,也很乱,我在床上坐了一会。
      感谢上帝,还保留我做美梦的权利。
      2.
      “我叫程碎蚀。碎玉的碎,侵蚀的蚀。”我把我的名字写在黑板上,虽然酷爱书法,但这么些年来,我的字根本没有一点长进,“其实我本来叫程岁拾,拾捡岁月的意思,不过后来我爸爸说要叫碎蚀,粉碎一切恶意和负能量的侵蚀。这两个名字,我都很喜欢,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我向台下鞠了一躬,尽管心跳如雷,却还是强作镇定地走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年纪越大,我反而越加害怕这种公共场合。
      初三的时候因为成绩焦虑,总是无端朝自己最好的朋友乱发脾气,后来关系闹僵了,我才追悔莫及,又无能为力。自那以后,我似乎就有些惧怕人际交往了。
      虽然错在我身上,但痛苦我也承担了不少。
      身旁陌生的女孩我没有和她搭话,许是也不好意思开口又或是不想和我接触,她倒也没有凑上来,像我从前的朋友一样,笑眯眯地问:“咱们交个朋友,待会一起去吃饭吧?”
      听见有女生低低地惊呼,我抬起头,看见了周折栀。不得不说,他长得确实好看。
      他也是从我们那个初中升上来的,这是从乐音——我曾经的,最好的朋友,那里听来的。别的不说,看到周折栀的脸,很难不对他赞赏有加。
      我认识周折栀,他却不认识我。毕竟我们之前既不是一个班的,我也不像他那样,有一副出色的皮相让别人一眼就记住。
      大多数人即使听过别人的自我介绍,也很难直接记住。我一直觉得这种班级内的自我介绍,能记住三分之一的人都算记忆超群。而我不认为我自己会是周折栀记住的那三分之一的人。
      除去周折栀,整个自我介绍下来,我确实也只记住了几个名字。我身旁的女孩叫黎千千,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说话都是甜甜的娃娃音。一个长得和周折栀一样耀眼的女生,叫卫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曾羿慈,中考状元。
      果然会被人记住的人,都是自身在发光的。
      虽然没觉得周折栀会记住我,可我还是抱了一线希望,下课后去找了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想证明自己的平庸确是不会被人记住,也许是怀着渺茫的希望,想从他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来维护卑微的自尊,也许是想先刻意接近他,说不定成了朋友,或者关系更近一些,做到了其他女生做不到的事,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但是他的确没有记住我。
      我只好先说自己也是江城中学来的,我认识他,所以向他借一下学校印发的江中自印资料。
      记住了吗,程碎蚀。我叫程碎蚀。
      小时候学认字的时候,发现碎、蚀这两个字几乎没人会用在名字里面。我其实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没有什么“程岁拾”的曾用名,我宁愿叫程吉祥程如意。因为碎和蚀都不是什么好字。
      周折栀很有礼貌,他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于是和我说了一声对不起。但我根本不会因为他没有记住我的名字生他的气,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这么普通的人,他没必要记住我的名字。
      资料我自己带了一本,所以我翻了翻,看周折栀的笔记。
      老实说,虽然他长得好看,我却也没有对他一见钟情。这种情绪太虚假了,不过是一瞬间的多巴胺分泌过旺,三分钟热度罢了。不知道为什么,乐音似乎和我提过一句关于周折栀恐女的说法,还有人传他喜欢男孩。大概是因为他长了这么一张脸,却又一直没有交女朋友的缘故,人红是非多,我理解的。
      那也是一种热闹啊。
      可能是征服欲作祟,明明这么普通又平庸的我,却出奇的自信。
      我对自己的这种恶劣深恶痛绝。可笑的征服欲,急于证明自己的卑劣。
      我明明能够猜到周折栀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他是个很成熟的人,高中而已,不谈恋爱、专心学习才是正常的。
      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不开心。
      周折栀的字,是另一种好看。他的字和我平时练习的字体大不一样,不过胜在大气,磅礴,飘逸。他这个人大概也是如此放荡不羁的。
      3.
      班主任找我,说想和我谈谈。
      我觉得惊讶,像我这样的中等生,明明应该是他最没有空去管的人。
      哦,也对,我是个美术生。
      我喜欢画画,它对我而言是一种宁静的休闲方式,看着自己的笔下也能创作出美丽的画面,心情就会格外愉悦。加之初三的时候我成绩的不拔尖,注定我不可能考上顶尖大学。倒不如开辟新路。
      再三商议,我父母也同意了。他们都是相当开明的人。我们家并不富裕,所以我很感激他们。
      但他们又总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练习。
      班主任还是担心我,不过他似乎是觉得我有冲顶尖大学的潜力,倒很是关照我。
      新调的座位,我左边是周折栀,右边是曾羿慈,简直顶级配置。
      在他们的光芒之下,我更加发觉了自身的平庸和普通,但我却不愿承认一般,我拼命地靠近周折栀。
      我感觉我们在慢慢地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4.
      我又和乐音重归于好了。
      我们两家人关系本就不错。我和她道了歉,一笑泯恩仇。
      真是无比快乐的生活。
      她得知了周折栀是我同桌,笑着追打我,骂我要捷足先登了。她以前好像确实喜欢过周折栀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年少的感情,风一吹就散,她现在又觉得一个学长长得非常好看了。
      我和乐音一样,其实只是对他们的脸有好感。
      乐音有时来找我,我们教室隔了一层楼,算是有些距离。我打趣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笑着摇头,觉得周折栀比初三时胖了,不好看了。
      那是周折栀长高了,傻逼。
      我竟然在维护周折栀。意识到这个,我有些惊讶。
      这学期结束就要分科,我试探着问他选文选理,他说没想好。于是我们各自散了,寒假开始了。
      寒假并不那么愉快。作业很多。更重要的是我成天画画,从早上八点半到晚上十点。我家离画室远,要七点钟起床。本来应该习惯了学校每天六点半就起床的作息时间,可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寒假,心里莫名就自我感动觉得辛苦。
      我一直在画画,我决意选文科,所以间隙时也在补习地理和英语。
      和我一个宿舍的女孩子们都选了理,想来也正常,我们那个班算是最好的班,大家都不偏科,当然选择更加有优势的理科。
      只是我偏科,物理和生物每每垫底。
      母亲总让我画画,她说他们为我牺牲了很多,我知道,但我突然觉得有点压力。
      偶尔和周折栀聊几句话,马上又要上课,微信上的聊天记录还是少。
      过年的时候买烟花,偌大一个小摊选来选去,居然最后只选了两盒仙女棒,母亲也许是受过年气氛的影响,热情地问我还想要什么,我仔细想了想,索然无味地摇头。
      年纪越大,对这种东西似乎也失了兴趣。现在也许只是给自己买了个念想,证明自己还没有完全无趣,还对从前那些令人欢欣鼓舞的东西满怀新鲜的爱意。
      点燃。拍了张照片。给周折栀发过去。
      他说好看。
      我终于笑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回他:可惜今年不允许放孔明灯,所以今年没有许愿,也就没有愿望可以实现。
      5.
      乐音选了理科,看来我们是没可能分到一个班了。可是我并不想在一个大都是陌生女孩的地方交朋友。
      我好像对很多女孩都有敌意。思来想去,我还是把它归结于我可悲的嫉妒心和渴望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又害怕同性抢风头的自卑。
      我一向很了解自己。
      走进教室,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周折栀。
      周折栀。
      突然想起他好像期末考试理综不太理想,不会一怒之下选了文吧?
      我和他打了个招呼,但选择了其他的位置。
      黎千千也选了文,我就友好地冲她笑了。虽然不太熟,她依旧热情地让我过去。
      周折栀旁边有个男生了,看来他已经交到朋友了。我认得那个男生,他叫姜浮。什么啊,我有些沮丧地想,当初说自己没什么朋友,那些话都被他吃了吧。
      6.
      乐音渐渐不来找我了,我们两楼层离得太远,她没那功夫。
      而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和姜浮熟稔了起来。偶然的机会,合作组织了一次班级活动,交谈了一些,我和姜浮无论人生观价值观都很契合,倒也算投缘。
      周末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周折栀,姜浮,一个叫吴童的女孩。本来约好了一起去玩恐怖密室,但早上去早了,别人下午才开门。只好找家星巴克坐着打牌,输了的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在思想上的相似让我把姜浮看成自己人,但我对周折栀实在偏爱,两两成队的情况下,吴童和姜浮输的多。
      我很了解姜浮,又对吴童不感兴趣。真心话大冒险无非那些问题,喜欢或者不喜欢什么的。我知道姜浮喜欢隔壁班的才女,那个女孩人很温柔,长得高挑漂亮,名字也很好听,唤做柳间瓷。我即便有些失落,也只是很淡很淡。毕竟姜浮只是很有人格魅力,没有一张像周折栀的脸,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征服欲。我又想起了这个词。我并不喜欢姜浮,但我希望他对我怀有真诚的喜爱。
      人可真是贪心不足。
      我问周折栀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他笑了笑,肯定地回答,没有。
      太好了,我笑弯了眼。
      7.
      高二下期,六月份。学校里的栀子花开了,我要去集训了。
      栀子花很香,有些腻人了。书本全部收好,趁着晚饭时间,姜浮过来帮了一把。
      别人都说我和姜浮暧昧,可我们两都清楚,我们只是暧昧的朋友,我们都有着征服欲。他不喜欢我,而我的目标也不是他。
      周折栀回教室的时候朝我们看了一眼,其实我和他的关系也处得不错,不用更进一步了。但是他被人叫出去了。我看了一眼,难得我还认识她,卫歆。艺术节跳过舞,很好看,也很性感。也是备受瞩目的人。
      他们两好配。
      我收回目光,姜浮就啧了一声:“你走了,别人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奇怪,他怎么说话和乐音一样。
      但是我没有立场,也没有心思。我现在整个人都焦虑,我不想管周折栀的事。因为我感觉得到,他似乎对我没有那种意思。
      说到底,我的征服欲希望让他喜欢上我,但我又不喜欢他,所以他喜欢我并不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连同和他的暧昧关系也只是生活的调剂。
      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母亲总觉得我还不够努力,她说她付出了很多,我不能对不起她,她和父亲都是为我好,而我还不够好。
      我当然知道。我不够好。
      我的文化并不十拿九稳,我的专业成绩既不是天资过人也没有积少成多。我画画很平庸,很普通。
      啊,普通。
      我突然想明白了,对啊,我这么平庸又普通的人,周折栀凭什么喜欢我?他不会喜欢我。
      我收拾完东西了,周折栀还没有回来。我和姜浮说了再见,提着书去校门口,马上要飞去北京。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周折栀和卫歆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他们两的确般配。
      我跑了起来。
      嗅到道路旁栽种的栀子花。今年的确是太过浓郁,以至于花被人摘了好多。
      8.
      北京风沙好大。画室也不会种栀子花。他们这根本没绿化。
      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昏天黑地。累,成为了唯一的感觉。
      我肩颈有些问题,画久了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作画时间无限拉长,觉也不够睡,每天都是蓬头垢面。手上沾满铅灰或者是颜料,回了宿舍有时连手都来不及洗,我想着先在床上躺一躺再去洗个澡,谁知道沾了床就睡着了,醒来又得匆匆忙忙赶到画室。
      在那些高三生里,我的平庸就被无限放大。速写薄弱,每次只有七十几,月考时名次要从后往前看。
      我觉得疲惫,又有点想哭。晚上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着说着还是没憋住,低声哭了。怕影响到寝室里的其他人,我去了卫生间。我妈安慰了我几句,让我克服,让我努力,让我逼自己一把,不要这么脆弱,动不动就来找她哭诉。
      她说着,我就不哭了。
      翌日,我再去画室,老师提点了几句,我冲他笑了笑,把画板上贴着的画纸揭下来:“那我重新画吧。”
      开始画的比以前更多,我觉得更加压抑。
      联考应该还算不错,我感觉很好,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些。十二月的北京真冷啊,我回了家,乍还有些不习惯。
      我拿到了手机,想了想,给姜浮发了信息。他很快就回我,大概是没交手机,他说周折栀这次月考不太好,又说自己想考北京的学校。我思索了一会,姜浮大概确实会喜欢北京的风景。对了,我告诉他,北京的女孩子都很漂亮。
      他在语音里笑着骂我,末了淡淡地说,柳间瓷拒绝他了,连给他许诺未来也不肯。我顿了顿,问他伤心吗。
      他的声音平静:“没有,就像是终于等待来了迟到的死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了。”
      他说的对。
      我又飞去了北京,开始准备校考。
      今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北京的冬天很冷很冷,这里不允许放烟花。除夕时画室组织要一起看春晚,我回了宿舍,和姜浮打着语音电话,看完了拜年祭。
      看完了,离跨年还剩一点时间,我给周折栀发了个红包,祝他新年快乐,祝他理想成真。姜浮骂我重色轻友,我给他发了个8.88的红包,他也没有收。
      我又去了画室,餐厅那里很吵,今晚他们准备了一点点的果酒,买了很多烧烤。我看到画室仍有人还在画画。
      我不想问她,为什么不去餐厅一起跨年。
      拿了速写板,我又回了宿舍。周折栀给我发消息,又给我回发了一个红包。我也没收,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谢谢。
      我和他有些生疏,也没有班上的趣事可讲,于是两厢沉默,我觉得可惜,又觉得无奈。
      末了,丢了手机,按照自己的记忆去描绘周折栀,那张我曾经赞叹有加的脸,如今已经模糊了。我画了速写,觉得不像,拍照发给姜浮,他说我魔怔了,画得一点也不像周折栀。也许是我有在刻意调整五官结构,虽然好看,但千篇一律,并没有周折栀的气质。
      是吗……我思索着,有没有可能是周折栀本来就没有什么特殊呢?
      9.
      校考完后,我生了场大病。其实本不应该如此,还得去准备高考,但我像是被压垮了。
      我妈心疼得骂我,又暗地里哭,我爸整日整夜担心得睡不着,眼看着高考将近,我这来来去去几乎一个月。原来的班级没法进去,只能让老师对我进行单独地一轮复习。我知道他们对我寄予厚望,毕竟我专业成绩还算不错,可是我心里越加空茫一片。
      听说那个班有个叫黎千千的女生,心理压力太大,休学了一年,又听说三诊第一又是曾羿慈,那些名字我都很熟悉,但是也陌生。
      匆匆忙忙,时间转瞬就过,栀子花又开。
      高考了。
      高考完了。
      各奔东西。
      生的那场病似乎把我对于高考的所有情绪都消化完了,我回家睡了一觉,十个小时后从床上爬起来,不觉得疲惫。
      我报了一些一直想去的兴趣班。比如拳击,比如形体训练和服装造型。其实我一直是一个爱好很广泛的人,我的内心曾经向往着要活成不同的样子。
      乐音约我出去玩,只有她和我,我觉得没意思,也觉得也些许尴尬,于是婉拒了。她也没生气,找了别人,朋友圈的记录一样很开心。
      拳击并不适合我,我身体弱,从前也不大喜欢运动,但就像我的体育选修选择了篮球,我还是愿意去尝试一些新东西的,就算我并不擅长。
      姜浮说我这是喜新厌旧。
      这不是喜新厌旧,但我确实是喜新厌旧的人。
      对了,这些天社会新闻一直在关注一个叫屈屏寄的人。他被父母告上了法庭,指控他遗弃、虐待双亲。社会哗然。网上的人都在戳他的脊梁骨。
      我看了报道,的确,他父母很不容易,倾尽心血养出个白眼狼,令人寒心。被网上知情人士爆出来的照片没有打码,那个青年正冲着镜头羞涩地微笑。
      窗外阳光明媚,满地都是斑驳的树影。
      10.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过了线,却离我的理想学校还有差距。我不想去一个综合性大学,不然我考美院有什么意义。但我终究还是失败了。
      这世界上优秀的人实在很多。却不是我。
      查分的时候我很平静。甚至还和姜浮开了个玩笑。
      后来我问周折栀想要去哪。
      北京。他说的是北京。
      可是北京的风沙很大,冬天很冷。我明明说的很认真。
      他摇头,很坚定地重复,可是我想去的就是北京啊。
      成绩出来,倒是我可笑了。
      我那一刻并没有感到多么伤心或者崩溃。我只是不可能上顶尖学府了,却并不是别无选择。我只是有点不甘心。
      决心走美术专业之前,我不会肖想这样的顶尖学府,可是用加倍的努力为自己另谋一条出路后,我又开始贪心不足。
      我的生日在七月。叫上了姜浮周折栀,乐音给我寄了个礼物,还没拆,不知道是什么。姜浮送了本画集,周折栀给了星图拓印。
      他们都知道我是个美术生,所以送的大多是文化和艺术相关,我本应感激他们的细心,可我现在最害怕这个。我不想说自己的成绩。
      我们去玩了上次没有去成的恐怖密室,只是这次没有吴童,添进了几个漂亮女孩。
      “你怕吗?”我悄悄问姜浮。
      他摇头,笑得促狭:“周折栀怕。”
      这样吗……我嘬了口奶茶,把背包交给工作人员,喝完的奶茶丢进垃圾桶。本来想去打趣周折栀,看他似乎有些揣揣不安,改换了策略,握了握他的手,又马上松开。
      “别怕。”我冲着他笑。
      他犹豫了一下,也许是给自己壮胆:“嗯,不怕。”
      他这样会给我错觉的。我心里有点惶恐。就好像是他虽然害怕,但他想在我生日这一天陪着我一样。
      我已经想好了。
      我要复读。我可以再集训一年,我想去北京。我想要更大更远的平台。
      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让自己再优秀一点。
      那天吃饭时,姜浮走得很早。只剩下我和周折栀,两个人相对坐着,也相对无言。
      我有点紧张,辣油呛到了嗓子里,咳得撕心裂肺。他给我倒了一杯水,看我急急喝下去,我知道我的样子有点狼狈。
      “你打算怎么办?”他佯装无意,很随意地问我。
      “复读吧。”我不敢看他眼睛。
      “复读!复读?那…那也还好…明年一定会更好的。”
      我怔了怔,我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没想到只是不轻不重的随口安慰。
      “其实我是想说…”他吞吞吐吐,让我有些猜测,心里也无端升起了渺茫的希望。
      “我还是很希望我们在一座城市的…我觉得你对我真的很重要…但我想你复读也好,你是应该要考去更好的地方的人。清华、央美、国美…才该是你的地方…”
      他有些羞赧,低下头也没有看我。
      那是怎样的感受!我的征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种意料之中的喜悦瞬间冲刷了我的全身,我翘起唇角,短暂的虚荣心过后,我又觉得为难起来。
      对于周折栀,我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我对他有征服欲,却没有占有欲。
      我不喜欢他。
      11.
      复读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更甚,因为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机会了。
      我更加焦虑,母亲也常说我,我知道她也不想唠叨,可她控制不了,就像我也无法让自己停止失眠,停止焦虑。
      我不再联系姜浮和周折栀。画室里的人几乎没有和我说过话。我一门心思画画,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又觉得堵得厉害。夜半睡不着常常心悸。
      乐音的礼物,原来是一盒画笔。质量很好,我把它收起来,也没有用。
      她去了东北那边。我不想再联系她。她总是抱怨东北好冷,南方人不习惯。对啊,北方真的很冷,会下雪。
      我们这边不会下雪。
      今年我又去了北京,火车,卧铺,睡得腰疼。姜浮似乎知道我要复读之后就再没联系我,周折栀倒发来了几句问候,我看了,没有回他。
      他看不懂一样,一直给我发消息。问我在不在,问我过的怎么样,问我为什么不联系他。
      消息一堆接着一堆,不停地挤在手机屏幕上,最后他给我发语音:“回消息,我知道你在看。”
      我不知怎么的,本来已经麻木的心,突然就难受起来。他声音很好听,我反复听了三次。
      第四次没来得及,他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一定是点错了才接通的。其实我本来想挂断的。我本来确实是想挂断的。
      他质问我,他问我还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那你觉得呢。”我听着他的话,声音也不自觉冷下来,“那你觉得呢。”
      他一下子哑了声。我们都彼此沉默着。我以为他是生气了,心里自嘲地想着也好,但还是没忍住解释:“对不起。我刚刚情绪不好。”
      谁知他轻轻地说:“没有…很久没听你声音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是很久没听到了。
      对他的声音,我也有点陌生了。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他讲了很多,而我却一直沉默。终于他顿了顿,找不到话题了。“就这样吧。”我在电话里装作冷静,“我还有事,先挂了。”逃避一般,我急着去挂电话,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吼了我一句:“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苦笑了一声,嗓子都觉得堵得疼。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落魄狼狈的样子而已。
      “周折栀。现在的我,看起来真的很像落水狗……”我明明最开始是冷静的,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面对他们时内心的耻辱和颓丧,“我们可以不联系了吗,我不想看到你,求求你、算我求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的脑子却在这时开始混乱,语无伦次。
      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他实现了他的梦想。而我还在原地踏步,甚至不如从前。他过得那么好,我不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配和他站在一起。我现在太狼狈了,简直不堪一击。与其这样,不如先主动远离。
      我就算自卑,就算自认平庸,却还保留着这可笑可怜的自尊心。
      犹豫又焦灼。我最后还是把他删掉了。
      其实也就是一秒钟的事。
      老师对我还有些印象,我们简单聊了几句,也就没了。我习惯说方言,谁也不知道曾经我想要做一个主持人,学习专业性的播音主持好长一段时间。
      我什么都想做,什么也做不好。
      今年我也没有回家。姜浮第一次给我发了消息,他拍了一根点燃的仙女棒,他说:明年一起。
      我坐在画室,画了一张姜浮的脸部速写,问他像不像。他过了一会回我,说我把他修饰得好看了,反而不像了。
      我突然觉得,或许我看问题确实加入太多主观修饰了。
      恰好有个应届生回画室拿东西,她热情邀请我下去和他们一起吃火锅,我看着她,她表现出的那么明媚。我摇头,扯起嘴角笑:新年快乐。
      我不再失眠。我整个人更加沉默,甚至有点阴郁。我妈给我寄了冬服,太多太厚了。她如今不再对我恨铁不成钢,她温柔地提醒我记得吃药。
      吃药。吃什么药啊。我吃什么药。我冷着脸挂电话。这么多天以来,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走出画室,一直走,我一路狼狈地走,想跑,腿重的很,抬不起来。我回了宿舍,拿被子蒙住头,在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里,放声大哭。
      一直哭,不收敛声音,不收敛情绪,我像把所有的痛苦咀嚼后反哺了出来,我觉得恶心,满脸都是凉的冷的泪水,腥咸苦涩。
      我明明还没有遭遇什么特别大的人生挫折,却已经觉得生活在苛待我了。
      上帝啊,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人活的像光,即使他曾身处无边黑暗。
      12.
      夏天啊,炽热明媚的夏天快来吧。
      这里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今年校考完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波澜。又得回去复习文化,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背过英文单词了,明明还不到一年,那些和姜浮周折栀一同复习的记忆片段却恍若隔世。
      依旧过得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坐在开往考场的车上,心如止水,宁静没有波澜。
      数学比昨年难,英语比昨年简单。我没有意义地想着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时间过得真快。
      这一年瘦了很多,整个人都是干巴巴的,看起来狼狈又丑陋。我不知道该怎么畅想未来,对这一次的考试我没有任何感觉。
      姜浮约我出去走走,他最近在追他们学校的一个女孩,不过没追上,或者说还在追。他感到疲惫,他说我也是无比的憔悴。
      那好吧。我说。我问他,周折栀现在怎么样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呵呵地笑了:“我不知道。他应该是恋爱了吧。”
      “和谁呢?”
      话一出口,我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愚笨。不论是谁,我又怎么认得到周折栀的交际圈呢?
      可事实往往逼人心惊梦寒。姜浮想了想,慢慢吐出了两个字:“卫歆。”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清楚。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不过我每次见他,都会看到卫歆。”
      这让我没想到,也让我出奇地哀伤。我突然意识到,在这漫长的四年里,我那卑劣的征服欲在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为一种爱,一种见不得人的爱。它深埋在我心里,一经破土,便要牢牢地拿根茎去绞伤我的心脏,去汲取更多感情的养分。
      我在意周折栀的传言了。
      “我们去爬山吧。”我听见自己对姜浮说,“山顶的庙可以祈福许愿的。”
      他看着我,目光里带着怜悯,犹豫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点头:“都可以。”
      其实我知道姜浮为什么追不上那些女孩,不论是高中时隔壁班的柳间瓷,又或者是他现在苦苦追求的某个美好的姑娘,我知道原因。但是我不说。
      我和他无话不谈。所以我不说。旁观者清,也最能诛心。
      无疑,他是一个活得很理性的人。他的生活除了感情还有很多,他也不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感情上。他总是清醒地区别着他与旁人的关系,一旦被他察觉有失足的可能,他就会抽身而退。
      他作为一个劝导我的朋友,没有给出他的建议,而是对我说:都可以。这既是对我自己的尊重,也是对他身份的肯定。
      他是看戏的人,他引导别人唱完整的戏,却一再避免着自己入戏。
      我们最终还是去爬山。他给周折栀打电话,客套、寒暄,接着是庸俗的互相吹捧的戏码,最后才终于引入主题,姜浮问:“你来爬山吗?和我们一起。”
      周折栀没问“我们”是谁,他沉吟了一下,问了时间,随后婉拒了。
      姜浮脸上很平静,他平静地看着我支撑不住、强作微笑的脸:“程碎蚀过生日,你忘了吗?”
      他打开了免提。
      周折栀顿了顿,随后笑意顺着电话线传来:“你还记着呢……算了吧,我真有事,卫歆让我帮她表妹补课,撞时间了。这样,我到时候给她补个礼物就行。”
      当初从密室出来,眉目温润的少年脸上薄薄一层都是细汗。他还在笑着和我开玩笑:“大小姐,要是你每年生日都这样过,我迟早要得心脏病的。”
      我知道他吓得不轻。他其实是个很普通的人,也怕鬼,怕黑,怕一切恐怖的东西,怕一切扭曲的东西。我努力压下笑意:“难道我每年生日,你都要陪我过吗?”
      “行啊。不过不玩恐怖密室了好不好,你和姜浮都不怕,我一个人吓得大叫多丢脸。”
      那就不玩了。我是在那个时候决定的。那个轻飘飘的承诺,从他口中说出,我听到了,姜浮也听到了。
      我没忘,姜浮也没忘。但做出承诺的人,自己却食言了。
      姜浮挂了电话,朝我耸耸肩。他要了一份咖啡店的抹茶蛋糕,放在桌子上一直没动,我知道他不吃甜,所以曾好奇地瞥过几眼。他把蛋糕放在我面前,难得用柔和一些的语气说:“你吃吧,吃完自己哭,哭完忘掉就好了。”
      “我没想哭。”我悄悄反驳他,“我已经猜到了。我就知道。”这只是意料之中的失落而已。
      他也不反驳我,看着我吃完,慢悠悠地说:“我好想登雪山啊。”
      现在是夏天,去哪登雪山啊。我没搭理他,又点了一份芒果班戟。
      今天的糖分超标了,但我还是有点伤心。
      最后当然没有登雪山。我们去了杭州,坐在电动船里在绿油油的西湖水上飘了十五分钟;去了上海,午夜在外滩散步,我鼓励他给那个没追上的女孩打电话,他打开通讯录,原来那个女孩就是隔壁班的柳间瓷,一直没有变过;去了绍兴,那里有很多腌咸菜,味道熏得我头疼,有人在鲁迅故居门口卖臭豆腐,味道居然很不错,小镇的绵白糖口感很好,就是买得少了些,很快就见了底。
      最后去了四川的峨眉山,听说那里猴子很有趣。爬了很久的山,整个人都虚脱的不像话,嗦两口泡面都觉得幸福。可惜天气不好,起得很早却没有看到日出。第一天没有。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我终于撑不住了,坚决拒绝了姜浮早起看日出的提议,昏天黑地睡到十点,看到姜浮给我发消息:今天有日出。
      啊,终于日出了。可惜我没看到。
      我最后没有去金顶许愿,因为感觉那里似乎不像是许愿的地。我们下山遇到了猴子,一只小猴绕着我跑了三圈,从我身上掏出一颗苹果,喜滋滋地跑走了。鲜活的生命。我想。
      我们去了乐山,藤椒味的钵钵鸡真的是一绝。晚上坐在烧烤摊上,我一罐他三罐地拼啤酒,他絮絮叨叨地跟我说柳间瓷,我听着,虽然不觉得厌烦,但总归不大高兴。
      我认识柳间瓷很早。小学的时候我们就在一个班里,两个人都是语文课代表。她沉静,成绩也好,性格温婉,又喜欢读书。她的身上真的是有那种书香气,见之忘俗。
      我们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偶尔一起交流某本书的心得。我很佩服她,也很喜欢她。她像从尘世烟火里脱离出的人,不染其身,活色澄明。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有思想的人。
      直到和姜浮熟稔起来之前,我们之间都还保持着那种超脱出朋友的关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的思想会共鸣。我们是精神与灵魂的朋友。
      她还常来找我玩,和我聊各种各样的事。
      后来——后来得知了姜浮的心思,我旁敲侧击打听过几次,她闪烁其词,言不及义。我知道她对姜浮不是没有感情的,她其实很在乎姜浮,就像我和姜浮聊得来一样,她在思想上与姜浮达到了完美的契合,这让她飘渺无依的心有了归宿。不过她总是惧怕着与人有过于亲密的联系,那样使她觉得自己是不自由的,会成为其他的代名词。她总是逃避,不肯面对。
      我想帮她,也想帮姜浮。我帮他们传话,和他们交流。我让姜浮理解她,让柳间瓷认清自己的心。
      柳间瓷说姜浮理智得可悲,姜浮就回敬她寡淡得令人生厌。我把话给他们带过去,转述的时候自己都心虚。
      一个寒冷的冬夜,姜浮很高兴地和我说,他和柳间瓷聊了很久,彼此都说出了自己的内心。
      那时是凌晨三点半。柳间瓷告诉姜浮,说她总来找程碎蚀玩是因为想从她这里打听姜浮,她还说也许是程碎蚀传话的问题,总是曲解她的意思,她的话里从来不曾那么刻薄。
      “姜浮,你说我寡淡的那句话…”
      “你真的是那么说的吗?”
      姜浮发过来的聊天记录实在很长,我没有兴趣分享他的甜蜜。他和我道歉,说他们不约而同把传话的问题推到了我身上。
      姜浮回给柳间瓷道:“没有,应该是程碎蚀传话的问题。你很好,不用怀疑。”
      我看着他的道歉,慢慢打了两个字:没事。末了祝福他好好发展这有所起色的感情,高中他表白以后,他们就没联系了。
      我知道姜浮为什么要那么回她。他不想伤她的心,又后悔自己的气话,只好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
      其实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之间的事,我自己多管闲事,瞎凑热闹,本就是我的错。
      我从前欣赏姜浮的洒脱,如今看来,也是我的错。
      伸筷子去夹刚烤好的包浆豆腐,外表温吞,内里却滚烫,我忙去找啤酒,一杯冰啤下肚,五脏六腑似乎又都冷了下来。
      我轻叹一口气。
      姜浮。
      他没有像周折栀那样出挑的皮囊,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令人见之难忘。和他相处实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也是一件很上瘾的事。就连他对柳间瓷的爱,也如此长久。
      “柳间瓷?”他淡漠地笑了,摇摇头,“小柳啊……”我觉得我知道他的未竟之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姜浮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淡,他好像逐渐将柳间瓷看成了一个幻像,他依然是喜欢的,但他喜欢的已经是自己构想出来的那个柳间瓷了,所以他开始疏远柳间瓷,以防这幻像与现实有出入。
      他有很多很多朋友,也有很多要好的女性朋友。柳间瓷依然特殊,但也有很多女孩同样特殊。
      “我就是讨厌你说话。什么叫做喜欢但又没有那么喜欢?你把周折栀当成什么了?”他把易拉罐捏扁,随手一扔,丢进垃圾桶里。
      我一怔,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的质问。这是我们最跨不过去的坎。
      “我知道,周折栀懦弱,胆怯,但是你也应该清楚,只有在面对着自己喜欢的女孩,一个男的,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男人,才会懦弱,才会胆怯…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喝醉了。不然他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他一向是贴心的。
      可是,这个时候来质问我又是干什么呢……周折栀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他现在并不需要我。
      我朝他笑了一下,有些苦涩的:“就算都是我自己作吧。我就是…仗着别人的真心,就肆无忌惮地糟践。”
      这种话我一般是不会说的。大概我也喝醉了。
      他死死看着我,笑了:“我没喝醉。”
      嗯。
      “可是你,确实是脑子不清醒了。”
      也许是。
      “算了,告诉你吧。周折栀没谈,一个都没谈。我故意的,我让他这样的,那些关于周折栀的屁话,全是我编的。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是吗……嗯,我在乎,但我并没有那么在乎啊。
      我茫然的看着他,脸色苍白。他突然沉默下来,“对不起…”我和他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
      时间有些晚了。
      我回酒店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多未接来电,点开,响铃一声,那边接通了,柳间瓷细弱而略显中气不足的声音:“碎蚀。”
      “嗯。”
      “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休息了吗?”
      “没有啊。”落地窗前,我的影子好长好长。
      “啊…你现在在哪啊?嗯…我是说,咱们很久没聚了,一起吃个饭吧。”
      她不会撒谎,我也不想戳穿。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心情也降到低谷。“知道了。”
      两厢沉默,她有些紧张,轻咳了一声:“那再见。晚安…”
      “间瓷。”我出声打断她,“我问你个事。”
      “嗯。”她很乖巧地。
      “你喜欢姜浮吗?”
      我猝不及防地一记直球,几乎是让她措手不及,支吾了半天。
      “我们之间要真诚的。”我威胁她。
      她顿了顿,也有些难过起来:“有的,有一点。就像他也只对我有一点喜欢一样。”
      “一点?”都只是一点吗?好像是的。姜浮说着喜欢,总像开玩笑一样。
      “一点。一点而已。”她在吸鼻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
      “晚安吧,小柳。”我挂了电话,也没有安慰她。
      姜浮不满我不重视周折栀的情感,它太浓烈也太含蓄,那些暴烈的情感全部郁结于他的心里,他不曾吐露给我,可那恋歌却也缄默又悠长地动听。
      而我呢,我要不起。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周折栀真的喜欢我。我太平庸太普通了,他明明在发光,又怎么会为我而蒙尘。
      简直像一个笑话。像一个恶劣的笑话。
      我睡不着。
      我觉得我也逐渐在和姜浮疏远。曾经我以为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知我懂我的人,我曾经毫不设防地将自己晦涩曲折的心意吐露给他,将我自己那些阴暗的想法,我以为我们是至交的。我以为我们是相互理解的。
      我以为。
      他是那么拘束不得的性子,有我没我,还不是那样过。他还是活得潇洒痛快,我却还在原地徘徊。
      他今天那番话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吧。我和他,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有些难过地想,曾经我以为柳间瓷是特殊的,她是姜浮年少的梦,象征着所有的美好和纯洁,如今看来这梦也褪了色,我曾经以为我也是特殊的,我们相知,相交,我以为他永远理解我,我也可以永远向他倾诉,也不过是自作多情。
      而我这样将所有心思都全盘赠与,却显得轻贱。
      我是很在意姜浮的。可是这是第一次,那个人只把我看作普通朋友。我的征服欲在他这里碰了壁,又马上如烈火烹油般,熊熊燃烧。
      这样看来,也算是报应。我嘲弄自己。我可不就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么。
      突然想起这些天姜浮接的电话,从“小吴”到“欣欣”再到“凉烟”,每个女孩子的声音各有各的甜美。我突然就笑了,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我从前明明一点也不在乎姜浮的,甚至明明还可以为他追女孩出谋划策。现在呢?看他风流成性,就越想迎难而上?
      我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混蛋。恶劣又卑贱的混蛋。
      笑着笑着,我又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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