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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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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走后,就没再来过,哪怕是黄昏也不见他身影。莫瑶隐隐有些担心。但她知道穆君的自在扰不得,也不过问。
傍晚的客人忽然多了几成,落离和莫瑶都有些忙不过来,好在多数是冲着穆君来的,见穆君不在,过不久也自相散了。
不过两日,消息散满了湘国内外。
“贵客登临茗苑茶楼,点曲亡国与穆君相争……”落离向天大呼,“什么嘛,外边都在聊这个话题。茗苑一点儿也不清净了。”落离一脸哀怨地望向络绎不绝的客人。
“莫说小姐我不近人情啊,你看现在连赵老儿也忙活起来了,你在这儿品茶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呢?”落离感到身后一股杀气逼近,抽起身子立正,“小姐,误会误会,我可是忙了大半天了。赵老儿晚了两个时辰,才那么勤快的。”
落离见解释无用,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岗干活。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门外喧嚷,这世界还真没安宁的时候。
“让开,让开。”听到声声粗暴的呼喝,落离大约知道是谁要来。
身着官服的几个大汉,推推搡搡地劈开一条路。其中不小心有人跌倒,于是从茗苑的楼门到五级台阶下到小街口,排队的摊下一大片。
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是个穿着华丽的男子,之所以落离称他“脱颖而出”仅仅是因为他把所有人都推到脚下。踏着宽敞大道,一迈三尺地往里走,才刚入门槛半寸,就作了个揖。毕恭毕敬对着莫瑶一笑。
落离不禁掩目,这画面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那不是当朝大臣,萧默?”
“当真?那个‘百虎将’萧默?”
身后理论遍野,关于这个茶楼的传说恐怕又要加上一层。
没错,这位已经来过茗苑千百次的公子哥就是传说中皇上也要礼让三分的被他国封号为“百虎将”的萧大人——萧默。对于百姓家来说,他是极富神奇色彩的人,十八便领兵,十九便立功,出招总能制敌获胜。兵法、礼数都研究得很透彻,虽是武官,但文采绝不输人。
老百姓多数是没见过萧默的,今日一见,才知也是英俊的伙子。面相不精美,却是很安全的国字脸。
当萧默大迈步的一刻,已有姑娘芳心暗许,在旁侧羞怯起来。
但这景象在茗苑的人看来再熟悉不过了,几乎一点儿惊喜都没有,还不如穆君断弦来得稀奇。
旁人诧异的目光中,萧默再向前一步,命人将大门关了起来。这样做一来会少了生意,二来会得罪客人,但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门被掩上了,幽暗的光笼着萧默庞大的身躯。他收敛了很多,只是深深凝着她的眸子,看里面的云淡风轻。
“又是什么事,你一来营业额就下掉,事儿快说,我不担保你不会被几个兄弟打出去。”莫瑶撇过眼睛,他的戾气让她无法直目对视。而且,莫瑶这辈子唯一欠的,恐怕就是他。
他嘴角一咧,没有夸张的笑:“怎么会,我想这次之后,人只会更多。”他咽住,仿佛惧怕触碰到下一个话题,露出谁也没领会过的慌张。因为战场上的他绝不能有这些。
“我说……考虑得如何……”声音瞬间变得很轻,他把身子压低,靠在桌沿。茗苑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声,把时间空白给他们。
莫瑶没很快接话,她真的愧对于他。她很想逃离他的目光,逃到他捕捉不到的范围。但注定这辈子都做不到,他会追来。莫瑶害怕去回答,却不得不回答,她知道她的犹豫是将痛苦加倍的形式。她做不到。
只有萧默在的时候,落离才可以看到小姐弱气的一面。
场面疆了很久,直到茶都凉透。
莫尚安从楼上踱步下来,一见萧默,面色多了丝紧张,加快脚步到了大厅。在萧默面前,莫尚安也是畏惧的。
“萧大人,这次来可一声都没说,招待不周。”
“无妨。”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
“既然要谈事,上楼吧,楼上的雅间也清净些,我这儿也要养家糊口呢。”莫尚安陪着笑,做了请的姿势邀他上楼。
萧默没有拒绝,依着他的姿势,走过莫瑶身旁。他夺过她手中正要饮下的茶盏,知道她现在心慌意乱,“别喝,凉了。”随即一口饮尽。
他不是个俗人,但唯独不懂品茶。他对茶的认知与战场上的酒坛别无他样。假说他懂得品茶,没有在她精心调配一盏茶后说:“嗯,不错,比我那家的酒坛子美味多了。”可能已是有情人成眷属。一切只是可惜。
没错,萧默喜欢莫瑶。在没有得到穆君的消息前,萧默和莫瑶的关系用“青梅竹马”都显尚浅。从出生便误打误撞地凑在一起的他们,十几年来未曾分离超过三月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四个字来形容。
几年前,萧默撞破了这张窗户纸,一里一外,风来往透析,冻得他们好惨。
萧默一共提亲几十次,全部被搁置。因为她心里溢满了穆君的影子,穆君的琴声,光合影交结,于是再也纳不下他。
她转身离开,什么话也没留,只记得,刚刚穆君向她要一盏云茶。
“萧默,也许这样叫不合适,你也是和莫瑶一起长大的,也是我看大的,默儿……你递来的聘礼也有二十七八回了,又是何苦。”他双手挽在身后。
“我明白的……三十二回,我若还不明白,那真蠢钝如猪了。”他苦笑,发髻颤抖着。
“小女的心意不在你,你这般,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他的脸更低,手无力地支起头。
我当然明白,只是不曾想给你一丁点儿的压力,我明白我最后可能是个风沙而过的人,你将踏着我寻你的绿洲。谁叫我甘愿。
他的笑容没有动,一模一样的角度,在这个弧线上僵硬。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一个杀敌无数,血染沙场的人为女人而有的狼狈。
这辈子,认了,“我等便好,她不嫁,我亦不娶。她若能改变心意最好,不能……也只怪天缘。”
莫尚安早就发觉这男人爱女儿爱得撕心裂肺,但不知道竟有这份决心。这可能只在一念之间,却没有多少人能在三十二回遭拒后依旧果断。
“看来,我也无法劝你或是阻止你。”莫尚安一咬牙,下一句话说出来从肺疼到心,“那是你的幸福,而我女儿的幸福,你无权打扰。”
莫尚安发现自己自私得如此卑劣。
“我说了,她爱谁,无妨。”一记凄惨的笑,被丝丝缕缕的光映照得愈加寒冷。
他从桌沿上撤下来,单手推开房门,在踏出去的一刻定格,“愿她如愿。”他的离开,跟穆君截然不同,什么都留不下,带不走,因为双手染血,所以不敢昂起头。风?玩笑,只有一阵血腥。
萧默说这是他今生最错误的决定——从军。
当萧默走到后花园,莫瑶刚从穆君的房里出来,茶盏一空,仍有残香。正如他与她,只是被人饮过的余韵。
“好久不见。”每次,都是他打开话匣,不禁有些单调失色。
她眼中余味散尽,难以启齿,掌心的指甲又陷入一分,“是啊……我,还有事儿做。”她只能推辞,推开他到自己无法伤害的范围。
她身子一轻,从他的身侧蹿过,发丝啮着他一寸皮肤。
萧默反身抱住她,首浸在发间的芳馨。一个沉浸,让她惊慌不已,下意识地欲要逃脱,他紧紧环住的双臂却阻止她那么做。
“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莫瑶真的慌了:“不……不,放开……放开。”
身后的他没有动。她奋力挣扎,扭动身体,手臂来回碰撞,小板上的瓷杯终于是落地,一片碎瓷在他脚下绽开,刺痛下,他松手了。
松开得那么缓慢。
“萧……萧大人”她无法用别的称呼,“我走了。”
一去无回。他知道,这一转身便没有回头。他彻底毁了自己。
穆君静静关上门,世界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