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娇》青文木

14、第 14 章

　　泉山位于安京北郊，距安京北门靖远门十里余。别说快马疾行，哪怕銮驾浩荡迤逦有个半天功夫也到了。

　　山中又多温泉汤池，泡一泡舒心解乏，又不用担心耽误政事，是大彦历任皇帝们最爱来休憩的地方。

　　最初在泉山建行宫的是世宗皇帝，当时也只在山腰圈了片儿温泉多又好的地儿。后来皇帝们顺脚跑得多了，也自然就顺手建那么几个宫几个殿，多圈了几个池子几座山峰。经过一百多年，到这一代皇帝的时候，泉山行宫规模彻底形成，占了泉山山阳上下大半的地儿，俨然又是一座小安京。

　　此时太阳正西斜，只堪堪挂在山顶，浑圆透红，铺了遍山红霞。

　　楚昭颜的寝殿在山腰附近，是皇帝陛下特意安置的，世宗皇帝最早圈出来的好汤池就在这边，专门给他的宝贝女儿用。

　　皇帝自己则靠近山顶，那边有一汤大泉，占了三分地。泉上上面总似氤氲一层雾气，然而入水又不烫人，暖热舒适。先皇特意在上头加盖一殿，亲题“沐华堂”，又顺此建了一宫。如今是皇帝每来泉山必住之处。

　　陆玖在楚昭颜卧房窗下寻到蛛丝马迹，便发现人是被掳走的。他心慌而恐，却愈发镇定，金色眼眸锐意冲天，杀气弥漫。

　　循着踪迹一路上行，迅如鹰隼，只在树间房檐起落纵掠，不就便落在沐华堂。

　　皇帝还在前殿与中书门下的几位宰执处理政务，沐华堂这边便没什么人。

　　陆玖避开巡逻的金吾卫，谨慎靠近。沐华堂外一根廊柱上，留着几道嵌着凤仙花汁红色的指甲刮痕，似是女子挣扎间留下的。

　　沐华堂内忽起一声女子惊呼，紧跟着便是水声震响。

　　陆玖心里一紧，直闯进去。

　　汤池内水花扑溅，雾气弥弥中，隐约只见女子长发在水面荡漾。

　　陆玖跃进去伸手，一把拉住一截藕臂。

　　然而才刚触及，陆玖便将手一甩，把拽住的人丢到一边。

　　女子忽忽悠悠从水中冒出头来，袒着臂膀往池边一靠，对着陆玖咯咯笑：“哎哟，哪里来的粗鲁郎君。都进来救人了，还怕什么羞？摔得妾好疼啊。”

　　陆玖冷着脸站在汤池正中，看着那具匀白皮肉与看枯骨无异：“殿下呢？”

　　“什么殿下？”女子身上只一件淡粉披帛，胸口腰下各裹了一层，余下的缠过双臂，在水面上荡开去，“郎君既然来了，索性陪妾一会儿。什么殿下不殿下的，殿下们哪有妾好呢？”雾气中若隐若现曼妙身体，足以勾得任何男子见了血脉贲张。

　　除了陆玖：“殿下在哪儿？你是谁的人？”

　　“妾？”女子闻言妩媚一笑，“妾自然是圣人的人。这宫中哪个女子不是圣人的人？只不过有的运气好的可以朝见圣颜。”她一推池岸，水蛇一般滑出来，游向陆玖，披帛便如两条蛇尾在水中拖曳，“有的运气差的，便只能寂寞空闺冷，只盼着有个胆大的郎君，能予以抚慰了。”说着，人已经到了陆玖旁边，手自而然的往陆玖的臂上搭。

　　陆玖小臂一抖，翻手捏住女子手腕，微一用力。

　　女子发出惨嚎，捧着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退开，哭喊着转身向岸上跑：“救，救命啊！”

　　可惜话才刚出口就被掐住。阴影笼罩，一只手捏着女子下颔把人从汤池里提起来。

　　“殿下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什么殿下。”女子的手腕被陆玖折断，不自然的扭曲着。她哭得凄惨，再不敢有任何挑衅撩拨，“我过来的时候这里空无一人，除了你，我再没见过第二个人。”

　　陆玖盯着女子的眼睛。

　　女子仿佛看见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森然恐怖，随时收割她的性命：“放过我吧，不敢有半点欺瞒，我真的什么人也没见过啊！”

　　“这里可有密道暗室？”陆玖再问。

　　“我不知道！”女子忙摇头。

　　陆玖早就查看过沐华堂外，线索是到这里断掉的。唯一可能的便是沐华堂内。他把女子丢在一边，专心致志找起来。

　　最终在角落摆放的多宝阁后找到暗道，当即钻进去。

　　被陆玖一心寻找的楚昭颜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明明只是觉得有些倦了回去小睡一下，等到再醒过来时就到了陌生的地方。她双眼被蒙住，双手反绑，身下躺着的地方硬邦邦凉冰冰的，半点都不舒服。而周围的寒气不断侵入她的身体，害她才刚醒过来就打了个寒战。

　　即便发觉不对，她也没有大喊大叫的嚷，反而安安静静的，就仿佛仍然睡着无知无觉似的。

　　可惜，一直守着她的人太过敏感，从公主殿下的呼吸变了时就察觉到她已经醒过来了。

　　“公主殿下还真是出人意料。”不阴不阳的声音就在楚昭颜身旁，“咱家本来都准备好要应付公主殿下您的叱骂吵嚷，胡乱折腾了，还想着要不要堵住您的嘴呢。没想到您竟然一声不吭，倒让咱家的准备都白费了。”

　　这声音楚昭颜不熟悉。不过听着声口像是内侍。

　　若是重生前，楚昭颜大约也确实会如这人说的一般斥骂吵嚷歇斯底里。然而前世她已经知道，我为鱼肉的时候再多的言语都是没用的，倒不如养精蓄锐，也许还能等来一线生机。

　　就像前世最后，她等来了若。

　　“如果公主殿下一直这么乖觉，咱家也不是不能让您稍微舒服一点。”那人低声笑着，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与本宫好好铺个被褥，再燃一个炭盆，本宫冷了。”能有条件的情况下楚昭颜也不会亏待自己。

　　“哎哟，那公主殿下可为难咱家了。”那人短促的笑了一声，“这边儿条件差些，公主殿下就忍忍吧，最多啊，能给公主殿下您加一件衣裳。”

　　楚昭颜感觉到一件衣裳被披在她身上，一双冰凉的手捋过她的头发，像被蛇信子黏腻舔过。她差点吐出来，挣着肩膀不肯披衣，嫌弃得很：“臭气熏人，恶心。拿开。”

　　那人冷笑，当真把衣裳拿开：“既然公主殿下不喜，那也只能委屈您受着冷吧。回头冻病了，也只能您自己挨着了。”

　　楚昭颜又冷得打了个抖，却撑着傲慢轻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简直臭不可闻。本宫宁可病了也忍不了这种东西。”

　　那人阴声笑得黏糊：“左右不是公主殿下家的，公主殿下也实在不必给自己多戏，忍不忍的，也不是您来受着。”

　　楚昭颜没再多纠结，只问：“为何抓本宫？”

　　那人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这事儿呀，公主殿下要怪只能怪你那个宠侍。谁叫他坏了人的好事呢？也没见像公主殿下这么惨的，身为主子的，倒被底下的玩意儿连累了。”

　　楚昭颜嗤笑：“连本宫的宠侍都不如的东西，也好意思来本宫面前吠叫。也不知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回头被我家陆玖都收拾干净，你们也别想在本宫面前哭着求饶。”

　　“行，那公主殿下就慢慢看着，到底是谁要哭着求饶呢。”那人又短促的笑了一声，脚步声向外，走了。

　　楚昭颜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周围到底有没有人。她静静躺着，等着，等到双臂被绑缚得发酸，身体冷得一阵一阵的打摆子，意识渐渐涣散。她昏沉沉的，恍惚中又回到前世那个简陋的柴房，她被困在其中，天地不应，逃脱不得。

　　直到外面响起刀兵相击的声音。一个匆匆脚步闯进来，浑身带着散不去的血腥味道。一只手臂揽住楚昭颜的身体，明明应该强壮有力的臂膀，却在碰触到楚昭颜时都在颤抖。

　　“若！”感受到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温度，楚昭颜不禁往人怀里钻了钻，模模糊糊的唤出来，“若你来了！”

　　那只抱住公主殿下的手臂僵住，半晌才继续把楚昭颜抱起来，另外一只手解开绑着楚昭颜的双手的绳子。

　　“殿下，是属下。”不是你的若。

　　是陆玖。

　　楚昭颜这才恍然，不是前世，而是今生：“陆玖？”

　　“是。”

　　楚昭颜摸索着扯开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果然见到银色的金属面具和染着赤红色的金眸。她松了口气，不顾人一身披沥的鲜血，双臂攀上自己宠侍的脖颈：“陆玖，带我回去。”沉着头往人肩窝里迷蒙，“我好累好困啊。”

　　“好。殿下睡吧，属下带你回去。”陆玖单手把人抱起，双足踏血，宛如魔神降世，一步步向外。

　　关着公主殿下的山洞之外，横倒一片尸体，更多的人围着陆玖和公主殿下，明明手中刀剑仍在，却不敢稍微碰触陆玖的锋芒。

　　“殿下睡了，你们小点声。”陆玖抬眸，夕阳最后的光从他的眼中消失。

　　这一日日落之后，泉山山顶只走下一个人，怀里抱着他最珍视的宝贝。

　　这一日，泉山山顶多了一口汤池，由血与尸体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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