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驯服》烟梦一归

5、不可驯服

　　光明神没有等到那只被他捉回来的猫学会乖顺虔诚。
　　他等来了一把冰冷的、疾迅无声的、荒谬的银白色长剑。

　　光明神瞪大了眼，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昭示着主人的极度震惊。

　　荒谬。
　　实在是太荒谬了。

　　怎么会有一柄剑敢捅入神的心脏！？

　　“滴答。滴答。”
　　掺着金色的，神明的血液成串落下。
　　厄狄斯没有给光明神太多的时间从惊诧中回过神，长剑击中目标后，紧接着便左手成刃，修长纤细的指骨顺着长剑切割出的破口伸进去——
　　长剑化作银白色的光点消散，仿若流萤飞舞，而天使就在这样梦幻的光彩里，毫不留情地将那颗快速修复自愈的神的心脏，握住，掏出。

　　“呃！”
　　剧烈的疼痛在胸腔撕裂翻涌，光明神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了，被他抓住带回来的那只皮毛绚丽漂亮的猫，正在试图猎杀他！
　　这是何等的不敬与猖狂？！

　　红色的，遍布金色血脉的心脏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攥在掌心，随着那只手的移动被从胸腔里扯出大半，依稀能看见几条被拉长绷到极点的筋脉尚未断裂。

　　就在那颗心脏快要彻底离开胸腔，再也无法为躯体供给能量时，光明神猛地伸手扼住了厄狄斯的手腕，力道极大，瞬间便将他的腕骨折断捏碎！
　　腕下的左手软下去，无法再被使用牵动，和那颗心脏一起，卡在了破开的窟窿里。

　　厄狄斯神情未变，淡然得似是早有所料。
　　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双金色的眼眸出奇地热烈起来，仿若已然冷却的熔金再度被极点的温度融化沸腾！
　　像蛰伏已久的饥馑的野兽，正在对暗中观察许久的猎物，发出的无声残忍的讯号。

　　“厄狄斯，你想弑神？你居然胆敢弑神！？！”
　　自大、虚伪、控制欲极强的、愤怒的神厉声质问，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神性被过于激烈的情绪剥离。
　　他扼住天使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骨骼和血肉在他掌下发出黏腻的、令人倍感不适的哀鸣。
　　而他的另一只手快速地往前探去，瞄准天使的左心房，意图实施一场以牙还牙的报复，来宣泄心中的怒火。

　　光明神的动作很快，裹挟着神代表的力量，除了同为神明的黑暗神，没谁躲得开。
　　厄狄斯也不准备躲开。
　　他还有一只手。没有握剑。
　　他欺身向前。

　　“噗嗤——”

　　光明神的手探进厄狄斯的胸膛，与此同时，天使双手合拢，捏碎了一颗心脏。

　　“……”

　　光明神愕然地看着对面的天使，似乎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够损坏的神的心脏。

　　成功击中目标后，厄狄斯毫不迟疑地往后退，没有耽搁一秒钟，顺利抓住预料到的光明神因愣怔而产生的空挡，与其拉开距离，脱离了他能伸手掌控的范围。

　　“……我不是第一位弑神者。”
　　鲜血从唇畔流下，蜿蜒着，像在描绘一条优美的纹路。
　　厄狄斯抬手捂住心口的伤，止不住的鲜血从掌下、指缝间淌出。
　　他面色苍白，神情却异常平静。
　　仿佛已经完成猎杀的野兽，舔了舔沾血的森白的牙尖，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尾巴俯卧，心满意足地重新回归冷酷优雅的野性姿态。

　　厄狄斯慢慢回答着光明神之前的问题：“这应该是您成为新神的第一天就明白的事。”

　　旧神死去，新神诞生。
　　神，从来不是唯一且不可被杀死的。

　　“还是说，”厄狄斯平静地看着正在逐渐透明、消散的光明神，“您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厄狄斯无波无澜的目光，冷淡的语气，落入光明神眼中、耳中，全是嘲笑与讥讽。

　　厄狄斯：“您觉得您是神，强大，至高无上，不可战胜。您认为您天生拥有对世间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利，所有生物都该被您肆无忌惮地操纵揉捏。”
　　“您让天使待在天界，没有您的命令他们就不能越过界线半步。您向人间随意投去一瞥，那些人就该感恩戴德地跪俯歌颂您的恩赐。”

　　随着神的逐渐陨落，残存在伤口不停啃噬破坏的神力也逐渐消散。
　　厄狄斯放下手，认真地看着又惊又怒，表情彻底扭曲变形的光明神，轻声说：“就像您说您欣赏我美丽的皮毛，随后便将我抓到天界，为我安上了天使的翅膀。”
　　“天使是光明神的眷属，所以您认为我成了您的宠物。”

　　漂亮的，沾染血污的手，握住了展开的雪白羽翼上的骨。
　　庞大的阴影拢下，厄狄斯收紧手指，动作堪称疯狂地用力撕扯！

　　鲜血涌出，深入背脊的骨被强硬地连根拔起！

　　已近乎透明的光明神瞳孔紧缩，呆怔地看着厄狄斯扯下翅膀，随意地将它们扔到地上，任由那对能驾驭天空的象征化作纷飞的光点，渐渐消散。
　　毫不留恋。

　　“您想错了。”厄狄斯平淡且笃定地说，像是在阐述一个根本无需争论的真理。

　　光明神这才无比清晰地忆起，当初在茂密的丛林里，他见到，是一匹白毛黑纹，有双色彩浓烈的金色眼睛的——白虎。
　　白虎迈着优雅地步子从森林深处走来，从暗处，走到阳光散落的岩石上。
　　冷酷、野性、原始、却优美且矜贵。

　　璀璨的阳光洒在他美丽的皮毛上，像为他披上一层虚幻的金色纱幔。抚摸他的发尖，再去抚摸他白皙无暇的肌肤。
　　白虎化作人形，穿着纯白的衣袍，佩戴着简约精致的饰品，冷淡平静地转眸朝这边看来……

　　光明神恍惚地想。
　　——就像现在这样。

　　……然后，倨傲的旧神，无知无觉地带回了自己的死讯。

　　***

　　天界建在一片浮空的异次空间之上。
　　旧神陨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天使们慌乱地凑在一起讨论问询，他们很想去圣殿看看情况，但圣殿是属于光明神的居所，现在已经因为神的死亡而封闭，没有人能够靠近。

　　抓紧时间顺利离开了圣殿的厄狄斯避开那些扎堆的天使，不紧不慢地往天界线走去。
　　他像一阵轻盈的风，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任何天使的注意。

　　厄狄斯站在天界线上，往下望。
　　穿透堆叠的云层，他似乎能望见遥远的，显得渺小的一点绿意。

　　厄狄斯往前一步，往下坠落。

　　风声在耳边呼啸，每一个音节都在欢呼自由。

　　——他是长于森林的野兽。
　　——他拥抱自然，不可驯服。

　　·
　　正文完。
　　番外就是甜甜的恋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