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传》筝瑧

2、继位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

　　旧皇驾崩，新皇继位。这段时间礼部的事务变得格外繁忙，因祭礼与登基皆归属于其部管辖，所以各官员都忙得马不停蹄，只恨不得修得分身之术，以此来缓解疲劳之苦。

　　太和殿外的草木蓊蔚洇润，苍翠欲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的光辉。礼部的鸿胪寺官此时在殿内奉接皇帝诏书，盖上御宝，将诏书放在云盘内，出了午门后，将其放置于黄舆内。刹那间，鼓乐高振，文武百官跪而恭听。待宣召完毕后，皇帝诏书被放入一只木雕金凤的嘴里，黄绒绳自上而下缓缓落下，再由另一礼部官员跪接诏书，黄纸誊抄，以告天下。

　　自此登基之礼完成，新皇继位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街头巷尾的百姓无不交耳讨论，人声鼎沸。

　　礼毕后，姜子祯返回自己的乾坤宫，刚刚步殿，转入门帘，便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臣弟来迟了。”来人眉眼低垂，声音带笑，微微作揖，身板犹如白杨般挺立，仪态端庄。

　　“三弟，你可收到了我上次传给你的那封信?”姜子祯急切地问到，双手紧紧地握着来人的手，此人便是姜子烨，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温柔谦和之意。

　　“收到了，听闻皇父病重，恐生有变，便着急赶回。”姜子烨答道，眉宇微动。一时间，两人皆想起先皇甭逝的变故，许久都没有言语。

　　“我想让你留下来辅佐我，当年的事，”姜子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到：“必然是有人从中捣鬼，才使得你与皇父关系日渐疏离，隔阂渐深，”他眼眶湿润，眼角逐渐泛红，“七年啊，你这一被发配到漠北统兵就是七年。那种苦寒之地，物资短缺，自然条件又极为艰辛，还得带着那么多人去镇守边疆，真是苦了你了。”

　　姜子烨听了，微微低下头，从窗棂透来的斑驳光影打在他的侧脸上，辨不清神色。良久过后，他才说道：“为国效力乃是臣弟的荣幸，至于当年的事，”他顿了一下，“往事不可追，皇父也已仙逝，都当它随风飘散了吧。”

　　“那我们不说这些了，”姜子祯克制住情绪，接着说到：“这次你回来，我打算加封你为襄王，在朝廷上担任总理事务大臣。你可愿意吗？”姜子烨微微拱手，“那是自然。”

　　两人谈话结束后，姜子烨回到自己的寝殿，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大批侍从来来回回地往自己的宫中搬东西。他心里疑惑，便抓来一个人细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是皇上赏给他的三十三万两白银。他吓了一跳，赶忙让人去回话表示自己不需要赏赐金银，然而皇上执意要赏，一番拉锯战之后，他还是不得已地收了二十三万两的白银。

　　他望着眼前的那么多白银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知晓这是皇兄心疼自己的际遇，故想以此补偿。然而他实在不喜奢靡，也不爱金银，低头沉思了一会，他喊道：“墨轩，你过来一下。”

　　只见从墙角飞速地窜下来一个黑影，身手快捷，来去无痕，沉默地跪在地上未发一语。

　　“到时我让人将赏钱的一半运送往漠北军营，为弟兄们添置一些衣物和装备，你就悄悄跟在后面，记着行事要隐秘，防止有人假公济私。”墨轩点头，然后疑惑地问到：“那另一半呢？”姜子烨修长的手指微微点着桌面，笑着说：“另一半白银，待我上任之后，必然要疏通人脉，打点关系，把那些贪官污吏，”姜子烨手指握紧，“全部从暗处里揪出来。”虽然言语之间依然平和，然而墨轩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肃杀之意。

　　“是。”墨轩拱手，然后很快就消失在房内。

　　第二日早朝，是姜子烨回京以来的第一次朝会。他刚入朝，便顿感气氛不对，似有一股暗流涌动，彼此之间都剑拔弩张。

　　“楼氏满门忠烈，贪污军饷，还在信件中口出狂言，必然是有人诬陷啊，望陛下明查。”在前面的一个大臣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眼含热泪，明显是刺激得不轻。

　　“呵，谁不知御史大人与那楼氏甚为交好，依我看，他们就是包藏祸心，后来才得以显露。”说话的人是一位巡抚，仗着近日刚刚升迁，达到可以入朝的级别，便想着在皇上面前多表现一下，让他可以记住自己，这时便不由得出言嘲讽。

　　其余大臣都不敢多言，毕竟皇上才刚刚继位，谁也摸不准他的性情。万一话没说好，给踢到马屁股上了，那恐怕官帽不保，还是小心为妙。况且楼氏那也是随太祖一起出生入死，打过江山的功勋世家，虽因此事被贬触塞北，但若有朝一日官复原职，卷土重来也未可知。故一时之间，局面陷入了僵持，地面落针可闻，久久无人言语。

　　“这起事件况日已久，乃是前朝留下的旧案。”一道年迈的声音响起，众人依声望去，发现乃是辅佐过三代帝王的宰相——高祉，他须发尽白，老态龙钟，但声音依然不卑不亢：“它牵扯面甚广，又挤压已久，不如徐徐查之。倘若楼氏当真有狂妄谋逆之心，自是应该毫不姑息。但若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微沉：“若是有小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意图残害忠良，诽谤以毁人清白，那就另说了。”

　　众人听得后背一凉，别看太傅虽年龄已过花甲，但在朝中声望名誉之高，并非一般人可以启及。况且担任三朝宰相，其背后的手段，可不是一般地狠厉。

　　已经有比较胆小的官员吓得不停哆嗦，双腿微颤了。其余官员也是脸色煞白，明显是心神不定，只有一小部分官员在强行佯装淡定。

　　姜子祯默默地观察着底下官员的反应，在心里叹了口气，抿了一口茶，将目光转移到姜子烨的身上，问道：“襄王如何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移到了姜子烨的身上。

　　“回陛下，”姜子烨拱手，“臣弟回京不久，对朝中之事尚不明晰，不好做定论。”姜子祯无奈，心知自己这个三弟的情报网遍布天下，怎会不知局势，想来也只是避其锋芒，免得成为众矢之的吧。

　　“既如此，那便散朝吧。”姜子祯挥挥手，便离开了龙椅。

　　楼氏这一族，最开始的时候是当地颇负盛名的商贾之家。彼时天下大乱，目之所及之处，皆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也正是因此，稍微有些权钱势力的家族都暗暗较劲，想要让自己所扶持的人登上皇位，毕竟倘若成功，那么整个的家族势力都可以得到一个极大的飞升，说不定还可以把持朝政，以控天下。

　　在这种局势之下，各大家族彼此之间都暗潮涌动，互相较劲。楼家所扶持的对象，便是后来的皇太祖––姜奕。

　　想要在那么多权贵世家里杀出血路，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凡是参与过当年那场夺位之争的楼氏中人，在那之后，都对此事闭口不提，谁也无法具体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楼家又是如何助姜奕夺得帝位的？这些秘密，无人知晓，也都已被先人带进棺材了。

　　唯一能够知道的史料记载，是当姜奕登上皇位后，整个楼氏家族却又激流勇退，自请还乡，皇上也没有多加阻拦，赏赐了一大笔金银财宝便同意了，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自此之后，皇上修改了政令，即便是商贾之家的孩子，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一时之间，报考人数激增。楼家自此之后，又过了些年，家族内竟出了状元和榜眼，才开始慢慢重回朝堂的视野，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不少豪门大族与其联姻，其势力渐渐发展壮大，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