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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苦菜花本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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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明州新闻网报导:2021年九月三十一日傍晚七时许,明州市明州大学南门附近发生惨烈车祸,致二死一伤。
起因是陈某男违规酒驾,车行S线驶近人行道,匆忙行走的明大大一新生程某男躲避之间,撞到另一位明大大三学生江某女,一起跌入路中央,被正常行驶刹车不及的王某男所驾车辆碾压致死。
程某男江某女当场死亡,王某男轻伤,肇事者陈某男全责,已被抓捕并将追究刑事责任。
可惜风华正茂的程江两位同学,考上明大这个国内顶级学府,本来可以拥有似锦的前程,绚烂的人生……
第一章
星期六的早餐,是江家一周忙碌后改善下生活的一顿。
连吃五天的籼米青菜,这一顿大人孩子都很期盼。
油条配上甜豆浆,一家人花上四毛二,还是可以承受的。
日子是要精打细算地过,好吃的也不能都赶一天吃了。
江家长久以来的习惯就是,周六的早餐和周日的午餐,这两顿要吃好点。这样一周两天都有盼头,幸福感也多了一层。
可为什么吃个早餐还会区别对待?
看着沈淑云今天破例地给每人拿油条盛豆浆时,江渔还没多想。
可看到自己面前的半边儿油条,一小碗豆浆时,她真的悲愤了。
这才发现,六口人却只买了五根油条,五份儿豆浆。
两个细油条黏成的大油条,江逢春和两个儿子江浩江瀚都是整一根。沈淑云和大女儿江澜合吃一个半,到了她这里当然就剩了细细的一根,半边儿的油条了。豆浆也是如是分配。
可前几天吃饭也没这样呀?这是粗茶淡饭让吃饱,有好的就不舍得给了是吧?
以前的江渔哪会食这种嗟来之食?
可连续吃了五天籼米饭加过水一样的炒菜,别说肉,连油都没几滴的。喝过两次蛋汤,也是稀释到根本感受不出蛋的存在。
看着油汪汪的细油条,咽着口水,江渔没有骨气说“不”。
掰开一小块儿塞嘴里,香!又喝了口热烫的豆浆,甜!
瞅瞅比妻子年轻时还美上两分的大女儿,初露清俊的两个儿子,江逢春就不明白自己夫妻两个都是一副好样貌,怎么到了小女儿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长得不好也行,可蠢得让一家子都跟着丢人现眼,闲话传得机械厂里就没谁不知不笑的,对这个女儿他是真想当没生过。
喝了口豆浆,倒底没忍住,“江渔,既然回家来住了,就你闲着,做饭洗衣这些活别等你妈你姐回来,十九岁的大姑娘了,眉眼都没有,以后自己都拣着做了。”江逢春皱着眉头开始给派活。
沈淑云吃完最后一口,也跟着说,“这阵子你还是少出门,等外头闲言碎语没了,就去街道纸盒厂接点活计回来干,这么大人了,没有要家里养你的道理。今天顺便把家里也彻底打扫下,到处都是落灰,躺了几天了,差不多得了。”
江渔仍低头木然听着,只小声地“嗯”了两声。
最小的江瀚转着眼珠“嘿嘿”笑着,不怀好意地,“二姐,你是觉着弱不禁风的好看对吧?大姐要这样那肯定是好看。你这样就比那个东施效颦还丑,真的,你可别装了呗,瞅不了。”
“小瀚,别嘴巴那么坏,哪有这么说自己姐姐的?”老大江澜出声拦了一下。
十八岁的江浩,漠视地吃着自己的,对这个从小没长在家里的二姐,他打心眼里瞧不上。
江渔很想大小姐脾气地说“滚”,更想作天作地,大家一起不好过。
可她现在顶着别人的皮囊,就得替人背锅,那一堆狗血事还在她接管的脑壳里赖不掉呢!
权当精神补偿了吧?
形势不如人,现在是一九八零年,她根本就没了解过的年代,没依没靠的,出门据说还得介绍信的,哪有离开的勇气。
上辈子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活够了想死的念头时时伴着她。
可经历了那样惨烈的车祸,被碾压得支离破碎的巨痛,心有余悸之下,只想好好苟活。
都是江渔,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等江家上学的上班的都走了,江渔认命,收拾桌子把碗拣好到门外台子上。
江家住的是机械厂的家属楼,就是七八十年代的特色筒子楼的三楼。
南北朝向,中间走廊,江家是南北相对的两间房,在楼中部,靠近楼梯口处。
厨房就是走廊里自家门口处搭的台子,锅碗灶具全挤在方寸间的台上台下。
公用水房和厕所就在楼梯两侧,江家倒是离得都很近。
刚来那天面对这样的她想像都不能的破败粗糙环境时,江渔还是极度崩溃的,觉着是自己不能承受之重。
特别是厕所,对单独住着大平层,还有打扫做饭阿姨照顾的,卫生间轻易不肯和人共用的江渔来说,那就是地狱级别了。
可这才几天,她已经觉着这不是事儿了。
在台子下的水缸里舀了水,她开始笨拙地洗着碗。
走廊里三五个不用上班的阿婆阿姨们,几番往她这里打量。
和江家紧挨着的刘家老太太开门出来,见江渔拎个碗都费劲的,当她是大病没好,没得力气。
一时想起去了的沈老太太,过来把江渔推一边,“我还当谁在外头叮叮咣咣的,病没好就再养两天,可别做了病。”夺过她手中的抹布,麻利地帮她刷着。
“我自己慢慢洗就好……”被刘老太再推开,“去,去,你就坐那儿歇着,看你洗碗能累死我。”
“那谢谢刘阿婆。”不习惯生人亲近的江渔,却对刘老太没有排斥,老实地让开。
没力气是真的,可更多的还是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人,她就不擅长此道。
看着边上扎着手站着的黑瘦丫头,一身灰扑扑的不合身旧衣服,跟江家那几个孩子差着不是一星半点。
楼里都知道江家夫妻不待见这个二女儿,等于是放任不管她的。
可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丫头也是可恨呐!
看她这会儿倒像失心疯好了,能听进话的样子,刘阿婆没忍住,“小渔啊,往后可不能再犯傻了,季家那孩子是好,可咱也得掂量着自己够不够得着。人家里现在的光景,自己又是大学生,哪还能低头瞧你?当初你外婆或许是和她妈有过结亲的话,可人落难时的话哪做得准哦。”
看她老实听着,刘阿婆歇口气接着说着,“听阿婆的,可放下吧。这回你闹的谁不笑你想……吃天鹅肉,你爸妈怕是这几天都要避着人走路。你又不是他们眼前看大的,这恼了你,家里可怎么呆。再不敢胡来了啊,要不谁还敢给你说人家啊。你长点心,往后日子咋过得有个成算了。唉。”
“刘阿婆我晓得了,之前是我脑子不清醒,往后不会了。”知道老太太是有心提点,江渔乖巧地细声应着。
手里的活计也干完了,刘阿婆叹气,“可要真听进才好,你这丫头哪晓得,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哦。”
转头瞧见支耳听着的那几个,“也是她外婆去了,没人看着她,咱左右邻居的就别跟着看笑话了。”
几个女人答应着收了眼神,看着眼前说话都细着嗓子的丫头,咋也和传闻中疯魔的作派关联不上。
谢过刘阿婆,江渔回了江家北间屋子,用柜子隔出的窄小的里间,她和江澜的房间。
和外间江家兄弟的上下铺一样,她和江澜的也是上下铺,江澜爱干净睡了上铺,她睡下铺。
床边一张老式写字台,两把椅子,这就是全部。
坐在椅子上,她拿过桌子上的江澜的红塑料边小镜子,只照了一眼,就嫌弃地扣下镜子。
以前拥有无边美貌时,她弃如敝履,下世报来了。
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头发干枯如草,皮肤黑黄粗糙,嘴唇皲裂起皮,真的丑得惨绝人寰了。
虽然隐约能看出些她前世的轮廓模样,可相由心生,虽换了芯子,脸上的偏执和戾气痕迹还在,和她自己的厌世淡漠相去甚远。
千头万绪的,丑不丑的且顾不上了,现在江渔这里都抵不上一顿好饭来得更重要。
来了五天,两天在发烧,卧床四天,吃的又不好,还是发飘的感觉,脑子就不大在线,
不过也高看不了她,得过且过,长时间抑郁了无生趣的人,就算她在常态,也没什么作为。
刚刘老太的话,点醒了她,她现在可没有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江家夫妻可不是她上辈子的爹妈,会因为亏欠无限地给她塞钱,觉着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那往后要怎么办呢?沿街收破烂的工作她是绝对接受不了。江家夫妻的话又表明了容不下她在江家白吃白喝,她该何去何从啊?
从前任江渔记忆里,她可是知道现在无业小青年找不到工作的太多了,出力的临时工都有得是人竟争。
烦躁地站起来,在窄小的里外间来回走着,外头书桌上江浩的高中课本落入她眼帘,如拨云见日,她总算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上大学!现在的大学生含金量高,毕业就会有体面的工作,这是最适合她的路子了。到时就找个清闲些的工作,她自己好吃好喝总够花了,就它了。
可重新上学,实施起来也是各种难度操作,对只会花钱摆烂的人来说太艰辛了。
想到害她至此的那个人,频死前的剧痛中更是刻骨地化灰都不带忘了。
有生之年,要是能找到他,她准备把上辈子对她爸妈那一套拿出来,作天作地跟他耗到地老天荒,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恶狠狠想着,江渔就这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