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狐言先生

3、chapter.3

　　初见陈扬时是周娜十四岁。

　　她读书早，十四岁已经上高一了。

　　她从小学舞蹈，因而刚上高一就已经进了学校舞蹈队里。

　　那天她在同一个动作上连续出错，耽误了排舞的进度，被老师当众斥责了。

　　当时的周娜脸皮薄，被说了几句就红了眼睛，跑了出去。

　　她一个人躲在花坛下，抱着双腿埋头在膝盖上哭泣。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但又好像没过多久。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

　　周娜缓缓地抬起头来，木然地回眸看去，就见一少年站在自己身侧，目光俯视着自己。

　　少年面容俊朗，五官深邃，整个人笼在阳光下，映得皮肤白皙，人也像在发光一样，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浑身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

　　周娜看着眼前少年发起了愣。

　　“同学。”

　　闻声，周娜眼睫轻颤了下，尴尬地挪开了眼睛。

　　“给。”少年递给你一包纸巾。

　　周娜呆呆地伸手接过来，径自又抬眼看他，他回以一个温暖的微笑。

　　那一个笑容像朗月清风袭入她的心，拂动她如古井般的沉静的心弦。这个笑容，她记了许多年。

　　这之后，周娜再没见过这个好看又温柔的少年了，一直到高一下学期的一次周一升旗仪式上。

　　站在底下的周娜看着台上发言的少年，目光中流露出仰慕的神色。

　　那是高二的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也是那时候，周娜才知道，原来那个少年是高二（8）班的，名字叫陈扬。

　　脑海中的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周娜回过神来，悠悠地说：“你不用担心我那么多了，婚姻生活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方媛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我觉得世间万物，向来都是当局者迷。”

　　“……”

　　“罢了，不和你说这些了，咱闺蜜之间就得聊点闺蜜的话题，每回都聊你那一地鸡毛的婚姻，没劲。”

　　“……”

　　还不是你一直在说。周娜在心里嘀咕。

　　方媛转而笑道：“我下周要去冰岛了。”

　　“冰岛？”周娜诧异，“你去冰岛干嘛？”

　　“旅游呀。”方媛得意一笑。

　　周娜皱眉：“你不是才从不来梅回来吗？”

　　“没错呀，我大学毕业那会不是说过吗，我要环游世界的。”方媛嘴角溢着笑。

　　周娜叹了声：“真羡慕你呀可以满世界跑。”

　　“……”方媛戳了戳周娜的脑袋，“你少来，你这种一心相夫教子的人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

　　“就算你真的羡慕我，也是自找的，谁叫你那么早结婚，结了婚又不出来工作，甘心当家庭主妇，怪谁呢？”

　　“得得得，我错了。”周娜举双手投降。

　　“不过话说回来。”方媛话头一转，“陈扬在他公司已经是高管级别了，薪资待遇肯定不低，他就没说过要带你去旅游什么的？”

　　“有钱没时间呀。”周娜耸耸肩。

　　“我就不信他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那么忙。”

　　“……”

　　“好了好了，我闭麦。”方媛见周娜这样，再说下去又是自讨没趣，索性闭嘴。

　　………

　　下午的时候周娜打电话给陈扬，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打通。

　　陈扬一开口就问怎么了，听语气仿佛不太耐烦，像是她的电话打扰陈扬。

　　“我就想问问你今晚回家吃饭吗？”周娜的声音好软，像小女孩嗫嚅得声调。

　　“你和小希吃吧，我陪客户呢。”

　　“那好吧，那你早点回家吧，别喝酒喔你开了车的。”周娜提醒他。

　　“知道了，没事我先挂了。”

　　“哦……”周娜还没应声电话就挂断了。

　　周娜懵了一下，有些难受。

　　由于今晚陈扬不回家吃饭，方媛提意去吃西餐，她请客。

　　平时周娜都要在家做三餐给陈扬吃，很少有时间出来下馆子什么的，今天正好有时间，于是答应了。

　　吃完西餐后，周娜和陈俊希回到家后已经八点多了。

　　他们回到家，陈扬还没回来。

　　玩了一天，陈俊希已经又累又困了，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去洗澡然后睡觉。

　　儿子睡着后，周娜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周娜开始修今天野餐拍的图。

　　今天出去野餐同时也是帮陈俊希完成他的作业。

　　周娜和陈俊希站在郁金香花海前拍了一张合照，陈扬不在照片了。

　　为了让陈俊希没有遗憾，周娜决定拿一张陈扬的照片把人给抠下来，然后P到今天的合照上，这样一家三口和春天的合照就有了。

　　就为了修这样一张图，并不太熟悉PS的周娜研究了半个多小时才成功将照片抠好，再调一点滤镜参数这些，肉眼看上去就真实多了。

　　周娜刚修好这张图片，陈扬就回来了。

　　听到陈扬走路进屋的声音，周娜抱着电脑雀跃地跑出来，第一时间和陈扬分享自己P的图。

　　陈扬瞥了眼，哦了声就没再有任何态度了。

　　周娜有点被泼冷水。

　　“回来的路上我买了点水蜜桃，挺新鲜的。”陈扬将手里那袋水蜜桃搁到茶几上。

　　周娜定定看着那袋水蜜桃失了神，半晌才冷声道：“我桃子过敏。”

　　这话一出，正在扯领带的陈扬动作停住，木然回头看向周娜。

　　周娜昂起头，目光淡淡地落在陈扬脸上，一如少年那般的脸。

　　“对不起，我忘记你桃子过敏了。”陈扬面有尴尬之色。

　　周娜抿紧双唇，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陈扬。”她静静地喊他名字。

　　“嗯？”

　　“结婚到现在，那么久了，你有没有对我上过心？”

　　陈扬滞了滞，垂了垂眸：“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够好。”

　　“是不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吧。”周娜问。

　　可是自己老婆生日以及对什么食物过敏，这些作为一个丈夫，难道不应该知道？这要求高吗？

　　“我累了。”陈扬疲惫地闭了闭眼，“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吧，没意义，我先洗澡了。”

　　周娜失魂落魄地靠到沙发上，心累得不行。

　　………

　　陈扬洗完澡出来时，周娜已经躺回床上了。

　　她侧躺在面向窗那边，听到陈扬掀被上床的声音都不为所动。

　　大概十几分钟过后，陈扬关了灯，躺了下来，准备睡觉，却感觉有人挤进自己怀里。

　　他一愣，显然被吓到。

　　周娜抱住他，一个劲儿地往陈扬怀里蹲：“老公，我们不要冷战好不好，我不想冷战，我好爱你，我不想你不开心，我自己也不开心。”

　　陈扬似乎不太喜欢被这样抱着，一直不停地在挣扎，在摆脱周娜的怀抱。

　　“周娜，你不要这样，有话好说。”

　　“老公，我想抱着你，闻着你的味道，枕着你的手臂。”周娜把头埋进陈扬的肩窝处，脸颊紧贴着男人炙热的肌肤。

　　陈扬再也受不了这样了，他猛然坐起身来，将怀里的周娜推开：“周娜，你不要这样。”

　　周娜拨了拨凌乱的头发，看着黑暗中陈扬那一双乌亮的眼睛，道：“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我的气吗？”

　　陈扬默了默：“我没有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你老婆，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为什么要拒绝我。”周娜气息沉重，胸部因为呼吸而一下一下地起伏。

　　陈扬按了按太阳穴，语气疲倦道：“今天太累了，而且明天还要陪客户。”

　　周娜抿了抿唇，低头道：“那你能抱着我睡吗？你从来没有抱过我睡。”

　　陈扬淡淡道：“你知道，我不习惯和别人贴在一起睡。”

　　这个回答是周娜意料之中的，她轻笑了声，说：“没事，睡吧。”

　　她重新躺下床，侧过身子，背后着陈扬。

　　陈扬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躺回床去。

　　这一夜，周娜没得到想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

　　次日早晨，周娜一如往常地早起弄早餐，陈扬洗漱完出来像没事儿人一样吃早餐。

　　周娜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他也是，就像昨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是一场梦，不真切的梦。

　　“周娜。”陈扬主动喊她。

　　“啊？”嚼面包的周娜抬起头看他。

　　“过几天是妈的生日，妈叫我们早点带小希回家吃饭。”

　　周娜点头：“我记着呢。”

　　“那就行。”

　　“送妈的礼物你觉得买什么好？”周娜问。

　　喝完杯中的热拿铁，陈扬放下杯子，发出咚的一声，他边擦着嘴巴边说：“你挑吧，你眼光一直很好。”

　　说着，他穿上西装外套：“我出门了。”

　　“哦。”

　　陈扬出门去不久，周娜就让陈俊希自己在家里待着，陈俊希听话不调皮，很乖地待在家里。

　　周娜约了方媛出门。

　　她们约在商场见面。

　　方媛调侃她：“呦，觉悟了呀，知道出来买点体面的衣服了。”

　　周娜翻了个白眼：“过几天我婆婆生日，我来给她挑礼物的。”

　　“……”

　　她俩逛了一个多小时才挑中一身丝绸的旗袍。

　　陈扬母亲是上海人，祖上是旧上海的贵族，钟爱旗袍，常穿一身优雅知性的旗袍。

　　周娜送一身刺绣精美的丝绸旗袍给婆婆，投其所好，肯定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陈母生日当天，她一拿到周娜送的旗袍时，眼睛骤然发光，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爱不释手。

　　“还是娜娜懂我，这身旗袍我太喜欢了。”

　　周娜满脸堆满笑：“只要妈喜欢就行。”

　　陈母拉着周娜的手，十分亲昵：“娜娜，你越来越惹人喜欢了，陈扬何德何能娶得到你呀。”

　　陈母一直很满意周娜这个儿媳妇儿，不管是性格还是家世，在陈母这里，周娜都是过关的。

　　因而，周娜并没有太多的所谓婆媳关系要处理。

　　“陈扬，你看看你老婆，多好呀，你得多疼疼你老婆。”陈母拍了拍一旁只顾吃饭的儿子。

　　陈扬只是含糊地嗯了声，再无别话。

　　陈母瞪着陈扬：“你看你，都当爹了，还这样闷葫芦，真的是。”

　　“陈扬：“……”

　　“对了娜娜。”陈母转头看周娜，握着周娜的手，满脸是笑，“你和陈扬还年轻，不如再要一个孩子。”

　　说到要孩子，陈扬父亲插了句嘴：“这话我早想说了，我可盼着有个孙女。”

　　陈母道：“可不么，已经有了小希，要再有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那才叫圆满呢。”

　　“就是呀。”陈父推搡了一把儿子，“再要一个呗，反正咱家又不是差不起孩子，加把劲儿，努努力。”

　　周娜看向陈扬，陈扬面无表情，亦没有对此进行表态。

　　陈母悄悄地在周娜耳边问：“怎样，娜娜，你怎么想。”

　　饭桌上，一众来往亲密的亲戚朋友们都纷纷附和着，劝周娜有时间有精力就多生一个。

　　周娜有些不好意思，闪烁其辞，最后随口说了努努力，试试看，这才糊弄过去。

　　其实话说回来，再要一个孩子这个想法，周娜一年前就有了。

　　那是陈俊希两岁的时候，他已经会说话了。

　　一天他看动画片，动画片主人公有弟弟和妹妹，当时的陈俊希问周娜什么是弟弟妹妹。

　　周娜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于是就说：“能陪你一起长大一起玩耍，长大后彼此还能互相帮助的就是弟弟妹妹。”

　　听到这个解释，陈俊希满眼渴望地说：“我也要弟弟妹妹，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

　　周娜有些心酸，如果陈俊希一直是个独儿子，那么他将会一个人孤独长大。

　　所以，那时开始，周娜萌生了要二胎的想法，只是那仅仅是一个想法。她从来没有向陈扬提及过。

　　今天陈母生日，大家又提到二胎的事情，这让周娜想要二胎的心更加强烈了。

　　因此，在回家的路上，周娜向陈扬提了这个问题。

　　当正在驾驶座坐着开车的陈扬听到周娜的话时，他眼睫微颤了一下。

　　“老公，你怎么想的？”周娜看向他。

　　“我觉得现在咱一家三口就挺好的。”陈扬语气淡漠。

　　周娜讲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其实小希有一个弟弟妹妹也挺好的，这样小希不会孤独寂寞呀，小希也会懂得分享，而且小希也说过想要一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这样对小希不公平。”陈扬说。

　　“怎么不公平了？”周娜不解。

　　前方红灯，陈扬踩了刹车，停在停红灯的直线前。

　　“有了弟弟妹妹，父母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父母，如果你告诉小希要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爸爸妈妈，他还会愿意要弟弟妹妹吗？”

　　周娜默了声音，仿佛是被陈扬这套说辞给说服了。

　　隔了一会儿，绿灯亮起，陈扬打方向盘拐弯进入另一条路。

　　“所以，你不想要二胎？”周娜问。

　　陈扬闷闷地嗯了声。

　　周娜点了点头：“也行，听你的吧。”

　　陈扬扭头瞥了眼稍显失落的周娜，又瞥了眼后排已经睡着的儿子，不自觉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似乎妻子与儿子让他身心疲惫，压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