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执gl[无限]》噤声Silence

9、9、丧尸横行（九）

　　冷静下来多一些思量，便清楚顾晓梦变了很多，这是在初遇的记忆中就能感觉到的，而此时感受又更为深刻。

　　一个热烈张扬、意气风发的千金小姐，阳光而恣肆，曾身处敌营险象环生，也依旧像在参加一场冒险游戏；执着于徘徊生死线时迸发出的强烈多巴胺，临到将死还在翩翩起舞，将追寻生命每一刻极致的浪漫与精彩刻在了骨子里。

　　而如今，她似习惯于掩饰着情绪以冷漠示人，冷冽锋芒外露，清朗的眉目染上阴郁，唯在她清醒后，才稍流露出几分曾经的鲜活；那个说想要死在二十五岁以永久保留自己的美丽的人，竟能那么满不在乎地欲剜去自己一块皮肉，不怕疼痛，也不惧丑陋。

　　她是经受了多少疼痛，看尽了多少丑陋的伤痕，才能如此习以为常，浑不在意？

　　“你受了很多苦。”李宁玉抓着她背后的衣料，指节泛白微颤，有些恍惚地轻声呢喃。

　　明明身上裹着厚实的大衣，与滚热的体温相拥着，她却觉灵魂在通体发寒；时间烙下的痕迹再次越过时间沉沉刺在了她心上，尖锐到嗡鸣。

　　“也没有。”顾晓梦语气轻松。她猜测李宁玉许是瞧出了什么，一时却不知该怎样来安她的心。

　　与思念的折磨相比，那些都算不得什么苦。

　　但可能在李宁玉眼里，甚至大多数人眼里，思念之苦，才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你忘了，我可是顾家人啊，谁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敢动我。”她轻声劝慰着，搬出了她最不愿再倚靠的家世与父亲。

　　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顾家若真的有那么无所不能，当初也不会护不住李宁玉了；顶多能给她这个顾家大小姐加上一层金贵光环，免去女犯人多数会遭受的折辱，并且迫使人尽量把握着分寸，注意不把她打死打残。

　　“是吗？”李宁玉起身松开她，眸光微黯，定定与她对视，浅灰色澄净的瞳似已一眼将她看透。

　　顾晓梦下意识敛了下眸，掩住眼底的闪烁，扯起唇角若无其事地笑：“是啊，你应该知道的。”

　　心中却有些急躁的懊恼；太蠢了，为什么面对李宁玉时，她连伪装都那么蹩脚。

　　“不说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务之急是做任务通关，玉姐，你的任务是什么？”她佯似轻松地摆了下手，强行转移了话题。

　　而这也的确是当务之急，大局为重，李宁玉没法再继续强与她计较生前事，心中无奈轻叹了下，打开了她没来得及看的任务栏。

　　［〖试炼名称〗：丧尸横行。

　　〖类型〗：1.逃生 2.角色扮演

　　〖任务提示〗：1.原本繁华的城市为何沦落至此？（听说是某个疯狂的科学家研究出了丧尸病毒，解药也只有ta知道在哪里哦！）”
　　2.丧尸的能量来自于食物，请不要大意地去尽情猎杀吧，你是统御万尸的丧尸王啊！

　　〖主线探索〗：已触发25％（无要求）

　　〖通关方式〗：杀死所有试炼者，或找到病毒解药拯救这座城市，二选一。

　　〖任务时限〗：三天。逾期未完成任务，集体抹杀。］

　　而个人板面已经无法调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略的角色板面，上面的技能在这个末日试炼中堪称无敌：

　　［〖角色〗：丧尸王

　　〖技能〗：1.同类友好「不会受到丧尸攻击（被动）」2.驱御群尸「控制或驱散方圆二百五十米内的所有丧尸，冷却时间三十秒。（主动）」

　　因为顾晓梦还没有获得板面，信息无法与她共享，李宁玉便将内容读了出来，与她的任务比对一番。

　　程晟不知何时也偷偷摸摸地钻了出来，瞄着顾晓梦的表情，鬼祟小心地坐到了李宁玉那侧，与她们进入任务正题。

　　“果然是对立任务，真是阴险。”顾晓梦脸色不大好看。

　　“有惊无险，幸好你们提前找到了我。”李宁玉眉心微蹙，“我能感觉到在受限状态时，对饥饿的忍耐力最多能让我一天之内不去猎杀人类，若是一直在那个天台上不被发现，自控力尽失之后就真的只能靠杀人食肉恢复意识了。”

　　“但万一是被别人发现，一样很危险，他们猜到你是丧尸王，一定会先下手为强，直接杀了你完成任务。”顾晓梦眼眸中滑过一丝阴狠，杀意瞬逝。

　　“所以才会有那一整栋楼的丧尸，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程晟也插进来一句，旋即皱眉，“可同样也暴露了那里有问题。”

　　李宁玉淡淡颔首：“不错，那就看发现这栋楼的人实力是否足够了。逃过丧尸追捕，返回来，胜利近在眼前；而逃不过，就是一死。”

　　“哼，还是很不公平，一些试炼者可是有队友的，若是一人将丧尸引开，剩下的进去搜寻，岂不是轻易就找到了捷径。”顾晓梦暗骂这鬼试炼一万次。

　　“那我们还真是幸运，第一个找到那里的是身为队友的我！不光被顾姐救下来逃过了追捕，还将宁姐你带走了。”程晟一派天真呵呵傻乐。

　　顾晓梦黑着脸瞥他一眼，心中略为嫌弃，腹诽这孩子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没忍住丢给他一个白眼。

　　一头雾水的程晟：“……？”

　　李宁玉颇觉好笑，很熟悉她这个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知她是后怕，出言宽慰顺便讲解：

　　“试炼是公平的，前几个小时虽然危险，但等任务正式开始后时间逆转，那些丧尸也会消失，加上城市混乱他们自顾不暇，我差不多就安全了。所以试炼者最佳的行动期就是前面那几个小时，过去之后便优势全无，而我恢复意识后可以操控丧尸，他们还想走捷径是不可能了。”

　　顾晓梦闻言脸色渐渐好转，点点头，只要不是这试炼在刻意针对李宁玉就好。

　　“不光是不能再走捷径，他们现在可是任你宰割了。”

　　全市丧尸少说也要有上百万，想杀死十几个试炼者简直易如反掌。

　　“嘿嘿，这角色扮演选人可是自有一套规律的，宁姐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滥用能力走捷径，要换做其他人可就说不准了。”程晟笑得颇为自得，他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查资料，确定对方在业界风评极好，且智力超群，跟着过任务收益都能比平时高上一截，才选定雇佣郁宁大佬的。

　　顾晓梦赞同地点头，李宁玉当然是个好人，宁愿独自赴死，也从不肯牺牲别人的命。

　　思及此，她却忽而心慌了一瞬；此处与裘庄的处境截然不同，却又有种诡异的相似——

　　这两者都给李宁玉出了同一道考题：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你选哪一个？

　　这两个选项，顾晓梦毫不怀疑李宁玉会如何选择，脊骨窜起一股寒意，牙关一紧。

　　她绝对绝对，不能让李宁玉再次走到那个需要做出选择的地步。

　　“去找线索，找解药。”顾晓梦兀然出声，目光沉沉，“我们只有这一道选项。”

　　无论那个科学家是谁，她掘地三尺也必须把人找出来！

　　她情绪转变得突兀，思虑也远比曾经的娇小姐深重无数，李宁玉这次全然没能猜出缘由，心中叹着气，望向窗外的沉沉暮色。

　　“天快黑了，夜晚视野不清太危险，明日一早再出发吧。”

　　有丧尸王在，有什么危险的？顾晓梦不太乐意地拧了下眉，正欲开口辩驳，李宁玉瞧出她的意图干脆地将其堵了回去。

　　“你的伤也需要静养。”这才是重点，语气不容置喙。

　　她站起身走去厨房，声音远远传来，清冷中含着安抚人心的笃定：“晓梦，这只是第一日，我们还有时间。”

　　有时间吗？的确，距离规定时间还有两天。

　　顾晓梦无话可说，也不可能强迫李宁玉现在出门，按耐下心里隐隐的焦躁，闭了眼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背上，沉默着恢复精神和体力。

　　她确实有些累了，被之前的一波三折刺激得亢奋的精神极其消耗心力，乍一松懈就是一阵疲惫。

　　门外之前被程晟一嗓子招来的丧尸，在李宁玉意识清醒后被动触发了一次技能2，已经没了动静，外头更远处时隐时现的丧尸嘶喊也消失了，此时房内很是寂静，只余厨房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晟再迟钝也隐隐能感受到两人间莫名插不进他人的氛围，此时一安静下来总觉得有点尴尬，网络也已经瘫痪玩不上手机，不知是留在外面看顾姐闭目养神，还是去厨房瞧瞧宁姐在做什么。

　　顾晓梦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眼也未睁兀然开口：“你要是闲得慌，就开门到外面检查检查这栋楼，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神经衰弱，旁边杵着一个大活人没法休息。

　　“呃...好嘞顾姐。”

　　感受到嫌弃的程晟苦兮兮地摸了摸鼻子，走到门边吭哧吭哧把鞋柜挪走，开门出去了。

　　厨房窸窣的声音依旧，顾晓梦闭着眼听得清楚，本以为自己会被吵得心烦，不料精神反倒渐渐松懈下来，安心涌袭。

　　眼皮下坠的沉重感是被渐近的脚步声驱走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涌进鼻腔的食物香气。

　　哒的一声清脆声响，一碗面被放至茶几上。

　　顾晓梦惺忪睁眼，瞧见身前的面条，还有些缓不过神，表情呆呆怔怔的。

　　“玉姐？”

　　李宁玉没应，弯身一手撑着茶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用指尖的微凉给她醒神。

　　下一刻手却被一把握住，揉进温热的掌心，仔细搓着。

　　“你这体寒的毛病下辈子能不能好？”

　　李宁玉嗔她一眼，浅灰色眸子闪着碎光，抽回手没什么好气：“下辈子你就知道了。”

　　顾晓梦反倒是笑起来，眼尾微扬，忍俊不禁般洋溢冁然：“好，下辈子我就知道了。”

　　高兴个什么？傻气。

　　李宁玉无奈垂眸，轻抿出一个浅笑，却肃着声音提醒：“好好吃饭。”

　　怕这人不知道什么是疼了，饥饿感官也出了问题，大半天过去只吃了一个小面包和一盒奶，也不想着去吃些东西。

　　顾晓梦挑了下眉，俯下身低头将面碗端过来捧在手心，一样样扫过可称丰盛的配菜，睫羽轻颤打在桃花眼睑，阴翳纤动，含笑喟叹般轻声再次重复：“好好吃饭。”

　　也不知莫名的感慨从何而来，她仿佛在端起面碗的瞬间穿行过漫长的刀山火海，筋疲力尽将死之时终于走到终点，被苦苦追寻的人被塞上一碗面，疲惫而满足至热泪盈眶。

　　最后这一碗面被她吃了个精光，连汤底都没留，混着咽喉的哽涩一并吞进肚里，就当那苦楚从不曾来过。

　　李宁玉又给她当了一回老妈子，做完饭还得洗碗，再拖着饭后困得睁不开眼的顾晓梦进卧室去睡，后被顾晓梦缠着不撒手，半推半就歇在了她身旁。

　　天色已晚，程晟寻宝探秘似的转完了整栋楼，将没活人在的房子都扫荡了一遍；满载而归回来一开门，客厅黢黑模糊，空气中还残留着点未散尽的食物香气，没个人影不说，连灯都没给他留一盏。

　　“......”他是被人遗忘了吗？

　　打着手电筒进厨房仔仔细细找了一圈，好嘞，果然没给他留饭，委委屈屈吃了桶泡面窝到沙发上睡去了。

　　卧室内，李宁玉被枕侧之人八爪鱼似的缠着，磨磨蹭蹭动弹不得，还得看顾着她肩上的伤，暗叹幸好丧尸身体感官钝木，第二天不会脖子疼。

　　...

　　天将亮，和衣睡在陌生的房间，顾晓梦却难得一夜好眠，睡足了早早醒来；迷蒙睡眼乍一触光，瞧见怀中安安稳稳躺着的女人，眼眶陡而一热，神经还来不及反应，泪水就先滚了出去。

　　好像她重活一次，大梦一场，她至死盼望的梦境就成了现实。

　　四年间情绪感知力麻木得仿佛被冻结在数九寒天，如今突然一下子激荡得冲破了坚冰，令她无从防备地感到陌生与无措。

　　她为自己的眼泪怔愣着，李宁玉却在她回神前觉察到动静遽而睁眼，眸底清明将那泪滴瞧尽，当即耸起眉心半撑起身。

　　“怎么哭了？”她伸手轻拂去那两滴泪，尚且温热，灼得她指尖烧疼。

　　“没。”顾晓梦缓过神摇头，弯起眸往前一倾伏到她身上，将人又压了回去，耳贴到她胸口听着怦怦心跳声只觉异常心安，嗓音含笑：“就是醒来看见你，有些傻了。”

　　李宁玉喉头一哽，心脏被锐刺了下，微抿起唇未言语，抬手覆上她的发丝摩挲着轻抚，极尽温柔与怜惜。

　　“玉姐，你醒得好早。”顾晓梦被顺得舒坦，没话找话。

　　“嗯，丧尸无须睡眠。”

　　“诶？那丧尸怎么还有心跳呢？”顾晓梦惊奇地睁大了眼。

　　“可能因为我是半人半尸吧。”李宁玉浅浅笑着，指尖从发丝滑向耳朵，轻轻把玩着揉捏。

　　“喔...”她抬起头躲开这人作弄的手，桃花眼弯弯地望着她，与那双温和的浅灰色眸子目光相交，空气中似浮动着些许缱绻的柔软色调。

　　忽而伸手轻覆上她的颊边，入手柔滑微暖，世间最上好的丝绸也不及其半分。

　　“这是热的，想必是你人的那部分。”顾晓梦有些自得地笑，眉目含着一丝未藏好的满足，阴郁散尽，又变回曾经灵动恣肆的娇小姐模样。

　　顷刻会意，李宁玉弯了弯眉眼，眸光无奈而纵容，抬手以两指捏住她的鼻尖，含软轻哼：“所以这是我丧尸的那部分吗？”

　　“嗯...”顾晓梦笑而不语，闪烁着转了转眼珠，一个翻滚从她身上下来，蹦跳着落地往外跑，“我起床了玉姐。”

　　李宁玉侧过头瞧她，见人临出门时还回身朝她wink，后一溜烟跑走，像个调皮做完恶作剧后不知悔改的顽劣孩童——

　　却是可爱的，不令人生恼，只想纵容她胡闹。

　　真好。

　　她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