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寻香 ...

  •   1、
      松平大藏少辅府上最近出了怪事,持续至今已有6、7日。
      松平则光是松平权大纳言的三公子,母亲因难产去世,自幼在外祖父母的庇护下长大。
      虽相貌算不上美男子,言语也不多,然则秉性和蔼,敬老爱幼,朝廷中小心翼翼地跟随父亲,生活上没有不良风流记录,被一些公卿视作备选女婿——一个平安朝大好青年。
      两年前升任大藏少辅后,则光搬进外祖父位于宇多小路的一处外宅开始独自生活。
      根据则光的贴身随从回忆,这两年来主人保持了一贯的良好习惯,谨言慎行,几乎天天探望慈爱的外祖母,也遇上几位心仪女子,但均无果而终。
      “可能是大人太内向了——都进到内室与女人仅几帐相隔,仍说不出好听的话,连应景的和歌也吟的缺乏奇巧。”
      “但不管大人在这方面表现的如何……呃,迟钝,总会有女人看出他其实很柔细的内心的。”
      “嗯。”几个人随声点头。

      奇怪事件的起源是某日晚松平则光大人的无故失踪。
      那天用过晚膳的则光一如既往开始汉诗的研究。
      明月高悬时,值宿随从进行夜班的轮换,却发现上一班的两名随从靠在板廊柱子上睡的正香。来替换的人叫醒他们,开起玩笑。
      “是不是昨晚和情人折腾地太厉害了?”
      “去告诉管事,好好的教训你们一顿!”
      可那两人一脸懵懂,茫茫然的反驳:“哪里有睡着,只是发了会儿神。”
      “我们可是叫的震天响才把你们叫醒的!”
      一个眼尖的随从看见主人房间里还有隐约的灯光,出于“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警惕,他和同伴商量着要否提醒主人。于是另一个平时很得主人信任的随从在房外轻声唤着。
      “大人,还未就寝吗?”
      半晌没有回应,他又走到板窗下,通过半悬的窗向屋内张望,只见立于砚箱一侧的油灯兀自燃烧,几帐在阴暗的角落里靠墙静静立着。
      室内没有人。
      “都是你们贪睡,大人出去了都不知道!”
      几个人先在房间四周找了一遍,未果,又到各门处询问,没有任何人看见则光进出。值宿的随从慌张起来,一面通知管事,一面发动更多人寻找。
      渐渐的天际发白,鸡鸣狗吠,忙碌大半夜一无所获的随从们万分沮丧,管事决定午前再不见主人就通知检非违使和权大纳言。那两个值班偷懒的随从战战兢兢地做好自裁谢罪的打算。
      就在此时,留在则光房间外的侍女惊声呼叫道:“大人回来了!”
      几个大门都有人值守,而且全府所有人一直在内外搜寻,怎么没有人看见?
      难道主人有穿墙术?还是侍女一夜恐慌产生幻觉?
      可安安稳稳睡在屋里的不是活生生热乎乎的松平大藏少辅又是谁呢?
      “大人!大人!”
      “唔……”睁开迷糊的双眼,四周黑压压全是神色惊魂未定的人头。
      则光半撑起身,上下左右看遍,脸上显现出沮丧的表情:“原来只是个梦啊。”
      “大……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大人,哇呜呜呜……”逃出升天的两失职随从一人拽着主人的一只衣袖忍不住弹出男儿泪。
      “你们干什么?我不是一直在这里睡觉吗?——还做了个美妙无比的梦……”
      管事一身冷汗干了又出。
      要不就是大伙儿集体选择性眼盲,要不就是主人得了梦游症——自己不自觉的走出房间在某个犄角旮旯呆了一晚又在天明前回屋。
      还好没有落到池塘里……
      将这当作一场意外的管事迅速冷静下来,招呼大家去做自己的事,再好不容易拉开哭的稀哩哗啦的两人,一边把他们推出门一边做出惩罚决定——
      “你们下半辈子就在无尽的后院打扫中度过吧!”
      大藏少辅府又恢复往日平静。
      只是主人则光比平时更加沉默,眼中流露出更多的忧郁和惆怅。
      “难寻千鸟去何处,相思佳人意悠悠……”

      这天晚上,管事增加了最得力的随从值宿,并且亲自巡夜。
      但是,换班时又发现前一班的随从昏睡不醒,而主人也不见踪迹。
      于是大家重复了前一晚的努力,结果一样——天明时分,那名侍女惊呼着“大人回来”然后晕倒。
      她自主人失踪后就一直守在房间里,却无法解释主人是如何现身于明明空荡的床褥里。
      第三晚、第四晚也是如此。
      这已不是单纯的随从失职或是严肃的主人给众人的考验之类问题,何况则光的身上也出现异常。
      以前每天起床、进宫、下朝、同僚活动、回府、就寝,很有规律。而现在,清晨一睁眼便嘘声叹气,磨磨蹭蹭,目光日益疲惫,像一夜未眠般精神不济,然后罕见的假托各种借口不去上朝,也不往最亲近的外祖母那里问候了。
      鉴于此,管事终于报告了权大纳言。
      “有这种事?不会是妖鬼附体了吧?”
      权大纳言立刻吩咐家臣请来东寺的僧侣,当晚就在则光房外颂经驱魔。
      然而情形依旧。
      那几位法师手里握着法槌却已经梦会周公。

      恐怕如此下去事态扩大会给自己家族带来危害的权大纳言派人叫来则光。
      失魂落魄的松平则光出现在父亲面前,权大纳言不禁惊愕,几日未见,大好青年神形憔悴,倒像被宣判流放的罪官。
      权大纳言尽量语调细柔的询问儿子是否有心事。
      则光呆呆地注视父亲,用从来没有过的深情说:“我,遇到了今生独一无二的爱人……”
      “……”权大纳言被这句话哽了一下。
      “即便她只能与我夜间相会,纵然她只是梦中虚幻,我也永远不会离开她。”
      权大纳言被这番话哽了一刻钟。
      在他年轻时也有过同样的体验,所以他以过来人的心态试探着问儿子:“她是哪家女公子?真是合适,父亲也不反对你娶她。”
      “她是高贵的亲王家公主。”沉浸入回忆中的则光视线飘向室外,“莲姬像天仙一般纤秀动人,嗓音像黄莺一样婉转,步步生莲,娇弱如柳。”
      亲王家公主!
      地位有些过于悬殊,不会是某个落魄亲王后代吧?否则怎么会看上自己这个憨呆的儿子?
      “则光,不是为父势利,若是真心要娶妻,还是要寻户能做为依靠的,你长兄正因为与太政大臣联姻,现在已升任参议。你不要随便相信他人的妄言,成为世人笑柄。”
      “父亲大人!您怎么能怀疑安元亲王!”则光突然愤愤起来,“儿子早已成年,岂会被宵小之徒蒙骗!安元亲王的府、府邸,那种奢丽,即便是相比皇宫内、内里,也毫、毫不逊色!”则光涨红了脸,急于解释反而激动过份唇舌打结。
      从来没有看见则光表现出如此气势,权大纳言不自觉上身后倾:“如果真如你所描述,那为什么只敢邀你深夜相会?而且这个亲王的名号从没有听闻过。除非他们能在白日里证实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允许你再与之来往!”
      担心则光再爆发出自己接受不下的反驳力量,权大纳言匆匆起身离开。
      “今晚你就呆在这里冷静一下。”
      “不,父亲大人!父亲——”
      离夜晚来临还有很长时间,被几名孔武侍从看守在权大纳言府中的则光痴痴瘫坐。
      “晨起恨天早,身化露珠消……
      即作露珠消,妾身向谁靠……”

      2、
      时值水无月中旬,平安京进入一年中最潮闷的季节。
      骤雨稍歇,强烈的日头就毫不遮掩的跳出来。
      于是整座京城热气腾腾。
      一位青年被笼罩在这一片蒸汽中,略黑的面庞,一身三重襷二蓝直衣和鸟襷浮织指贯,没精打采的跨进土御门小路上一所宅院大门。
      没有带随从的他没有在任何人的引导下,轻车熟路的踩着依稀可辨的苇间小径前行。
      “还是老样子……”
      五年前与今年,一年前与现在,昨天与今天。
      “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荒野,假如没有人去修饰,始终是荒野——这所庭院也是,乍看之下就像原封不动的从山间搬来的一片荒野。只从外面看的话,会觉得是所荒废的府邸吧,头脑中会浮现出倾塌的房屋,连屋顶也长满杂草的颓败景象。
      可宅院的主人似乎乐在其中,丝毫没有打理的意念,任着岁月在自由生长的庭院中流转。
      然而细细观赏的话——这个青年就做过这样的事,一边品味里面散发出的逍遥气息,一边注目凝视——零落之中隐约嗅出一丝“序”的踪迹,不起眼的“杂草”却各有用处。
      茫草间匍匐蜿蜒着活血消肿的酢浆草,贴着走廊延伸开一列的治疗伤风咳嗽的山橘,平常贵族庭院中也会栽来观赏的雁来红,去年用其种子治愈了某位的眼疾。
      所以,青年常常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吐出“真是不可思议”的赞叹。
      现在,他擦擦额头的汗,踏上走廊。
      拐过转角,那个人还是坐在通常的位子上,披件菊卧蝶浅色香染的狩衣,倚着支撑房檐的廊柱,右膝支起,右肘搁在上面,左手里握把薄苏芳色的蝙蝠扇。面前地板上放着一个酒瓶,两个酒盏,以及几碟做下酒菜的鱼干,烤菇和唐果子。
      像早预料到青年的到来,坐着的人毫不惊诧的睁开半阖的眼,慵慵懒懒的开口:“博雅,你来了。”
      “唔,热死我了。”说话的青年正是源博雅,醍醐天皇的孙子,父亲是早逝的克明亲王。他大口喘着热气坐到那人对面,随手解开直衣纽襻,露出里面四菱赤红的单衣。
      “那干吗还出门?”
      博雅算是身份尊贵的殿上人,这个人的语调却很是不敬。
      可是博雅却毫不介意:“因为全京城都找不出比你这里更好喝的酒。”
      “不就是你带来的那些?”
      “但只有晴明有办法让它们成为解暑最佳饮料。”不等主人招呼,博雅自斟自饮一大口,“啊——真舒服!”
      晴明——安倍晴明,闻名平安京的阴阳师,师从贺茂忠行,从小显露出非凡的天赋。
      “喂,喝太急会肚痛的。”
      “没关系,才一口而已。”博雅又斟满一杯,但这次是举到嘴边小口啜饮。
      “你果真成年了么?”
      “什么?”博雅露出疑惑的表情。
      “唔……没什么。”晴明别过头去望向庭院,美好的红唇边溢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晴明又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你的这个表情,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为什么要嘲笑博雅?”
      “因为你觉得我刚才的举止很像个小孩。”
      “这倒是——”晴明微微点头。
      “看吧,果然是嘲笑。”
      “确实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很好,如此真性情的博雅太好了。”
      “有什么好?”博雅轻叹一声,“昨晚我同母亲赏月,不知不觉出神,母亲问我是否被撩人的月色所吸引,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我在发呆’。”
      “噗——”拿起酒瓶准备斟酒的晴明手一抖,正处下方的鱼干洗了个凉酒浴,“哈哈哈……不愧是博雅。”
      “不要笑!我确实是什么都没有想!结果母亲好长时间一言不发,然后就飘来一块云遮挡了月亮,然后就起了阵凉风,我还以为秋天来了。”
      说完,四周静默。
      博雅抬眼看看对面,晴明仍支着右膝,右臂仍搁在上面,只是整张脸完全伏埋在臂弯里。
      “晴明,你怎么了?”博雅放下酒盏,膝行至晴明一侧,刚把手搭上晴明的肩膀,就感觉到隐忍的颤动,“晴明,你在发抖,是不是受寒了?”
      此时天空中,正挂着吐放出火焰般炽热光芒的太阳。
      片刻,晴明抬起神情悲苦的脸,牙缝里断断续续憋出几个音节:“是你说,不,要,笑……”
      博雅刚刚有点清凉的鬓角渗出几滴冷汗,眉间一番挣扎,认命地垂下头:“算了,随便你吧……”
      “唔,哈哈哈——”晴明一手拍上博雅的肩,额头紧靠上去,不可遏止的爽快笑声满室飞溅,“博雅,你可真是个,好汉子!哈哈——”
      “虽然你的赞扬我很乐意接受,但是目前的情形,”博雅无奈地承受肩头传来的震动,“真有点,讽刺。”
      等待晴明终于发泄完毕,博雅回到原位:“唉,晴明,我是不是有些对不起母亲?”
      “这个嘛……”晴明揉揉发酸的双腮,“恐怕,某种意义上说,是的。”
      博雅再一次叹口气垂下头。
      “是‘某种意义’,知道吗?!”
      “呃?”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有光明前程,于是给他们最好的条件,悉心培养,最终有所成就固然欣喜,但是如若一生平庸,只要平安欢乐也值得欣慰。”
      “是么……”
      “博雅,其实王妃并不因为你的,唔,拙朴而带上怨恨什么的——这是博雅的本色性情。你也有很多值得她骄傲的地方,当你在管弦之宴上受到那男人的赞许嘉奖时,王妃不也激动不已吗!”
      “是呀。那段时间谁来了都要提起这事,母亲也总是让我再表演那晚的演奏,结果我好些日子不能到你这儿来。”博雅像个使气的孩子似的撅起嘴。忘了对晴明话中某个不敬之词表示反驳。
      “所以,你不需要自责。今天王妃不还是命人给你熬了消暑汤?”
      “嗯……诶,你怎么知道?”
      “呵呵。”晴明展开蝙蝠扇,藏起笑颜,“对了,要告诉你件有趣的事。”
      “什么?”
      “你来之前,是下雨之前,权大纳言来过。”
      “咦,亲自来的?”
      “对,因为他家三公子出了怪事,大概不便宣扬,所以亲自来拜托我去看看。”
      “呃,是松平大藏少辅晚上失踪的事吧?”
      “你也知道了?”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朝中了,所以就有了些传闻。”
      “一段时间没有上朝就有传闻,那我常常很久不去——”
      “晴明不上朝是大家都习惯了的,你出现了才是有怪事……”博雅小声嘟囔。
      “唔?”晴明挑挑眉。
      “啊,没什么!”博雅急忙摇摇头,“权大纳言说了些什么?”
      “根据他的讲述是这样的——”晴明把发生在则光身上的异状徐徐道来。

      “那留在本宅的则光大人当夜还是失踪了吗?”
      “唔,跟以前一样。就守在他隔壁的权大纳言也是离奇的睡着了,被随从唤醒后撑到天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则光大人又出现了。”
      “哎呀,这个……”博雅挠挠头,“会是妖孽附身吗?”
      “不清楚,所以今晚我要走一趟。你想去吗?”
      “我吗?”
      “最近又没有哪个女人要听你吹笛,不过要是你觉得害怕的话,我也不勉强。”
      “谁说我会害怕!走吧!”
      阴阳师清丽俊秀的脸上浮现淡雅的微笑。

      3、
      日落之后,晴明和博雅来到宇多小路松平大藏少辅府邸。
      在则光房间外的板廊上,博雅就赞叹着“好香”。
      空气中飘飘渺渺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馨,清新一如雨后娇蕊。
      “这是主人亲手调制的炼香。两位大人,请。”则光的管事将晴明和博雅引入内室。
      则光懒洋洋地靠在板窗上,听到管事的通报只是略微抬抬眼。
      博雅与则光不是很熟稔,但年初时他们一同参加了踏歌节会,并且正好分在同一组,所以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现在的这个则光,全没有了当时的温雅神情,脸庞瘦削,目光呆滞。
      当博雅还在记忆中进行对比认证时,晴明已近到则光身侧。
      过了一会儿,晴明呈现隐约的了然。
      博雅很快注意到:“已经知道原因了?”
      “唔……没有全部,不过,似乎更有趣了。”
      对于晴明的“有趣”,吃过苦头的博雅不敢苟同。
      “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等天黑吧。”
      “等天黑?”
      “则光大人不都是入夜后才消失的吗?只有到那个时候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博雅大人若是有其他事可以不必在此等候。”
      “算了,都已经来了。”
      就知道一定不会简简单单便能解决。
      博雅发现自己越来越有觉悟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随从点亮油灯。
      晴明对一人说:“可以麻烦拿些酒来吗?”
      那人立刻去了。
      “这种时候还喝酒?”
      “博雅大人不觉得口渴了吗?”晴明不动声色的反问。
      “唔……那一些水就行了。”
      “水可没有酒够味。”
      “……”
      酒送上来,晴明左手拿起一只酒盏斟满,右手食中二指并立于唇边,喃喃默念片刻,然后指尖轻点酒面:“博雅大人,请。”
      博雅带点疑惑地接过酒,酒色清澄,狠狠心,一仰头喝个干净。
      就在此刻,门外“卟嗵”一声响,博雅转头一看,是个本来待侍的随从倒在地上,又是一声响,另一个也倒下。
      博雅警觉的半起身。
      “不用惊慌,就寝时间到了——你看,喝酒不光可以解渴。”
      晴明不理会博雅的愕然,从怀中掏出张咒符,手指沾酒在上面划几笔,然后交给他:“带好,从现在起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大声说话。”
      “喔……”博雅冒出几粒冷汗,动作迟缓。
      又要开始了。
      “现在才反悔,已经晚咯。”仿佛看出博雅的心思,“即便一会儿出现的是修罗地狱,也千万不要发挥出你武士的大嗓门,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你,包括我,能否安全回来!”话虽然说的严重,脸上却是不相干的轻松。
      大概想起往事,博雅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有点上当的感觉。
      “来了。”晴明低语。
      博雅不由自主的扑到晴明身后,谨慎地探出半个身子张望。
      “你现在的举动,王妃一定很寒心。”
      “人都有恐惧的时候,大将军还怕老鼠呢!再说,你开始不是很欣赏我的真性情吗?”紧记告诫的博雅几乎是贴在晴明的耳畔反驳。
      晴明伸出蝙蝠扇挡在博雅嘴边,挡住他呼出的热气。
      走廊上,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随之一名武士打扮的青年跪在门外行礼:“公主命属下迎接大人。”
      “唔。”本来萎靡不振的则光焕发出奕奕神采,双眼中散发期盼和欢愉的光芒。他干脆的起身,略为整理衣冠,来到门口,“走吧。”
      外面的武士立刻转到他身后:“大人请。”
      看着则光走出去,博雅戳戳晴明,示意:“现在怎么办?”
      晴明头也不回的站起来径直跟着出去。
      “啊,晴明!”博雅不出声的惊呼着也紧紧跟上。
      庭院里槟榔毛的牛车又白又漂亮,黄中带红的车帘色彩艳丽。四周伏首待立着7、8个随从,穿着棣棠色或淡青色的狩衣,里面是笔挺的洁白单衣。
      可是刚才明明没有这些。
      “大人,请上车。”
      随从撩开垂帘。
      “博雅,上车!”晴明扯住博雅的袍袖踏着则光的后步钻进车里。
      没有回过神的博雅完全像个包袱一样被拖上去,脚踝狠狠地撞在车棚横木上,疼地他眦着牙吸气。
      晴明安慰性地拍拍他,眼神中不仅毫无歉意,仿佛还在怪罪他缺乏锻炼。
      车外传来一名随从小声的询问:“怎么还不前行?”
      “今天车特别重啊,已经使出两、三倍的力气了。”
      “胡说,不是只有大人一个人在里面吗?快点启程,不要让公主等的焦急!”
      “是。”
      “啪!啪!”
      鞭声更清亮的响起,牛车终于颤颤巍巍的起动。

      车里,则光坐一侧,晴明和博雅并排挤坐在另一侧。
      “瞧。”晴明努努嘴示意博雅注意则光的表情,“这让我想起某人为思慕的女人夜夜吹笛的美妙场景——好久未见,真是怀念。”
      面有愠色而不敢发作的博雅只好把眼睛瞪地铜铃大:“你就喜欢看我笑话!”
      晴明摇摇头:“博雅在那种时候显现出的认真神情,盛过任何女人的娇媚容颜。”
      博雅的脸上怒意未消又浮上几丝羞涩,青青白白,像染坏了色的平绢。
      “晴,晴明,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晴明抿唇无声轻笑。
      “两个大男人,坐在前途不明的牛车上相互吹捧,真肉麻。”
      “呃?”博雅挠挠下巴,裂开嘴,“是有点……”
      一阵晃动,车停下。
      “看来到了。”

      4、
      随着车帘从外面掀起,涌进蜜糖般袭人甜香。
      晴明和博雅贴在则光身后下了车,环顾四周,是所很大的庭院,林木森森,一派古旧气象。
      在穿着尘菊色直衣随从的引领下,则光及尾随而来的两人走上渡廊,两旁屏帐的帷幕色彩非常鲜艳,帘下朦胧可见绚丽娇美的织锦衣料。
      在渡廊尽头一行人绕过花格板墙进入一间厢房,各色临时锦帐,悬挂一片片艳丽的帐帘,一对三尺宽的屏风交错竖立,权做与旁边女官座席的隔扇。
      看见则光进来,屏风后走出一名女官送上坐垫。她身着红梅淡色的褂,上淡下浓的青色下裳,脸搽得粉白,表情庄重。坐垫是高丽边,织得青青细细的,边儿上的图案白地黑纹,格外显眼。
      “果真不是寻常人家。”博雅兀自感喟,“但京城里并无这位‘安元亲王’啊。”

      则光出神地凝视着一张几帐后隐约的身影,递出坐垫的女官以袖掩嘴笑语:“大人可早已不是外人,怎还如此生分?”
      接着命几名侍女撤去了相隔的几帐,于是现出后面的女人。
      唐绫的柳色外褂,重重叠叠的萌黄五衣,里面衬着柳绿的单衣,乌发整洁而修长,飘洒的顺肩垂坠,尾端在铺的平整的桐竹纹白裳上蔓延,一把青松桧扇半掩羞赧玉颜,宽袖中露出的指尖白嫩如新笋。虽只在昏昏的几盏油灯下已是醉人盛景。
      小心翼翼盘坐一隅的博雅全然忘记置身何地,牙齿紧紧咬着袍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女人。
      “莲姬公主……”则光唤出声,向公主近几步,双颊抹上胭脂般泛红。
      “哎呀呀,似乎我们太不知趣了呢。”那个女官便招呼其他的侍女静静退到房间外。
      鼓起勇气,则光再次开口:“分别时短亦心愁,此刻相见情更浓。真想能与公主日日相伴,而不只是如梦境般的短暂相会啊。”
      “分别时短何需愁,银河一年只一渡。我们明明因上天的机缘在一起了,怎么还说是梦呢?而且,妾身委实有无法启齿的苦衷,并不是不愿与大人共渡日夜。”
      几句话宛如出谷莺啼,婉转优雅。
      “我虽然官位低下,但也不是无能之辈。在下愿意分担公主的忧愁。”
      “妾身感激大人美意。然世间男子贪新厌旧,恋心消褪之际,大人怕也远离莲姬了。”
      “不会的,我以神佛之名起誓!现在的幸福我愿拿生命换取!”
      “大人千万莫要如此许愿。若真有可长久的缘分,日后自有时机解明这一切。”

      “晴明,他们在说什么?”博雅擦擦嘴角,凑近晴明耳边。
      “这个嘛——”晴明眯起眼。
      “你的表情,都知道了,对不对?”
      “唔……还不是全部啊。”扇骨轻轻敲着下颌。
      “又来了。明明已经解开迷题,就瞒着我。”博雅很不乐意的撅起唇。
      “噢哟,博雅越来越聪明了。”晴明上上下下端详着他,听起来是由衷的赞叹。
      “晴明!以后我再也不跟着你四处晃了。”
      “也好,可以省去很多‘意外’。”
      博雅蓦地扭开头,闭上眼,缩在袖里的两手死死握成拳头。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把我当做玩偶……”
      “亲王殿下驾到!”响亮的男声打断博雅的自怨自艾。
      渡廊的另一头走来位丰姿高雅的男子,五十岁上下,两鬓斑白,上身云鹤朽叶直衣,配竜胆唐草纹的灰色指贯。
      则光慌忙让位行礼。
      “既是一家人,大人不必多礼。小女自幼娇惯,没给大人添烦吧。”
      “承蒙殿下抬爱,公主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恩赏,欣喜还来不及,怎会生烦?”
      “素闻大人清雅之名,有荣幸的和大人做了邻居,彼此间的因缘应该是很深的,所以才自作主张的为小女选择大人夫婿。目前看来还算良缘啊。”
      “殿下请放心,在下绝对会令公主幸福!”则光信誓旦旦的说。

      “我说,晴明,如果这一切能继续下去多好。”
      “怎么就不能继续?”
      “我虽然没有你的能力,看不透真相,但直觉告诉我这就是一场虚幻。”
      “哦?”晴明斜瞥他一眼。
      “世上哪会有这么温婉可人的公主和这样不可思议的奇缘。”
      “呵呵,如果被亲王挑中的是博雅,你就巴不得永远不清醒吧。”
      “你说的意思,好像我明知道是陷阱也会跳下去似的。”
      “博雅本来就是这种人。”
      “晴明……”

      “殿下,殿下!大祸临头了!”一个侍从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浑身抖颤地报告。
      “怎么回事?”
      “妖魔闯进来了!请殿下、公主和大人速速避难!”
      “啊,这可如何是好?”稳重的亲王流露出不安的神色,“你们夫妇新婚,正望百年永合,谁想天降妖孽,我们自身难保了,怎么办啊?”
      听闻恶报的公主被侍女们搀扶着隐隐发抖,秀丽的面庞滑下清泪。
      “什么妖魔?”则光满腹疑惑地问。
      亲王焦躁地看着女婿:“从上个月下旬开始,府外就来了一条千丈巨蟒,据黑翼将军探报,它的脑袋有山那么高,眼睛像湖那么大,所过之处,宫殿尽成废墟,已经吞食内外臣民一万三千多口!”
      则光听了面如土色,不知如何应付。

      博雅也惊慌起来。
      “喂,他要说的是真的,我们怎么办,这些人怎么办?”
      晴明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仍带着恬淡的神情。
      “你就这么看着能解决什么问题?”
      “那你要和千丈巨蟒决斗?”
      “呃——”

      5、
      又有一个武士飞奔而来,大声报告:“妖魔已经攻入殿内了。”
      里里外外一片痛哭哀号,亲王急得束手无策,突然向则光顿脚长叹:“我把小女托付给大人了,万望保全她!”
      则光赶紧转头看向公主。
      莲姬和众侍女蜷成一团哭的凄凄切切,见到丈夫的目光,正如见到唯一救星,眼泪汪汪地伏过来,牵着他的衣袖:“大人,你准备把我怎么办呢?”
      则光听了好像心上被猛扎一刀,悲痛欲绝,他想了想:“惭愧我官低式微,没有适合公主住的房屋啊。”
      莲姬的容色更加惨淡:“大人,你就要这样弃妾而去吗?”
      “不,可是……哪个……”
      “则光,你刚才说的‘永不离弃’什么的是假话吗?”房间里突然响起洪亮的责问声,“连心爱的人都不能保护,你不是男人!”
      “啊!这个人,是谁?”亲王指着凭空出现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后退。
      “唉——”晴明好气地合上扇,轻叹。
      “诶?啊?”已然显形的博雅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你们,又是什么妖孽?来人啊,快,快拿下!”
      “请等等。”晴明起身,向亲王微微含身,“在下安倍晴明,这位是源博雅大人。”
      博雅微不可辨的静静挪向晴明身后。
      “安倍?就是那个闻名京城的阴阳师吗?”
      “是的,殿下。在下与博雅大人是受权大纳言所托调查发生在则光大人身上的怪事,所以才冒昧的尾随至此。唐突之处敬请原谅。”
      亲王脸色大变,直扑到晴明面前:“晴明大人,请救救我们!”
      “我们只是来解决则光大人的事,所以只要能把他带回去就行了。”
      “晴明大人,您一向对我们此类多有恩惠,这次只能求您了!”
      亲王言辞更加悲苦恳切。
      “唔……”晴明环顾四周,“目前情形,要救出您所有臣民难度可不小。”
      “不,只要能先将小女安全送出,老夫便不胜感激!”
      “这样——那么,则光大人,您的意思呢?”
      “我——”
      “则光大人!”博雅探出半个头。
      则光定定心,握住公主纤手:“我府里只有几间小屋,公主愿意去那里避一避么?”
      “事急如此,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大人快带妾身去吧!”莲姬急着马上要离开,可怜地依在则光身上。
      “那么,小女就托付给各位了。”亲王热泪纵横,向着几人行礼。
      “殿下放心,现在请速带臣民出府避难去吧。博雅,我们走。”
      “……喔。”

      则光挽着莲姬,小心地领着她和两名侍女匆匆出了房间。晴明随手摘下廊旁一片竹叶,贴近唇边轻吟几句,放手,竹叶飘飘摇摇地腾升,循向某个地方飞去。
      “跟着它!”
      一行人随在竹叶后面,急急赶路。穿过细殿,前面的大门逐渐临近,四周却升起淡黄雾气,越来越浓烈。只有竹叶被一团青荧的薄光包围,格外耀眼。
      “晴明,能够顺利出去吗?”
      “总得试试。”
      “你这风轻云淡的语气,我们可不是在冶游。”
      “害怕了?给你这个或许可以壮壮胆。”说着,晴明抛过来一把乌鞘长刀。
      “唔,唔。”博雅几乎是抱的接住,“哪里来的?”
      “刚才你身上挂断的树枝。”
      “什么?”
      “怀疑它的威力的话,可以先在你自己身上试试。”
      后面传来簌簌声,像什么磨在地上,渐近。
      则光脚步慢下来,欲转身探看。
      晴明低沉着嗓音:“不要回头,一直跟着竹叶走!”
      “哦!”不敢怠慢,又加快步伐。
      “晴明,后面那个……是什么!”博雅咽口唾沫,谨慎地问。
      “居然还是遇上了。”
      “遇上什么?”
      “自己看。”
      “你说不要回头……”
      “则光带着公主不方便,你可以——反正以前看过的也不少了。”
      于是,博雅回头。
      “唔,呜!”上齿使劲咬住下唇,仿佛要咬下来。
      “希望能赶的急出这个地方。”
      虽然朦胧,但已经可以辨出大概。
      蟒。
      巨蟒。
      超级巨蟒。
      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像罗成门那么高,吐着比百年藤蔓还长的红信。
      “怎么会有这种妖物?!”博雅加急了脚步。
      “因为你运气好!”
      “晴明——”
      不一会儿,博雅感觉自己的后颈已拂上巨蟒呼出的强大热量。
      “为什么追着我们不放?即便把我们全部都吞下去也不够塞牙缝啊!”
      黄雾淡了,视线明晰起来,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看来得采取点措施。”晴明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纸。
      顿定,反身,回手,抛出。
      “现出火精。”
      符纸迅速化做几团烈焰向巨蟒扑过去。
      “咝,咝。”巨蟒猛烈的摇晃头颅,身躯痛苦的扭动。
      “博雅,等着它恢复过来吃你吗?”
      “啊?我,我怎么停下来了。晴明,等等!”

      6、
      青色月光倾泻而下,被笼罩的大地一派静谧。
      终于踏进大藏少辅府邸
      “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晴明一句话出口,疲惫的几人陡然放松,脚步都缓下来。
      “这里就是大人的家吗?”莲姬靠在则光怀中四处打量。
      “真是很简陋的地方。”
      “哪里?这是很好的住处!但是,父亲和其他臣民都还在危难中挣扎。”莲姬不禁又落下泪来,“大人,请修一处房舍,让父亲他们都能有所依靠吧?”
      “啊,这个……我不过一介大藏少辅,哪里有能力进行如此宏大的建设。即使父亲,怕也力所不及。”则光迟疑着,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莲姬看见自己希望落空,止不住颤抖起来,伤悲由心而生:“不能急人之急,有你也和没有你一样啊!”
      她推开则光,伏在两名侍女身上哀哀痛哭。
      则光赶紧说了许多劝慰的话,但救不了急也解不了难。
      莲姬愈悲恸,则光心里愈着急。
      “其实方法很简单。”晴明不急不徐的开口。
      “晴明大人,在下实在有心无力啊。”
      “不!真的很简单,大人一定能做的到。”
      “可是晴明,是一整座亲王府,不是随便什么茅屋,光凭说说……”
      “您这么笃定,那由您来负责修建好了!”含着赌气的意味,则光失去一贯的耐性。
      “可惜。”晴明仍是说的轻轻巧巧,“亲王和公主选择的是则光大人——”
      话音未落,晴明一掌拍向则光额头。
      沁凉直冲入脑,则光猛然睁开眼。
      哎呀,又是一场大梦!
      定定神,床榻一旁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调亮油灯。
      “原来是博雅大人和晴明大人。”则光失望的叹气,眼角滑过亮晶液体,“莲姬……”
      “嘘。”晴明含笑示意噤声,“请仔细听听。”
      耳畔絮絮轻响,仿佛莲姬凄凄的悲哭声,那声音娇怯怯的,非常细弱。
      则光循声细看,枕旁有三只蜜蜂振动着翅膀嘤嘤飞鸣。他赶快坐起来,其中一只蜜蜂立刻飞上他的胸襟,紧跟着,那两只蜜蜂也飞上来,依依不肯离去。
      “所以我说,方法真的很简单。”晴明拢起双袖,眯弯双目,红艳的唇畔显出柔美恬静的笑容。

      天明了,则光立刻请了木匠赶做蜂箱,才做成一半,墙外已飞来成群蜜蜂。蜂箱顶盖还没有装妥,蜜蜂已聚集在箱里,密密麻麻的,不计其数了。
      则光的随从跑出去探察,它们都是从邻街一老翁的园子里飞过来的。
      老翁养蜜蜂已经几十年了,一向繁殖得很好。随从告诉他蜜蜂的事,他跑到园子里去一看,蜂箱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打开蜂箱,嗬,里面盘踞着一条丈许的大蛇。老翁很生气,三两下就把这可恶的东西打死了。

      “真可惜,蛇汤是极美味的。”晴明听了博雅的叙述,幽幽然叹气。
      “恶,我以后再也不吃那东西了!”
      “哟,一朝被蛇欺,永世难忘怀了?”
      “别提了,这几天晚上噩梦里都是被那东西追着到处跑。”
      “真不幸啊——”扇子后面的唇,弯出新月的弧度。
      “唔……晴明?”
      “什么?”
      “莲姬公主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博雅……”晴明优雅地挑起眉。
      “我是想说,则光大人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博雅急急地解释,耳根微微泛红。
      “整座亲王府都安在他庭院里了,一定是天天见面的吧!”
      “不,我指的是那个。”
      “哪个?”
      “呃……你知道的。”
      “唔,我曾说过吧——人眼所见的,都是人心所下的咒。”
      “是有过……但是,你不会又要用什么咒来做解释了吧?”
      “是你提出的问题。”
      “呜,呜。”博雅捂住脑袋,“我觉得已经开始头晕脑涨了。”
      “这不过是博雅内心想要逃避的结果。”
      “是你每次都把简单的事情讲出复杂的道理——好看的花开了都可以牵涉到宇宙的运行,都是晴明造成的!”
      “那是我的错咯?”
      “很多时候我都想,也许是你很喜欢看我发窘的表情。”
      “对!”
      “晴明……”
      “真的很有趣呀。”
      “……这次,拜托你,稍微讲解的浅显一点,行吗?”
      “讲解什么?”晴明像完全不明白似的。
      博雅沮丧地垂下头。
      “呵呵,博雅。”阴阳师舒畅的笑意中带着点顽皮。
      “人心下的咒,被打破了,就消失了。”
      “诶?”
      “如果要浅显一点,就像这个酒杯,摔到地上,碎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酒杯。”
      “唔……”
      “明白了?”
      “明白了。看,不用咒来比喻的话很容易就懂了。”
      “其实用咒比喻的话会更容易。”
      “不要,不要。对我来说,刚才的讲解已经足够了。”
      “是吗?”
      “嗯!嗯!”博雅使劲点着头。
      “……”
      “你这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失望的意思。”
      “我可是很不容易才有一次能听懂你的解释。”
      “所以我很替你高兴。”
      “……没有看出来。”
      晴明微仰着头想了想:“因为我缺乏博雅的开朗吧。”
      博雅迅速在手中酒杯里斟满酒,“咕噜”一声,全部咽下。
      “啊,好凉!”身上起一阵冷颤。
      “喂,喝太急——”
      “不管了!我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呵呵呵,博雅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