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PD》张悦泽

6、第 6 章

　　“这个报不了。”
　　“姐，为什么啊。”
　　“首先，公司有相关支持部门呀，你这笔支出本来就是不合理的，还有你需要额外支出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啊，不提前打招呼审批，费用是不可以随意支出的。还有你知不知道实习生没有报销份额的，所以这个报不了。”
　　怡杰还准备继续跟领导说下去，见对方已经低头不想继续交谈的样子，便默默转身离开了，她默默走到厕所，走到一个隔间关上门也没有打开马桶，就在马桶盖上坐下，深深叹了口气。
　　怡杰从口袋掏出那个她握了很久沾满汗渍的发票，展开看了一眼，右下角写着合计：110.00元，是她这次自己垫钱的所有费用，这超过了他一天的实习工资了，就在这厕所隔间坐着的短短时间，她内心百转千回，好几种情绪迅速地在她脑中过了一遍。
　　再去求求姐吧，看财务能不能开恩，毕竟我是第一次报销，也不知道公司的规定。
　　别怕，大不了去吵一架，不干了，走之前骂这个愚蠢的领导一顿，平时只会在我这儿耀武扬威，真要有事一点用都没有。
　　就像是天使和恶魔的两端，一端是不管不顾不计后果，一端是委曲求全谨小慎微。
　　怡杰越想越委屈终于是忍不住掉下眼泪了，哭了一会儿怡杰平静了下来，将报销单撕碎扔进了马桶，重重盖上马桶盖冲水，擦干眼泪打开门继续谨小慎微地活着。
　　怡杰打定主意，以后打死也不自己出钱报销了。
　　怡杰有时候就要面临活动需要穿越半个北京城的情况，而随着夏天的到来天气逐渐炎热了，怡杰为了省钱，只能坐地铁去线下活动现场，如果手上没有重物还好，有时候若是提着活动需要的资料，那才叫遭罪，地铁的任何一道关卡对于此时的怡杰都是需要克服的蜀道难。
　　不过尽管累，相比办公室压抑的环境、复杂的人际，怡杰还是喜欢出去的。
　　只是这些细碎的如同软刀子般折磨人的各种糟心事，都闷在心里，想要找韩星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成人世界的生活即是如此，只是很多次怡杰都在怀疑，如果以后的生活都是这样，那么在北京呆着还值得吗？
　　三个月实习结束，这时候是有考核转正名单的，这对于实习生来说可是如临大敌，于是韩星那片实习生工位的氛围也开始紧张起来，因为每一次领导单独叫去谈话都可能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这天，组长一脸正经的叫韩星去会议室，韩星就知道组长要说什么，韩星在进屋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组长路姐指了对面的椅子说道：
　　“坐。”
　　韩星坐下，她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所以也没办法一进门就开始活跃气氛，甚至平日她与这个路姐也没有什么私交，她拘谨的坐下。
　　“叫你来你应该也知道了，主要是聊聊你最近的工作表现。”
　　韩星木讷地回了一个“好的。”
　　“我们对于你最近的工作的评价是，主动性不足，对于工作的思考性不够，缺乏一定的沉淀，与公司其他项目组和团队的协调性也不够。这段实习期间，我们也看到了，虽说你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最终体现到业务上的东西我没有看到，其实在我们这种公司，我们要求的人不是只会埋头做事，一定要有想法和创新，目前看来都是你缺乏的，我想组建的团队是一个更有战斗力的团队。”
　　韩星只剩下间歇性的“嗯”了，甚至她开始走神思考路姐话中的意思，路姐说的都是中文，她能听懂，可是呢又听不太明白，所以导致她现在有些迷茫。
　　“所以我们对于你这几个月实习的评价是不合格，剩下的HR会跟你联系。”
　　“好的，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后来的韩星在工作多年之后发现，有些大厂人过于追求表面的“体面”了，比如内心可能已经将对方的祖宗八代都给骂了，表面还要感谢对方在相处日子的照顾（使绊子）和提点（PUA），只是刚出校门的韩星并不懂这些，她只有好的，说完了，那是不是该走了。
　　只是关上门的那一刻韩星很想哭，眼泪也是她控制了很久才没掉下来。
　　她刚出校园，她的第一份实习工作，组长这些话真的曾经让她怀疑自己甚至反思过，而且过了很久还未消化，阴影长存。而多年以后，韩星也知道了一个新词——PUA，PUA如同大厂内一个四处乱串的鬼影，别有用心者甘之如饴，初出茅庐者深受其害，似乎任何一个大厂人没有遭遇过PUA，那么他的人生便是不完整的。
　　而后来韩星再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人试图用PUA控制她的时候，韩星内心是冷笑甚至是不屑的，并小声说了一声“去你妈的”，可是这时她已经是经历了多少千锤百炼打碎再重塑的过程，这个过程快乐吗？并不，而所谓的强大是不是都需要这样才能拥有。
　　韩星如同霜打的茄子回到自己的小工位，好在东西不多，韩星要收拾也方便，一边收拾她一边想，自己太不注意平日和领导搞好关系了，她羡慕一些实习生好像天生就会一些社会生存的技能，比如进了办公室就开始打起120%精神化身正能量小天使，比如会投其领导所好，甚至和领导发展私交，只是韩星好像都做不到。
　　她想，自己果真很差呀。
　　而萌萌则留下了，韩星收到实习证明并离职的那天，13层这一小片区域的实习生一起决定去楼下的串串店吃顿散伙饭，韩星这才意识到原来除了萌萌，其他几个人她都只知道名字却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其中一个叫小优的也通过考核留下了，也算是她们中的幸运儿。
　　萌萌说她要喝酒，大家想着高兴嘛，就给萌萌点了啤酒，萌萌打开啤酒，一大口闷了下去。
　　“开心！我开心！来，祝大家前程似锦！”
　　萌萌其实不胜酒力，喝得又急，大半瓶下肚就有点醉了，一群人却又不知道她是真想喝还是其他，便也不敢硬劝，只是在一旁说道：
　　“少喝点，少喝点。”
　　萌萌似乎有点故意借着酒劲发酒疯般，站起来与大家碰杯。
　　“来，干杯！”
　　一行人坐在座位上，各有各的想法和惆怅，一开始气氛颇为尴尬，便也不管不顾。
　　“来来来，干杯！”
　　韩星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一直倒是控制着，没有喝醉，饭局结束也状态在线，萌萌倒是醉得最狠的。
　　萌萌平时和韩星关系最好，所以韩星是知道萌萌的具体住址的，再加上她没有喝醉，所以送萌萌回家的任务就到了韩星身上。
　　韩星没办法将萌萌带回自己的群租房，便打车送萌萌回家，萌萌路上一路真是沉沉睡去。
　　萌萌住得地方也不太好，韩星是为了距离牺牲了环境，萌萌则是城中村，虽是一个人住，韩星走过黑乎乎的小路时内心还是觉得有点过于偏僻了，出租车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因为实在开不进去，韩星便下车拖着萌萌往前走，到了家口韩星从萌萌包里搜出来了钥匙，打开门将萌萌放到床上，萌萌开始哭。
　　“唉，我不知道将来怎么办啊。”
　　“没事没事啊，你应该开心呀，你现在留下来是正式工了，以后好好工作啊，别胡思乱想。”
　　萌萌还是继续哭。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我讨厌女魔头她就是个神经病，她说我没脑子她说我能进公司就是公司的恩赐是我走运，她说我教都教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我讨厌我们组的每一个人，他们欺负我打我小报告出了错就甩锅给我但是好事一次也轮不到我，一次也没有！我讨厌那个楼里面的环境大家都冷冰冰的都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人都要防备着，可是我没办法，我当牛做马不要自尊就想留下来，我身上快没钱了，我爸妈也没钱……我一天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了，这是个什么好地方吗？他们都是傻X，是傻X你知道吗？”
　　萌萌一开始只是小声地哭，后面就变成了嚎啕大哭，韩星抱着萌萌，不知道说什么好，等萌萌哭得差不多了，便去找水壶想给她烧点热水，至少擦擦脸再睡，水龙头还在屋外面，韩星出门接了水用开水壶烧着，水温差不多了便拿起脸盆用洗脸巾沾了沾，便给萌萌擦了脸脱鞋让她睡下。
　　韩星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现在出去打车一是未必能叫到，二是也太晚了她其实也害怕，便看了一眼床旁边的沙发，想就靠着对付一晚吧，正在收拾，萌萌幽幽的说道：
　　“韩星，你不要太难过，你没有留下来不是你的问题，女魔头说你们组本来就没有名额，只是最近工作太忙于是就需要实习生先承担一些工作，你们组长不是个好人，她最终的目的就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让你走人，所以她们说你任何不好都不是你的问题。”
　　“谢谢你告诉我，不然我真的以为自己挺差的。”
　　韩星想，欢迎来到成人的世界，真残酷。
　　韩星后来在遇到很多奇葩事情的时候，经常会想，她总是在大厂遇到各式各样的“坏”人，偶尔释放善意的反而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她还处于底层食物链，资源有限，抢夺资源的过程，所以这个过程中的所有人才会如此凶狠如此直白，她能看到赤裸裸的人性和恶。
　　而到了上层才会风景这边独好，所以所有的人才会想往上爬，用尽一切往上爬。
　　只是丢失一切往上爬的这个过程，尽头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