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庄园》乃兮

4、废墟之上的锈斑猫3

　　文/乃兮

　　本世界。
　　多屏显示器，一个屏幕上绘制出的濒危世界平面地图一点点铺开。地图三维精简，并不细致。地图隔壁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字，写得全是濒危世界的资料。

　　除去这两台之外，还有一台屏幕上写满了代码。字段不断更新，空余处的蓝光反射着羊鹿戴着耳麦的脸。

　　工作桌上摆着“X－02”工牌，工牌上附带着羊鹿制服照片。

　　不管哪一张脸都相当清秀、相当醒目。因为一道显眼的浅褐色疤痕横向贯穿了羊鹿整张脸。疤痕并不光滑，虽无肉瘤增生，可边沿开裂严重，让人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伤口能造成这样陈年旧迹。

　　与疤痕一样醒目的是羊鹿座椅。更确切来说，是羊鹿的轮椅。全自动化，左右两边设置了两排按钮。左边延展出一块折叠板，右边同样的位置有可以打开的折叠痕，但没打开。

　　他字面意义上的“身体因素，无法出行”。

　　桌面工牌底座上的灯亮了亮。
　　羊鹿注意到，开口：“请进。”

　　门打开，是管理局王金主任。他一晚没睡，一大早收到季柏洲接任务的消息，立刻赶到了通讯部。现下眼下微微泛青，见羊鹿没在说话，他关上门上前低声和羊鹿沟通：“羊鹿，庄园计划本来应该等两边有了一定合作意向再签订，季柏洲这次任务出的太仓促——”

　　羊鹿视线没有从屏幕上挪开：“这次任务锚点叫周安宁。他所在的濒危世界，时空技术水平低，时空安全局指代的仅是他学生所在的实验室。他本身躯体灾变隔离，作为第一个试验品将精神投放到我们这儿，求助。”

　　周安宁的资料投放在屏幕上。
　　仅有的锈斑猫照片和残酷的文字资料，都昭示着生物灾变的可怕。

　　最初死亡是千人，很快破万，随后到亿。人类的死亡变成麻木数字，生态链的破坏让一个世界逐渐变为死寂一般的废土。

　　王金顿了顿：“我知道每个世界都有难处。他们非常迫切需要为他们的世界求生机。”

　　比起季柏洲偶尔装模作样的高冷，羊鹿的的声音平静到将理性做到极致。他眼内唯有屏幕的光亮和不断跳动的代码：“迫切不足够描述他们。”
　　“死是必然会经历的事。而人类的自然死亡和恐惧下的种族灭亡不同。”
　　羊鹿这么评价：“他们成为一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为世界寻找一线生机的疯子。”

　　“只要能延续他们的世界、文化、种族。他们可以和恶魔做交易，可以发动跨位面战争，可以从受害者变成侵略者。”

　　王主任本能接上话：“我明白，这是安卡存在的意义。”

　　安卡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必须去做救援任务。他们是在救别人，也是在救自己的世界。

　　羊鹿：“季柏洲是近年综合最强的安卡。他本就该成为第一个执行庄园任务的人。”

　　王主任知道归知道，还是有一层潜意识的惶惶不安：“你很信任他。我一直听说他性格比较有意思。昨天第一次接触。你编号靠前，他编号靠后，你在他学生时期就搭档。确认他一定会选择签庄园计划？”

　　羊鹿终于抽空，从屏幕反光处看了一眼王主任：“他会。”
　　“安卡也是一群疯子。”

　　王金主任：“……”这好像不是什么褒义的话。
　　王主任转念一想季柏洲的性格以及过于高的偏差值，又陷入默然。确实也不太能替季柏洲解释。

　　事已至此，王主任转了身：“这次任务很重要，所有人都在盯着。你记得看好他。”

　　羊鹿没回话。

　　在旁人眼里又是“有病”又是“疯子”的季柏洲，在濒危世界愉快飙车。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行驶途中不用操心任何障碍物，周边没有任何活物。这简直是梦想飙车道。

　　季柏洲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搭在窗口，替代车音响哼着歌。
　　歌声懒散绵长，如同祭歌。

　　副驾驶上的周安宁恶评：蚊子长鸣。

　　第五安全区的标志逐渐清晰。那是一座金属质地的中式高塔。

　　它没有用石头也没有瓦木。钢铁构建的框架下，有着内部折叠整齐的楼梯。塔的边沿是微微弯曲的铁线，塔顶则是如同避雷针一般。

　　太远看看不出，如今越来越近，季柏洲在高塔上看到了在挪动向上的人。

　　不是一两个，而是一队整齐挪动的人。他们挪动太过齐整，以至于太远看，只会将这些人当成阶梯一部分。蚂蚁队列从远处看，当然只会是一条黑线。

　　车又开了一段。季柏洲视力极好。他注意到领头人穿着灰色长袍，比其余人更显眼些。

　　“今天天气很好，第五安全区集体登高望远。”季柏洲向周安宁说了情况，顺口一问，“还是说你们世界末日了还过节？末日节？”

　　地狱笑话。
　　周安宁：“生物灾变中有鸟类。”
　　所以一般没有人会选择登高。空中线路也因此受到影响。只能说比陆地海洋上好点，但不多。

　　季柏洲：“外太空也有生物灾变？”

　　周安宁：“近太空没有生物。第一、第三安全区有部分实验室有转移居住地的建议。普及到大多数人类的研发需要时间。我们没有时间。”

　　羊鹿的声音传来：“前方出现超距离纠缠现象。磁场受到一定影响。”

　　季柏洲车速立刻降低：“什么意思？前面会让我穿回去？”

　　话刚说完，车前方的区域显露出更多信息。刚被季柏洲“搬运”开建筑物废墟的空旷场地前方，攒动着无数生物。

　　它们长得奇形怪状，一样朝着前方行进。在察觉到身后有什么异况后，一起朝后张望。

　　有的生物长得还算正常，多了点长短不一定躯干。有的不知道身上为什么多了点疱疹，黏稠半凝的恶心粘液沾染其上。

　　周安宁脱开安全带，从副驾驶上跳跃到车窗后。他透过车前窗望着第五安全区方向：“时空研发项目中，一种产物是时空黑洞。它或许会让我们找到求生通道，也可以让这些灾变生物有一个求死通道。”

　　羊鹿推断：“第五安全区打开了时空通道，是死亡通道。他们在吸引那些灾变生物去送死。他们自己通过登高来临时避开通道。”

　　不是谁都能穿越时空隧道，以濒危世界的情况来看，可以算死亡通道。

　　周安宁下意识反驳：“这不合理。生物灾变会导致所有土壤恶化，植物全死亡。他们安全区的种植地毁了，他们活不下去。”

　　羊鹿：“坏消息。说明第五安全区已经沦陷。这是最后一招，同归于尽。”

　　季柏洲的车速再度加起来：“羊鹿，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羊鹿：“说。”
　　季柏洲话里有一丝雀跃：“我对生物的吸引力，终于从人类扩展到非人类。”

　　前方那些原本观察季柏洲的家伙，纷纷被季柏洲吸引。它们朝着季柏洲转移而来。不是想要进食，不是想要屠杀。它们单纯是被响动吸引。

　　在奔赴死寂覆灭的世界中，响动太吸引这群生物了。

　　羊鹿平静：“我很可惜你的语文水平依旧只有小学生水平。回来后所有报告由你来写，有利于你提高文字素养。”

　　季柏洲用精神力分割开前方生物，造成的动静更大。更多的灾变生物注意到他，朝着他汹涌奔来。

　　再强悍的精神力抵不过无穷无尽的灾变生物。蝗虫吞噬粮食不过如此。
　　越野车转瞬被淹没。

　　第五安全区塔楼上，走在最前的灰袍男人没有停下脚步。他视线落在了远处被诡异分割开的道路上，盯着那被吞下的车。

　　他慢慢挪开视线，放下最后一点绿豆大小希望。

　　不知道是哪里突然冒出的车。或许是别的安全区意外过来的人，或许是在野外好不容易找到安全区的人。

　　这辆车有点东西，也就限于有点东西。第五安全区沦陷，将成灾区。
　　其余四个安全区的救援有限，能送出去延续另外四个安全区的人才，都已经偷偷送出去。

　　他身为安全区区长，将和余下的人一起迎接死亡。

　　男人双手抱拳放在前胸。这是他生长的家乡，在逢年过节时和祖宗沟通，为祖宗祈福，也请求祖宗庇佑的姿势。

　　他微不足道的喃喃声音只能让身后寥寥几人听到：“这个世界没有神。爸，妈，儿子这辈子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之后我们团聚，你们千万不要觉得难过。”

　　没有几个人赴死时能够开开心心。他身后的队伍里，有人无声落泪，有人满脸麻木，有人紧紧攥着她怀里孩子。

　　男人颠来倒去说着劝慰父母的话，其实是在劝慰他自己。

　　不过片刻，队伍后方传来一声困惑的惊讶。随后有更多的骚动出现。

　　灰袍男人动了动头，视线再次落到下方。

　　被灾变生物吞下的那辆车上，突然拍开了无数阻碍，站上了一只巨型动物。像是一只豹。

　　男人脸上肌肉微动，不自觉停下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