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契（gl）》生姜不吃姜

1、一张胭脂契

　　（一）
　　霍云珠是地主的女儿，林轻姻是她的佣人。
　　可这并不影响两个姑娘之间的感情。
　　活泼好动的林轻姻，还有温婉可人的霍云珠，她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这种友情，一日日的生根发芽，长出参天大树，等待着它开出花朵的一天。

　　（二）
　　林轻姻不爱读书，她爱玩枪，爱一切男孩子喜欢的东西。
　　霍云珠喜欢读书，她在学堂里读书，家里虽然古板，但一直送她读书。她读的是女式学堂，时常带给林轻姻书看。
　　虽然，林轻姻看不懂。

　　（三）
　　十六岁，林轻姻和霍云珠签了胭脂契。
　　说是胭脂契，实际上只是一张牛皮纸，写了林轻姻和霍云珠的名字，写着“永生永世互为姐妹”。
　　两人学着桃园结义，霍云珠还请来认识的老师替她俩作证。
　　“小姻。”霍云珠带着手镯的手握着林轻姻，“我们是永远的姐妹。”

　　（四）
　　可惜，天不如人愿。
　　霍云珠要嫁人了。
　　林轻姻不是没有察觉，那越来越微薄的工资，还有家里越来越少的金丝碳，无不告诉这地主霍家大厦将倾。
　　可是为什么会是霍云珠嫁人的结局？
　　林轻姻想帮霍云珠，尤其是看到一向高贵的霍云珠，被她爹拖出书斋，塞进一辆老爷车里。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林轻姻有些无措的想。

　　（五）
　　没了靠山，林轻姻就开始去那些洋学堂帮工，一来而去，那些公子小姐也都认识了她，也乐得告诉她今天学些什么。
　　不过林轻姻倒不是为了大洋，而是想着攒钱去看看霍云珠。
　　终于，她攒到了钱，雇了车夫送她去霍云珠的婆家。
　　霍云珠嫁给了一个留过洋的公子，说姓陈。林轻姻打量着眼前穿着保守旗袍，温婉可人的霍云珠，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还是说了好些祝福的话。
　　她望着霍云珠婆家不错的宅邸，有些恍惚的想：“云珠，应该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吧。”

　　（六）
　　霍云珠不明白，她不明白丈夫对自己的嫌弃。丈夫陈公子问她：“云珠，你读过什么书？有没有读过马克思？”
　　“马克思是谁……”霍云珠有些怯懦的看着陈公子，“我，我读书的时候，倒是很喜欢韩愈的《马说》。”
　　那陈公子顿时不说话了，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然后一脸嫌弃的看着霍云珠的妆容：“都什么年代了，还画这种妆？”陈公子不停的表示嫌弃，“还好你没裹小脚。”
　　霍云珠立刻脸色变得煞白，她虽然没有裹脚，可是她因着家里的原因，脚也是很小的。想到这里，霍云珠害怕的把脚缩了进去。
　　她想讨好丈夫，温顺地抬起头，想侍奉他。
　　陈公子脸上郁结之色更弄，他直接起身走出了卧房，嚷嚷着要出去住。
　　而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七）
　　当霍云珠在和陈公子磨合的时候，林轻姻在新式学院和那些人聊天。
　　林轻姻在这里虽然是打杂工，不过大家都对她非常好。尤其是得知林轻姻以前是小丫鬟，而是抱着同情时常帮助她。
　　或许是被林轻姻的努力打动，学院的老师也忍不住松了口，说让林轻姻来旁听。
　　“不过可没有课本啊。”
　　老师笑着看着脏兮兮的林轻姻。
　　“没关系，小姻，我借给你。”
　　立刻有热心的同学围住了林轻姻。
　　林轻姻没学过四书五经，也不懂什么三纲五常，她对这些知识接受度很快。况且，她还记得霍云珠老是劝她多学点。
　　看着眼前的课本，林轻姻想，霍云珠会不会也学这个呢？

　　（八）
　　岁月蹉跎，转年，霍云珠嫁入陈家快一年。
　　“娘，志方去哪了？你们，要去哪？”霍云珠有点颤抖的看着眼前拖着行李箱的陈夫人，小姑子。她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晃。
　　“哦，云珠啊。”陈夫人打量了霍云珠，“我们当初娶你呢，是看中你的温顺听话，可没想到志方并不感兴趣。也是，那孩子去西洋留学，那还喜欢你们这些小脚女人。”
　　霍云珠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快一年了，陈志方都没和她握过手。
　　“娘，可是我是志方的妻子。”霍云珠很着急的看着他们，“你们要去哪，也带上我吧。”
　　“你屋子里已经有休书了。我哥写的。”陈小姐眼神里半是怜悯半是嫌恶，她也是留学过的，当初就不同意她哥娶小脚女人，“我们得去美国了，给你找了户爱小脚女人的人家，你自己好之为之吧。”
　　霍云珠还想争辩什么，可陈夫人的一句话直接让她险些哭出来。
　　陈夫人是这么说的：“不下蛋的母鸡，我们给你找了人家，供你这落魄户的女儿好吃好喝，你还要跟着我们去美国？”
　　霍云珠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有恍惚。
　　她满脑子都是她的脚，她不下蛋，还有陈志方那厌恶的表情——直到周家的人把她塞进车子里，载着她去另一个地方，霍云珠才崩溃的想起自己没有拿书信，也没有告诉林轻姻自己要去哪。
　　没关系，还能联系上的。霍云珠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安慰自己。

　　（九）
　　这一头，林轻姻在革命。
　　她聪慧，胆大，又恰好是底层人民的代表。她不屈，又充满了反抗精神，立刻被推举成了学生代表。
　　校长还免费让她当学生，连课本都不花钱。
　　而林轻姻，也很硬气，那走狗的枪都戳到她嗓子眼了，林轻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出自己看的话本骂的对方是狗血淋头。
　　“小姻，你太棒了！我们都为你骄傲！”书社里的同学都很喜欢林轻姻，“快快，这期的报纸，就把小姻的作品放到最好的专栏里去。”
　　“你不说，小姻的作品也值得啊。”同学们纷纷打趣道。
　　而林轻姻，则是慢悠悠的给霍云珠写了一封信。她想知道霍云珠的境况如何了。
　　如果霍云珠不幸福的话，她可以帮霍云珠出来。想到这里，林轻姻有些幸福的荡起笑容。

　　（十）
　　另一边，霍云珠嫁进了周家，嫁给了他们家的病秧子少爷周默。
　　周默性格倒是不错，他不爱说话，吃的也少，还经常生病。霍云珠嫁进来没几天，他就病了好久，一直到四天后周默才知道自己娶了个妻子霍云珠。
　　不过周默很温和。霍云珠许是有些自卑了，陈家一年多的蹉跎里，她早就将小脚和四书五经视为了耻辱，但周默却苍白着脸安慰她：“你是自然的脚，好看的。四书五经，人们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会有价值的。”
　　霍云珠仿佛尝到了恋爱的滋味。
　　她殷勤的扶着周默出去走走，喂他吃饭，替胃痛肠梗的他揉肚子，甚至是用手接着他的呕吐物。
　　为了活着，也是为了幸福。
　　而周默，他身体还不错的时候，便会写个一两幅字画送给霍云珠，霍云珠便喜笑颜开。
　　周家的人，霍云珠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或许是因着周默的缘故，他们对霍云珠不冷不热，不缺什么，也不会多什么。
　　而霍云珠，她不敢再想起那些学院读书的过往，她想，侍奉夫君也是好的。
　　闲暇时她也会给林轻姻写信，然后寄出去。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十一）
　　当霍云珠自以为尝到恋爱的滋味，和周默行了夫妻之礼的半年里，林轻姻已然是上海文学圈内闯出了名堂。
　　林轻姻的特点是，她果断且大胆，恰好代表了新时代的女性。
　　众人都曾看到过穿着学生装的林轻姻，撕下裙子狠狠地勒出走狗的脖子，吐了口唾沫到他脸上的模样。
　　也拜读过林轻姻的文章。或许是打过工，受过苦，林轻姻的文章字字珠玑，写尽了劳动人民的血泪。
　　于是，有很多大家都来接见过林轻姻，林轻姻不卑不亢的态度更是让她获得好评。
　　校长于是问林轻姻：“小姻，你愿不愿意去美国留学呢？”
　　林轻姻很欣喜，可是她有很纠结。她想起霍云珠，那脆弱的霍云珠，她怎么样了呢？虽然很激动，可是林轻姻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踌躇抱歉的写了封信给霍云珠。
　　而“霍云珠”回答道：美国很好。你去吧。我也很好。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林轻姻，一边感叹霍云珠幸福自己也就放心了，一边便马不停蹄的准备去美国的手续。
　　连“霍云珠”问她去哪读，林轻姻回复“剑桥大学”时，她都没有觉察出来不对。
　　她想，霍云珠以前也是个知识分子，晓得这些很正常。
　　却忘了，那是未嫁人的霍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