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缘》秀云

65、第六十五章

　　在那个年代，能吃上一半糠和一半白面做成的饼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听说外边的榆对皮呀，南瓜花什么的，都被人们抢光了。
　　淑芳挺着个大肚子，她那时还正怀着菊花呢。由于饥一顿饱一顿的，显得有点虚弱，面色苍白的没有一点光泽，一副贫血的样子。
　　自从她发现娟子偷着把饼给别人的时候，以后每次做好了糠面饼她都要数出数来，才分给全家人。
　　也难怪她这样，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连自家人都吃不饱，哪还有那种精力去可怜别人，这满家子的人，能让哪个饿死呀，她这个家呀，也真不好当。
　　饭桌上，她一边给大家发饼还一边自言自语地数着：“奶奶两个，娟子一个，你是小孩子，一个够了吧，给爸爸两个，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吃饱不行的。”发到最后的时候，只剩一个了。
　　“就剩一个了，你能吃饱吗，这个给你。”娟子的父亲王友把手里的饼给了妻子：“多吃点，你还怀着孩子呢。”
　　王友这人呀，是条硬汉子，他是狗年生人，听说属狗的人对人最忠诚，对别人怎样咱先不提，但要说对他自己的老婆孩儿呀，是没的说。虽说脾气不太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说了算，他说出的话，满家子的人除了娟子奶之外，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娟子从小到大都特别的怕他，但是他心肠好，又孝顺。他告诉娟子妈，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屈着家里的哪一个人。
　　“哎呀，行了，我够吃，这全家人还得都靠你呢，你得吃饱了。”淑芳把饼又给了丈夫。
　　看着大人们这么推让着，娟子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饼分成了两半：“妈，我这一半给你。”那年她还小，不太懂大人们之间的事，但是她知道家里的处境很困难。
　　邻居家的刘婶要比娟子妈早生一个多月，人家吃饭的时候，娟子总会扒在门缝里偷偷地看，可能是饿的原因，她一个劲的咽着唾沫。
　　“娟子，过来，婶子给你留点儿。”刘婶笑着对娟子说。
　　娟子只是摇摇头，一声不响地走开。
　　一次被母亲看到了，她把娟子拉出来摸着她的头说：“娟子，以后别去看别人吃东西，等妈生了，也有白米和面条给你吃。”那时候，能吃上白米和面条的人家是相当不错了，只有坐月子的人才能吃得到，这也得说是早准备出来的。
　　自那以后，娟子再也没去刘婶家。
　　生了菊花的那个月里，家里也留了一点米，大约也就二十左右斤吧，这里用来给母亲补身子的。
　　王友从外面地里捡来了现在猪都不吃的那种被霜打过的白菜叶子，洗干净了，放点盐，煮了给大家吃，饭锅里还有一半菜一半米的饭，那是煮给娟子母亲的，那味道真是很香，娟子闻了还想闻。
　　锅开的时候，王友从沸腾的地方，用勺子撇开菜叶，把一些米饭盛到碗里，再加一点米汤，少加点菜，这就是当时最好的饭菜。只有坐月子才可以吃得到。
　　给娟子盛的是一半米饭一半菜的，到王友自己的时候，就剩菜和米汤了。
　　娟子看着父亲的碗说：“爸，你怎么就喝米汤呀？”
　　王友笑了笑对娟子说：“你不知道，爸喝的是米油，是最有营养价值的。”
　　那时候，娟子还小，还不太明白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后来，她长大的时候，才明白了父亲当时的心情，娟子曾经多次为父亲的这句话而感动，那时候，她才知道，父亲是多么的爱她和她的母亲。
　　一个月后，村里有了一个好消息，那天生产队的喇叭响了：“村民请注意了，上边有文件，东北地区大量招户，如果有愿意去的赶快来村里报名，原先干什么的，到那儿还干什么，那儿的条件要比我们村好的多，有愿意去的快来报名，报名的时间只有两天，大家抓紧时间啊。”
　　这个消息，对全村的人来说都是件好事，很多人打算移民，娟子的父亲王友也报了名。他要离开这个穷山沟，去换一个环境，那时他心里充满了希望，时常勾画着外边的那个美好的世界。
　　“娟子，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王友捧着女儿娟子的小脸蛋高兴地说。
　　那时的娟子和父亲一样，乐得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她梦想着一个世外桃园，人们衣食无忧的情景。这可能是她当时最大的愿望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先搬走了，王友也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房子”，用卖得钱做为路费来到了娟子现在的家乡—东北的一个小乡村。
　　没来的时候，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对一切美好的向往，他们期待着一个斩新的开始，可是，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实际也不比老家好多少，只不过不象在老家那样饿肚子而已。在老家村长诚诺的那些，什么公家分房子呀，什么分配工作呀，到了这儿之后，跟本就没那么回事。最让他们受不了的，还是这北方的天气，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冬了。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大约零下二十八九度，这是娟子一家没有想到的。在老家时他们从没有穿过棉衣棉裤过冬，自然也就没有准备这些，这他们可就吃了大亏了。
　　刚来的时候，村长把他们安排在一家姓李的人家住下。那是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子，四外露风，用土埤砌成的墙也不时的掉着土渣，再看那土炕，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住人了，有几个地方已经塌了下来，娟子妈一烧火，烟就从四处冒了出来，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烟气，呛得全家人喘不过气来。看着眼前的情景，王友两口子这个悔呀，原指望换个新环境，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谁曾想会是现在这样，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老家呢，虽说暂时苦点儿，但老天不会总这样吧，也许来年是个好年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王友心里越想越后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刚刚搬来又搬回去吧，一想到要搬走的那几天，亲戚朋友来送行的情景，还有他自己说得那些炫耀的话，就更不能回去了，就是饿死冻死，也不能回去，让大家笑话。
　　“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呀，这房子能住吗？”娟子妈抱怨着。
　　村长看了看娟子妈，又拍了一下王友的肩膀，笑着说：“老王呀，咱们村就这条件了，将就一下吧，你明天去打点儿苇子，编成芭把露风的地方堵一堵，我也找几个人来帮你。”
　　王友瞪了妻子一眼，又转身笑着对村长说：“行，村长，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去。”
　　虽然才刚刚入冬，凛冽的西北风就早早的光临了这片大地。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飞落下来，地上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光秃秃的树木在寒风中屹立着，风带着雪在院子里不停的盘旋，一副凄凉的景象，让人感觉刺骨的冷。用蒲棒草编成的门被风吹得嘎嘎吱直响，外屋的水缸里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做饭的时候，娟子妈就用菜刀砍几块放进锅里，待它融开了，才能加米。
　　那天晚上，全家人蜷缩在一个被窝里，因为这样，靠着彼此的体温能感觉暖和些。
　　“妈，我冷。”娟子的小嘴唇儿冻得发青。
　　娟子妈抱过娟子，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娟子乖，妈搂着你就不冷了。”
　　“我说不来吧，你偏偏要来，说这里儿好得不得了，现在怎么样，跟你遭这份儿罪，大人都行了，你看这孩子……”娟子妈埋怨着丈夫。
　　这样的生活，她实在不能适应，不知哭了多少次，闹着要搬回去，可王友呢，说什么也不肯，在这个家里，他一直是一手遮天，他的每一个决定娟子妈只能服从。他曾经说：“既然来了，就是死在外边也不能回去。”实际上，他现在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当初他也只是听村长说这边的条件怎么怎么好，自己并不了解情况，因为那时也没有能力坐车来核实这一切，只是一心想离开那个让自己整天挨饿的鬼地方。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牙硬挺下去，不然怎么样，这老家的房子也卖了，客也请了，如果再搬回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第二天，王友打了几捆苇子，村长找了几个好心人帮他编了芭，把屋里露风的地方堵了堵，之后，屋里严实了很多。
　　王友是个要面子的人，本来想请大家吃顿饭的，但因手里没钱，他感觉欠了大伙一个很大的人情，一个劲的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等我王友有了办法，一定好好谢谢大家。”由于南北口音的差异，很多人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他的话。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听着王友的南方口音直发呆：“我说，王大哥，你慢点说行不，我可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呀！”说着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的话王友也只是听得一知半解，他只是一个劲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