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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为什么不放过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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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目送着姜文瑞走进检票口到飞机起飞，再到飞机横掠过他头顶的天空，杜平一直呆呆地站在候机大厅，仿佛眼前走来走去的和耳畔聒噪着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想仔细听清楚，可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收拾行李到坐上杜枫的车，姜文瑞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人分明紧张得都快碎了，却冰冰凉凉的，散发着置人千里的寒气。
杜平想安慰他，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笨得无可救药。
他以为他会哭，可是没有，那双眼睛根本空洞得没有任何东西。
知道距离机场只有五分钟车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文瑞突然开口，声音虽然干涩，却并不难听。
“小妹说，他要换灯泡。”
杜平明白，“他”是他爸。
“那是厨房里的灯泡，我知道的。”
仿佛根本忽略了身边的人，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姜文瑞只是兀自机械地说着，连声调都没有变化。
“那个灯泡吊在棚顶上，普通人只要踩着个凳子就能够着。”
“他也搬了个凳子，踩在上面，仰头换灯泡。”
“可是凳子腿不稳当，稍微动一下就晃，结果……他就从凳子上摔下来了……”
杜平惊愕地瞪着眼睛，想伸手碰碰他，竟然没有力气。
姜文瑞明显粗喘了几声，却又接着说下去，声音还是平静得可怕：“小妹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后脑鼓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包，肉红色的，几乎能看见里面流动的血……像个……一碰就碎的血袋……”
“后来，她听医生说……要是那个血袋碎了，人就没救了……”
“文……文瑞……”
“如果我在家的话，本来应该是我做的……”姜文瑞突然转过脸，愣愣地看着杜平，“换灯泡，应该是我做的……”
……
“可是我不在家，我在这儿呢……”
“文瑞……”杜平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抖了，可姜文瑞还是用穿过他身体的视线看着他，还是用那么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
“是我害他的……”
“文瑞！不是！”杜平惊恐地抓住他，“我不许你这么想！这只是个意外！”
“是我害他的……还有妈，都是……”
“不！不是！那不是你的错！”
杜平觉得整个人都哆嗦了，可是什么也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他觉得文瑞就要把自己逼疯了，他走进了死胡同，却完全不想别人把他拉出来。
他在封闭自己，不让外人进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时，车子突然尖叫一声停下来，把一切都听在耳里的杜枫踩了急刹车。
“文瑞，你听我说，这只是意外，没有谁能控制，也没有人能制止，更没有人能促使它发生，你明白吗？”
“你说是你的错，你说因为你在这里、没有陪着你爸才造成今天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你在家，有没有可能避免这种意外的发生？”
“你在他身边就有用了吗？你能陪他多久？一辈子？你能陪他到什么程度？寸步不离？”
“现在是他意外摔倒，如果他吃饭噎到、喝水呛到，你又能怎么办？你能保全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你最好考虑清楚再给自己定罪，而且，别以为给自己判死刑就有用了，你以为你爸爸会为你认罪、自我惩罚而高兴吗？”
“好好想清楚，不要弄得无法收拾了再后悔。”
然后是沉默，在有十几辆车不住对他们鸣笛的喧嚣的马路上，沉默像真空里的声音一样，奇异地存在着。
许久，抑或只是一刹，姜文瑞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
“麻烦你，开车。”
“我现在很好，麻烦你，开车。”
之后直到检票口，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状态几乎又回到刚启程的样子。
“东西都带全了？纸巾？晕车药？”杜平紧张地检查着他的行李，“钱带够了吧？贴身好好放着，千万小心着钱，不够就告诉我啊，我给你打过去。”
杜平仍然絮絮叨叨说着，得不到回应，简直是自说自话，只这么一会儿，他竟然也憔悴很多。
“到了那边马上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一直开着！对了，你充电器带了没？还有备用电池！哎呀，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杜平，不要跟来。”
正在一遍一遍检查行李的杜平愣了一下，终于艰难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姜文瑞顿了一下，终还是叹了口气，避开他的眼睛。
“我说，我希望你不要跟过来……”
说完，把杜平手里的行李接过来整理好，转身进了检票口。
杜平眼睁睁地看着他动作，竟然连声音都没有。
就那么呆愣地站了很久，直到一只手温柔地搭上他的肩，才终于唤醒他的些许神智。
杜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弟弟，在她眼里，杜平永远神经大条思想简单，是个只喜欢用拳头说话、笨拙粗鲁的东北男人，什么纤细的感情敏感的情绪全是扯淡，可是现在……
“姐，他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我……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事情太突然了，他只是一时想不通……”
“那他回去就能想通了吗？在见着他爸那样之后？”
……
“姐，我……挺害怕……”
“小平，你不相信别人，也该相信文瑞对你的感情吧？”
“不是啊，姐，我怕他爸会有事……真的……”
“不会有事的，你不也说了……”
“姐，我怎么觉着……文瑞好像……不会回来了呢？”
“怎么能呢？文瑞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吗？
杜平苦笑了，却不敢再继续放纵自己的情绪，毕竟，他也不是喜欢让亲人担心的人。
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姐，我想你说的对，我……回家等他的消息……”
我回家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