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皆春》戚时栖

13、桑枝

　　第十三章

　　那是一个言笑笑完全没有设想过的严重情形。
　　聂清湛是在学生会高层开会时，听说那个传言的。
　　因为青年艺术中心也算是隶属于学生社团，于是在学期快结束的学生会高层会议上，聂清湛作为民乐团的团长，也得到场。
　　在他百无聊赖地找了个靠后的位置，打算忽略那些校领导会长部长们冗长的发言、找机会自习的时候，后排几个女生的对话不合时宜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
　　“那能是假的吗，那个女生在羽毛球场跟夏晋老师表的白，我同学当时正好在旁边更衣室休息，听得一清二楚，夏老师拒绝她的时候，她还哭了呢。”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学校大二，有女生跟教解剖的夏晋夏老师表白了！”
　　“卧槽真的假的！师生恋吗？”
　　“没有，人夏老师拒绝她了。”
　　“哎，你们怎么都知道啊？”
　　“嗨！当时羽毛球社正社团活动，都在更衣室集合呢，就听到外面这一出大戏。好几个群都在现场直播呢，估计全校都知道了吧。”
　　“那简直是社会性死亡了吧，知道那女生是谁吗？”
　　“这个还不知道，不过应该确定是大二中医二班的，有人打听过了，他们班那天解剖结课。”
　　“还好夏老师没答应，不然现在都传开了，要是有人举报他岂不是完蛋了。”
　　“夏老师怎么可能答应，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女生对夏晋有好感吗，不过这么莽敢直接上去表白的，也就她了吧。”

　　聂清湛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
　　他想起之前言笑笑向他问夏晋是不是单身的事，当时他就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但他还是帮她问了。
　　在那些闲言碎语说到“大二中医二班”时，聂清湛终于听不下去了，回头看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这是别人的私事，可以别再说了吗？”
　　“关你什么事？”
　　“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全校这么多人都在说，你怎么不跟别人讲？”
　　其中几个女生立马不乐意，纷纷上来要和他理论。
　　有人认得聂清湛，悄悄拉自己的同伴：“别跟他对着干，他是聂清湛，知道聂院长跟他什么关系吗？”
　　那女生却不依不饶：“聂清湛怎么了，还限制别人言论自由吗？我不信聂院长敢因为这点破事开除我！”
　　一下子七嘴八舌更乱了些，聂清湛有些头疼，他平时就不怎么说话，压根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情况，于是起身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好吧，他是聂清湛这件事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此刻，哪怕在学生会干部讲话时直接走出去，也没有人拦着他吧。

　　当然后面这一段，聂清湛并没有跟言笑笑说，他只是含蓄地讲了一下学校里有这种流言的事情，又忙着安抚言笑笑。
　　言笑笑确实很惊讶，她现在才知道这些天齐杏面对的是什么，这让她为自己的室友感到愤懑。
　　但让她同样惊讶的——
　　“你以为是我？”
　　聂清湛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疑惑，仿佛在反问“不是吗”。
　　“你之前让我帮你问过……”

　　果然是这件事让他误会了，言笑笑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也不希望说是自己的室友，只得含糊其辞：“那是帮别人问的。”
　　还好，聂清湛没有问是帮谁，他的眼睛清得像一潭深水，望着她：“你是说，表白的人不是你？”
　　“当然不是！”言笑笑气结，“传言只是说了班级，你怎么就直接认定是我了？”
　　“我怕是你。”
　　“什么？”
　　聂清湛摇摇头，不知道是表示他没说什么，还是不想回答。
　　言笑笑不禁怀疑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幻听，于是她也不再纠结，解释道：“我没有喜欢夏晋，也不会因为结课而伤心，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想了想又觉得他本意是善良且体贴的，又加了一句：“不过还是谢谢学长关心。”
　　聂清湛没说什么。
　　言笑笑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他的脸有些红，不过他在前面走得很快，一直领先她半步，让她始终无法证实这一点。

　　演出服就挂在后勤部的办公室里，男生是统一的黑色西装配白衬衫黑领带，女生是深蓝色礼服。
　　那礼服料子硬得可以直接立起来，上面缀满了细碎的亮片，一碰就掉一地蓝，看到这些就知道学校给民乐团的经费十分有限。
　　言笑笑找了一件合适的尺码，就在后勤部的休息室里换上。
　　虽然料子一言难尽，但好在言笑笑自己身材匀称，倒也撑得起来。裙子拖到地，是一字肩的设计，露出漂亮纤细的锁骨和脖颈。
　　言笑笑自己照着镜子，还是满意的，她甚少有机会穿这样款式的礼服，就算这身不够精致，也是次足够新奇的体验了。
　　然后她微微转过身，面对着聂清湛，有些局促地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聂清湛走向言笑笑。
　　在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时，将手伸向她一字肩的肩带。
　　“怎么了？”言笑笑想躲闪，却又觉得聂清湛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聂清湛轻轻扯了扯挂在胳膊上方的那层纱，然后对言笑笑说：“你抬一下手试试。”
　　言笑笑稍微抬起手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件礼服，对于古筝、扬琴的演奏者来说自是优雅动人，琵琶和二胡穿上也没有什么问题，唯有竹笛，一字肩的设计和那层装饰的纱，严重阻碍了横笛于唇边的抬手动作。
　　“怎么办啊？”言笑笑求助地望向聂清湛，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听从了他的建议，提前试了一下演出服，这要是明天换好衣服上了台，发现自己抬不起胳膊，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聂清湛想了一下，很快说：“这样，你先脱下来，我带回去，看能不能找人改一下。”
　　“可这是学校的衣服，可以改吗？”
　　“我来想办法。”

　　和聂清湛分别，回到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室友们都还没睡，宁婧甚至还没回来，齐杏正在边看剧边泡脚，尚思弦还在电脑边忙碌，作为青年艺术中心宣传部的副部长，她为了明天的新年音乐会也忙了好久了。
　　想起今天听到的传言，言笑笑留意了一下齐杏，见她状态还好，时不时随着剧中的笑点发出笑声，稍稍放心了些。
　　她想，齐杏既然自己不愿意说，她还是不要主动揭人伤疤为好。
　　想来齐杏听到那些传言一定心里委屈，言笑笑打算考完试之后好好陪她多玩玩，多带她吃些好吃的，安慰安慰她。

　　第二天的一大早尚思弦就洗漱完毕准备出门，虽然新年音乐会是在晚上举行，但从早上起各部门就已经要开始准备了。
　　言笑笑也醒得很早，尚思弦握着她的手给她加油，然后才离开寝室。
　　言笑笑从醒来就开始不可抑制的有些紧张，虽然是第二次参加新年音乐会，但每次都是一样盛大的场面，更何况今年还有那首对她来说挑战很大的《花好月圆》。

　　聂清湛在中午之前托人给她送来了改好的演出服，言笑笑重新试了一下，发现一字肩两边的纱被剪开了一点，让它可以活动，剩下的部分向上拧成蝴蝶结形，用胸针固定起来，成了吊带裙的设计。
　　这下她吹笛子的时候，两边就不会有任何束缚了。
　　言笑笑对这个改动十分满意。她还注意到固定肩带的的胸针两边不一样，一边是刀劈斧凿般劲瘦凌厉的一枝花枝，一边是看起来非常古典的一种绳结图案，一边缠着花朵一边缠着锋刃，都是银色的金属材质，做工精致，看起来价格不菲。
　　想必这是聂清湛的所有物，看来她得留意着不能弄丢了，演出完得摘下来好好还给他。

　　下午的时候民乐团全体已经在会场集合排练了，每个人的乐器都被从音乐教室搬到了舞台上相应的位置，赵老师的指挥台摆在最前方。
　　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除了身上料子梆硬的礼服，乐器间立着的话筒，和观众席上方打来的灯光。
　　现场的工作人员带着大家演练了几遍上场与下场的顺序，与现场的灯光做好配合。然后就由赵老师指挥着乐团从头到尾排练一遍曲子。
　　工作人员在竹笛的谱架前放了一个话筒，言笑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站，使得话筒正对着的只有聂清湛。
　　聂清湛其实看见了，不过没有说什么。
　　他此刻也很紧张，不过和言笑笑紧张自己的发挥不稳定不同，他紧张的是乐团整体演出的效果，在自己吹奏的同时一直不住地用目光巡视其他所有声部。
　　言笑笑早就看得出来，聂清湛能稳坐民乐团的团长，并让大家都心服口服，其实不仅是因为他竹笛水平超群，民乐团里卧虎藏龙，要真的比不见得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聂清湛真正能服众的，应该是他对乐团的上心程度和顾全整体的全局观。
　　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这在民乐团人的心中已经成为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