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的猫》犹余雪

3、勇敢的离开现实

　　母亲正在教紫怡弹钢琴。

　　望着灯壁辉煌到近乎奢侈的大厅，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无比陌生，一家四口住这一栋令人艳羡的别墅，本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但是在家里自己总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泡影。尤其是父亲，虽然从未逼迫他去从事他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业，但是却一直想着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唯一让他留恋的就只有喜欢缠着自己的小妹紫怡了。

　　他沉默的走进去，带着一种怯懦。锁上卧室的门，无力的瘫坐在铺满CD的唱机旁边，他抓起那个一直令他着迷的耳机扣在耳朵上。悲伤而熟悉的旋律从心底流过，怀着一种高尚的宁静细细品味每一个乐符，仿佛走进了一个繁花似锦的花园。他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那些饱受精神摧残的天才弹出如此优美动人的旋律。

　　紧闭的双眼却挡不住泪水的滑落，此刻的他无比期待一位天使路过，把他带走，带到那个不断在梦中出现的城堡。

　　幽怨的音乐带来一种彻骨的凄凉，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若隐若现的白雾遮住了伊水而建的巨大古堡，古色古香的壁灯照亮了整个夜空。绝妙的境地令人感到一阵晕眩。

　　忽然，远处走来一位身着白纱的少女，紫色光芒的头饰下面是一张令人遐想的洁白面容，自然下垂的长发似春水般温柔。

　　白雾渐渐淡去，她的清澈双眸噙满了泪水，像是在低声倾诉一个忧伤的爱情故事。望着这异常动人的场景，思绪开始如千层海浪一样令他感到不安。

　　女子对着他说：“相距万里共此一轮明月，这就是一种美丽。”

　　她露出了微笑，轻盈的转身离去。

　　子弦伸手去抓，却只看到一对洁白的羽翼像泡沫一样渐渐消失，眼前的一切全成了空气。

　　“懒虫，起床。懒虫懒虫，起床起床……”子弦从梦中醒来，一种无形的失重感令他感到不安，像是预示着将来的某种前兆。他的眼睛再次填满浓郁的忧伤，像是要重返寂寞似的挣扎。

　　但是整个烟雾缭绕的梦境却一直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过几天你爸会从美国回来，你最好早点回家。”孟夫人头也不抬的在饭桌前低语道。冷漠到令人崩溃的语气像寒流一样，再次涌入子弦的内心深处。紫怡望着哥哥，露出无比同情的哀伤。抹抹嘴，子弦像躲避瘟疫一样去了学校。

　　“靠，我的好孟哥啊，你总算来了。”李辉抱着一大堆信满腹委屈地说，“自从那晚你的街舞问世，您可成了咱学校的神话了啊，那帮女生都跟疯子似的，说什么你是他们的王子还是什么天使……反正是污七八糟之类的。你看，这些情书怎么处理啊？”

　　子弦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现在只想着昨晚的那个梦，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喂，老大不会真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什么吧？”另一个男生宋柯疑神疑鬼的问道。

　　“宋柯！闭上你那乌鸦嘴，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大怎么可能是gay，你才是同性恋呢。”李辉忍不住的大叫起来。

　　子弦好像脱离了这个真实世界，听不到四周人讲的话，也看不到从他面前走过的任何人，思想还停留在昨晚的梦境。

　　“不是吧，莫非你……真的是……”李辉有些不确定的低缓的问道。

　　“是又怎样！”子弦像是被打扰到似的很恼火的吼道。

　　“你们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让我安静一会好吗？”子弦再次气愤的大声吼道。

　　在其他一些同学面前，李辉跟宋柯显得有些难看，他们刚想抱着一大堆信走开。

　　也许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也许觉得跟着自己的这帮朋友太受委屈。子弦补充道：“把信留下吧，我来处理好了。”李辉屁颠屁颠的抱过一大包信走开，子弦把它们扔在脚下，抱着脑袋露出挣扎的表情。

　　“叮铃铃……”老师准时走上讲台，不说一句废话，一本正经的讲起了思想道德课。

　　子弦的脑子乱得要命，一会是妈妈无数次冷酷的面孔，一会是爸爸曾经凶悍的打斗场景，一会又是跟妹妹的嬉戏打闹，一会又浮现了那个烟雾缭绕的诡异梦境，那个女子哀愁的面容。

　　他忽然像爆炸似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女老师推推自己遮了大半张脸的近视镜，有些胆怯的问道。

　　子弦像一只幽灵一样，径直走出教室。

　　“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吧。”老师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踏实了好多。然而下面的同学却像是炸了窝一样，有人说他出去约会自己的男朋友，有人说他得了一种痴呆症。但是更多的人会说他出去散心了，然而大部分喜欢他的人都跟着追了出去。

　　看着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坐在座位上，老师满是欣喜的说：“虽然吧，就剩我们几个，我们的课还是要继续的。”让人哭笑不得。

　　“什么？你给他写了情书？”小可瞪大不可思议的眼睛质疑道。

　　“干嘛！我就不可以有喜欢的人啊！”

　　“可是，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你是不会主动去追求男生的啊！”小可坚持不懈的追问着。

　　“哎呀……管那么多干嘛啊？现在是什么年代啊，都一样啊。只要最后能够幸福都无所谓。”小琴不知道该怎么掩饰，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心底的话。

　　看着她羞红的脸，小可装作一本正经地说：“哎呀，你完蛋了。从我旁观者的角度看，你已经掉进了爱河，哎……注定要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剧上演了喽！”小可嬉笑着说着，眼中却流露着一种哀伤。她的内心狂乱无比，一个人静静地走出教室来到了湖边散心。就在她转过头的瞬间，那张脸再次出现。她立刻转过脸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压抑着内心的紧张不安。

　　然而子弦根本就没有看见远处的张艾可，专心描绘着自己画卷。对，他一直想画出梦境中的那个天使，但是画了接近一年都没成功。一会仰头畅想，一会又低头认真地描绘。让在一旁偷偷观看的小可不禁再次心动。夏季的凉风吹乱了子弦的头发，一阵无比的轻松快乐，也许这种时刻对于子弦来讲是最幸福的感觉。不用去思考自己的将来会在父亲的规划下变得怎样，也不用去猜测母亲那种冷酷淡漠的表情后面究竟是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霎那间，时间和空间好像凝固了一样，但是子弦深藏在心底的那份孤独慢慢的有些模糊，刻骨的伤心，瞬间的温暖让子弦有种跌宕的感觉。

　　“猜猜我是谁？”不知是谁从子弦的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子弦摸摸这双手很无奈的说：“好了，乖，别跟哥闹了！”紫怡很无趣的蹲了下来说：“哥，告诉你个好消息，老爸今晚会回来哦！而且我给你带来了一件好东西。”说着紫怡便露出了诡计多端的笑脸。子弦好像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一样，还是在专注画画。直到紫怡像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把钥匙。

　　子弦接过钥匙笑得像个孩子，因为自己这辆心爱的摩托车已经被母亲锁了很久：“太好了，那咱们去兜风！”紫怡也很欢快的帮着哥哥收拾东西。

　　小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静静地走到子弦画画的地方，闭起眼睛像是要体会出子弦眼中的美好世界......

　　紫怡静静地倚在哥哥的后背上，随着哥哥穿梭在这个偌大的城市，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自己感到无比的幸福甜蜜。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很不情愿的回到了家中。

　　步入大厅，父亲正在温柔的往夫人脖子上佩戴一条蓝宝石项链，宝石的光芒为整个大厅又增添了一份高贵。

　　“爸妈！我们回来了。”紫怡一个箭步投进父亲的怀里，夫人一改往常的冷漠，露出了少见的甜美笑容。望着迟疑不前的子弦，孟罗笑呵呵的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粉红色盒子走到他的面前说：“这是我从美国给你带回来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子弦接过礼物，生涩的打开包装，闪烁的光芒令人觉得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原来是一副水晶手套，紫怡惊呼的跑过去说：“哇塞！好漂亮的水晶手套，太酷了。老爸......你好偏心哦！”

　　孟罗看着撅着小嘴的女儿，拿出了一把钥匙说：“宝贝！你的礼物在楼下。”紫怡接过钥匙兴奋地跑到落地窗前惊呼道：“哇！老爸太酷了，就知道老爸最疼我了。”紫怡望着楼下的一辆崭新跑车无比的兴奋。这时孟罗却只在关注着子弦的表情，像是在琢磨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饭后，空荡荡的房子里只留下了父子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交谈了很久很久，最后孟罗满意的回到了房间，只有子弦还坐在原地很痛苦无奈的挣扎着，他痛苦着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攥紧拳头捶打着地板，直到双手变得淤青。那一夜，他睡在了大厅，但是天一亮就立刻打起精神，走出了家门，朝着不知的方向走去。

　　小可拿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在学校门口转悠，忽然看见子弦跟丢了魂似的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走动，这时一辆车即将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小可一边大声喊着：“孟子弦！小心！”，一边把棉花糖丢在身后跑过去把他扑倒在地......围观的人群站在一边开始不断赞叹小可的英勇，小可揉着擦破的胳膊冲着人群傻傻笑了笑，然后把子弦搀扶起来，往学校走去，一路上子弦什么也没说，小可在湖边停了下来，像是丢死狗一样把他丢在了地上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天不是还洋洋得意的吗？”

　　子弦坐起来低着头沉默着......

　　小可看着他这副懦弱的样子无比的惊讶，但是见他不跟自己不说一句话，就很恼怒的离开了......还没走几步，子弦便开口说：“陪我说一会话好吗？”

　　小可有些怜惜的转身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望着湖中的波纹......

　　“从明天起，我就不属于这个学校了。我要去干一番大事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你想哭就哭吧！”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的那么真实，有些虚伪的东西为什么非要丢弃？”，可是世界上到处都充斥着虚假，蒙蔽了你的眼睛。你要怎么逃，逃到哪里去？我是不是很幼稚？花开真的很美，然而青春就像花季美得令人眩晕，可是贪婪的自己却偏要在这个时候寻找什么永恒跟真实，我拼命的找再拼命地逃，最后却丢失了方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花丛中流眼泪，开始后悔曾经的固执，后悔曾经的不珍惜。”

　　“你所谓的虚伪的东西就是继承你爸的事业吗？”

　　“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去干这种违背良心的事，在打打杀杀中，你根本就感受不到真实的自己，不会有存在的感觉，你知道吗？可是我根本就逃不掉，命中注定会呆在这里，接受他们对我未来的规划。”

　　“你不要这么悲观！谁说你会命中注定接受这一切，如果你接受这一切只是为了尊重你的爸妈，或者是为了不让他们对你失望，真的一点必要也没有！生命在你刚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独立了，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完全没必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束缚！”

　　子弦忽然睁大眼睛望着小可说：“真的还有希望吗？”

　　“当然！你可以离开家一段时间，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先冷静一下，如果到时候还觉得应该为了自己的亲人束缚起自己，到时候没有人会再去劝你！”

　　两个人谈了好长时间，子弦最后决定说：“我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那你要一定记得回来！把我当成你的好朋友吧，我也会支持你的！”

　　子弦感激的抱紧小可，小可却静悄悄的把他装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子弦还是回到了这栋别墅，带着一路的眼泪，一路的挣扎，还有最终的决定。

　　“呀！真稀罕啊，今天回来的可真早。”孟夫人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说。子弦麻木的走进自己房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哥哥回来了吗？”紫怡欢快地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径直走进哥哥的房间。

　　“哥，今天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吗？哎，你不在，在哪里都觉得好闷。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哥！”紫怡坐在哥哥的床头上察言观色。

　　“没什么，紫怡你现在也不小了，不要整天想着玩，以前都怪哥哥不好，把你都带坏了，原谅我。自己好好学习，哥哥已经没有希望读大学了。以后爸爸回来了，你代替我多关心一下。我根本就成不了他眼中的大气候。虽然我以前很爱打架，但是像是爸爸那样血雨腥风的生活着，还真是没有那魄力。然而爸爸从来不顾及我的想法，一心想让......”子弦把话咽了回去。

　　“咦......?哥！你怎么了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啊，不会是魔鬼附身了吧？呵呵呵，你可真会逗我开心，还装的挺像的呢！呵呵呵呵......。”

　　“孟夫人，你看！大少爷他......他......”家中的一位50多岁保姆拿着一张字条慌里慌张的走到夫人面前。

　　“就此告别，恩情来生再报。”孟夫人依旧淡然的坐在原地，表情像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紫怡听到母亲念得字条，回忆着昨晚哥哥那复杂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任凭母亲在她身后叫喊着回来。

　　“夏季的微风吹过面颊，吹散了残存在冬季里的记忆。斗转星移让人深刻体会到了岁月的流逝。有时候，总想用眼泪留住些什么，却不知时间的残酷早已胜过了当下人情的冷漠。我好像一直都找不到自己的目标，这不是我想象中的青春生活，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变得一塌糊涂。好像世界只有我自己在扮演小丑的角色。

　　不想去挣扎，只想静静的感受死一样的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找不到真与假的折合点。多次反省自己，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太现实，而我却总是沉浸在幻想中，走不出来，当习惯了幻想，一旦回到现实，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幻想是美丽的，但它就像深秋里的一只蝴蝶，奄奄一息，而最终还是要接受生命轮回的残酷现实。现在不比小时候，人总是要成长的。麦田在童年的眼中仅仅是一片绿色的麦田，然而长大了之后的自己，会看到麦田背后的丰收。生活存在了另外一种含义。不管走在时间的哪一端，我都不会忘记你们！

　　没有目标的生活看似有太多的缺口，不管怎样弥补，都无济于事。四处彷徨，反思反思，不断的反思，也许真的该学着长大了，尽管长大是上帝赐予的惩罚，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任性。眼泪有时候并不代表着成长，它只是在向他人诉说着自己的懦弱。然而，每每花费精力去喧闹，让我感觉像是在变卖自己的废品，去获得一些零用钱，然后拿着这些卑微的价值鼓起活下去的勇气。一直以来我都不理解爸妈对我的态度。难道我真的只是你们的工具，这是多么残忍！

　　尽管生活带给了我很多迷茫，但是有紫怡在身边支持，我就会变得坚强好多。世界不是只由对和错组成的，每一个错误都有它正确的一面，同样正确的观点在某些情况下看来也会是错误的。对你们我也只能选择多一份宽容，少一点怨恨。对不起，我累了，只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我会带着自己最终的决定回来。爸，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孟罗念着儿子留给自己的一封信函，眼中竟然还是停留着一种永远得不到谅解的愤恨......

　　一辆不知飞向何处的飞机起飞了，一所中学的学生又开始了叽叽喳喳的议论，为了一名帅气的中学生，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浪费在了对别人的评价和崇拜上，看似是这么的好笑又是这么的可悲！

　　“可是他到底算是敢于追求梦想的勇士，还是不敢面对现实的孩子呢？天知道！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小可一个人坐在那棵大榕树下，静静地想着，伤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