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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承德三十二年,槐夏。

      靖城

      榕山

      阳光穿透层层树叶,斑驳陆离。

      初夏之际,浓阴如幕,郁郁森森。

      深山之内,藏有镜湖,水面烟波浩荡,宛如仙境。

      细微的“嗒嗒”声在丛林之中悄然而至,像是一根竹竿敲打树桩发出来的声响。

      声音断断续续,行至镜湖旁。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镜湖周围泛滥。

      江晚舟眉头微皱,刚要转身离开,一把长剑架于颈侧,血腥味扑面而来,是要将她窒息。

      “你是…医师?”背后之人说话断断续续,像是在竭力遏制痛苦,声线都在打颤。

      江晚舟仰着头,试图将自己的脖子离那锋利的剑刃远一些:“…算是。”

      剑刃如影随形,那人喘着粗气,语带抱歉道:“姑娘,请恕我无礼之举,可否替我医治一番,我定会报……”

      话音未落,脖颈处的长剑轻飘飘的落下,身后传来沉闷的声音。

      衣袖被拉扯,江晚舟身子一晃,竟随着背后之人一起倒了下去。

      她摔入那人的怀里,鼻尖沾染了一点温热又黏腻的血。

      江晚舟撑地直起身,听那人的呼吸,微薄又混乱,应该是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

      她抬手覆在那人身上,摩挲了一下,伤口遍布,鲜血淋漓,指尖碰到一处柔软,手指瑟缩了一下。

      江晚舟收回手,想要趁这人昏迷之际离开镜湖,她摸索着刚才摔倒时飞出去的竹竿,双手却碰到了一把锋利又坚硬的物体。

      是剑。

      剑长约莫三尺二寸,剑身触及冰冷,上刻有纹路,似是图腾。

      沈晚舟摸了一下那个图腾,瞳孔骤缩。

      她指尖摸向剑柄之处,篆刻了两个字。

      鹤鸣。

      沈晚舟回头望去,虽然一片漆黑,但她仿佛能看到昏倒之人的样貌和身形。

      她抬手轻抚那人的脸,触手是一个铁质面具,江晚舟缓缓摘下,抬手摸向她的右眼眉峰,有一道细微不易察觉的疤痕。

      她摸到那人的右手,中指指节的骨头外凸,是那人闲来无趣时不小心将自己手指拗断造成的。

      江晚舟垂下头,轻了叹口气:“怎么会是你?”

      她竟然一时没认出。

      ——

      夜色婉约,院外的梨花飘飘,香味顺着晚风侵入房间,扶风吹动珠帘隔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顿感身上黏腻痛苦已消,她看着顶盖旁的倒挂牙子,白纱围帐因窗外的轻风而缓缓浮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香以及一丝丝淡雅的梨花香。

      房外突然传来“嗒嗒”声响,她猛地抓住身侧的佩剑,目光警惕的看着大开的房门。

      只见一只细长的竹竿探入,在地上敲了两下,随即走出来一位身着青衣,身形纤瘦弱小,面容娇俏可人的姑娘。

      姑娘似是察觉到她的苏醒,偏头望过来,轻声道:“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好些?”

      床上之人并未言语。

      “你可是玄妙境界的高人,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我只是一个五品武者,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在怕什么?”

      “为何救我?”

      声音干哑又艰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床上之人眯了眯眼,不信:“我之前可是要杀你的,你不怕?”

      “哪怕阁下受了重伤,但想要割破我的喉咙轻而易举,可阁下并未伤害我,那时举动想必也只是为了让我医治你,并不是想杀我。”

      “而且我相信你的为人,自然信你不会对我存有杀心,恩将仇报。”

      “为人?”床上人哼笑两声,“你又不认识我,怎么敢相信一个陌生人的为人品行?”

      “小女子虽然身居深山远林,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偷九天还是有所耳闻。”

      “偷九天为人侠肝义胆,高风亮节,遇见不平之事便会出手相助,为贫苦百姓劫富济贫,诛杀贪官污吏,此等大义美德早已流传江湖,被世人称赞歌颂。”

      “你调查我?”偷九天目光狠厉。

      “是你告诉我的。”

      偷九天冷笑:“我当时昏迷不醒,如何告知你我的身份?你还真是谎话连篇!”

      “偷九天的佩剑名唤“鹤鸣”,有鹤鸣九皋,声闻于天之意,出自剑华门之手,剑身刻有白鹤图纹,”江晚舟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偷九天,“以你的实力,万不能让自身佩剑落入他人之手,对吧?”

      房间内的空气稍稍凝固了一瞬。

      偷九天笑了下:“你这小姑娘倒是挺聪慧机灵的。”

      “阁下信我了?”

      偷九天耸肩:“为何不信?”

      “你句句有理,我无法探查漏洞,你替我医治伤口,为我煮药疗伤,并没有把我扔在山上自生自灭,也没有在我昏迷之后给我一刀,我自然是信你的。”偷九天看向江晚舟手上的药碗,“这是给我喝的吧?”

      江晚舟递过去:“嗯,治疗你内伤的药。”

      “谢谢,”偷九天拿过来,一饮而尽,药汁苦涩无比,眉毛都打颤了,“好苦。”

      “这个给你,”江晚舟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里面是几颗梅子,递过去一颗,“能缓解药汁的苦。”

      偷九天凑过去咬下:“谢了。”

      指尖碰到一处柔软,江晚舟手指蜷了蜷,把油纸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要是还苦就都吃掉吧。”

      “好。”

      江晚舟伸出手:“药碗给我,你继续躺着休息吧。”

      偷九天把药碗递过去,目光落在江晚舟的双眼上,黑眸深邃却无神空洞。

      她抬手在江晚舟眼前轻轻晃动。

      “眼疾,”江晚舟像是察觉到偷九天的动作,“从小就看不见。”

      偷九天收回手,略带抱歉:“不好意思。”

      “无事,你继续休息吧。”

      江晚舟拿起竹竿和药碗转身离开。

      偷九天看着她的瘦小的背影,目光悠远,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晚舟脚步未滞:“舟儿。”

      “舟儿?”偷九天念了两下名字,忽地笑了下,“还挺好听的。”

      “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江晚舟嗓音淡淡。

      “可能我觉得熟悉,便觉得好听,”偷九天叹了口气,面带遗憾,“我认识的一个人,名字里也有个舟,若她还活着,怕是也像你这般大了。”

      “舟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我定会赴汤蹈火给你办到。”

      江晚舟垂眸,没应声,抬脚离开了房间。

      偷九天并未继续躺下休息,她看了一下身上干净的亵衣亵裤,扯开衣带看了眼身上包扎好的伤口,赞赏的点点头:“这手法还挺好的。”

      她起身下床,拿过木施上的外衣穿上,后腰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但不碍事。

      掀开珠帘,偷九天走出房间,入眼便是无垠的青翠大树,远处高山耸肩,溪水潺潺的声音随风而来。

      院中有一株梨树,梨花白的似是疏落的落雪,梨花香气淡雅,与院中时常飘荡的药香交融,竟有些奇异的好闻。

      偷九天看向左侧,那里传来了好闻的饭香,应该是厨房。

      她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舟儿有条不紊的烧火,煮着面条,细看下来她的眼睛并没有聚焦,但冷不丁一看,还以为她的眼睛没有问题。

      香味扑鼻,偷九天摸了摸肚子,空落落的,还发出几道“咕噜咕噜”的声响。

      “家徒四壁,委屈前辈吃点清汤寡水了。”

      偷九天看着递过来的汤面,虽然清淡,但味道很香,上面还飘着几颗绿油油的葱花点缀。

      她接过,吃了一口:“很好吃。”

      “前辈喜欢就好。”

      江晚舟转身,没注意脚下滚落的木柴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倒。

      江晚舟眉头紧蹙,想要转动身子,以免头磕到灶台棱角上,结果腰间一紧,撞进偷九天怀里。

      “唔…”偷九天眉头微蹙,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吟。

      江晚舟听到声音,立刻起身,抬手摸过去:“碰到你伤口了?”

      偷九天把门口的竹竿递给她:“没事。”

      她把木柴踢开,“厨房地上不平稳,还是拿着竹竿探探再走。”

      江晚舟握紧竹竿,面上有些挂不住:“…这里我很熟悉的。”

      “呵,那就是这木头不懂事,故意跑到你脚下了。”偷九天笑了笑,看向灶台上另外一碗面,“要在外面的石桌上吃吗?要不你先出去坐着等我把面端出去。”

      江晚舟颔首:“谢谢。”

      偷九天端起灶台上的面条,透过窗台看了眼坐在石桌上的人,目光落在台面上的瓶瓶罐罐,找到了盐,舀了两勺放在两碗汤面里。

      刚才那一口面汤,跟喝水似的,她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吃吧。”偷九天把碗筷摆好,方便江晚舟可以拿到。

      “谢谢。”

      江晚舟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偷九天饿的厉害,吃相过于如狼似虎,一大碗面几口就吃完了。

      她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舒坦啊。”

      江晚舟放下筷子,准备收拾碗筷。

      “唉?”偷九天看着她剩下的大半碗面条,纳闷道,“你还没吃完呢?这就不吃了嘛?”

      “我已经吃饱了。”

      “这也太浪费了吧?”偷九天拿过来,“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年轻,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可贵,这些扔了怪可惜的,给我吃吧。”

      江晚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可,可我都吃过了。”

      “这有啥的?”偷九天大大咧咧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这么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多香啊,怎么?你这是嫌弃我啊?”

      江晚舟顿了顿,摇头道:“不是。”

      “那就行,你不嫌弃我,我不嫌弃你,你还计较什么谁吃谁的?”偷九天笑嘻嘻道。

      “你应该会觉得很淡吧?”

      偷九天夹面的动作一顿,语调不自然的上扬:“…没啊。”

      江晚舟双手环胸:“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尝出来咸淡。”

      偷九天:“……”

      “你身上的伤口还未恢复好,吃太多盐有碍恢复。”

      今晚的面条江晚舟是故意做的淡些,结果刚才一吃,入口是一些还未化开的盐粒,咸的她差点翻白眼。

      偷九天顿感羞愧:“不好意思哈。”

      江晚舟理解:“你是川城人,口味本就重,这面对你来说确实淡。”

      川城与临沧城只隔一条江,但口味却天南地北,偏差极大。

      “是啊,平常我们都吃辣的咸的,但这碗面也很好吃,像你说的,吃点清淡的有助于伤口愈合嘛。”

      “不过,”偷九天转过身,直视江晚舟那双淡漠的眼睛,她按了一下手指,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舟儿,你对我未免也太了解了吧?”

      江晚舟面不改色:“偷九天乃人中豪杰,爱慕者众多,自然会有人想要投其所爱,得其真心,这些事情并非秘闻。”

      “你替我诊治也该知道我并非男子,由此可知那些传闻可信度并不高。”

      “若是你怀疑我救你的企图,可以离开,我拦不住你。”江晚舟侧身,让出路来。

      偷九天看着江晚舟,泄气般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并非怀疑你救我的原因,而是觉得你真的很像我一个好友,不免起了试探之心。”

      江晚舟长睫轻颤:“世间之大,有相似之人也不足为奇。”

      “确实,是我狭隘了,”偷九天吃完,拿起碗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去洗碗。”

      江晚舟没有拒绝,转身回了房间。

      她呆坐了一会,心想偷九天是女子身份怕这世间也只有她一人清楚。

      江晚舟刚要脱衣上床歇息,就听到房门被敲响。

      江晚舟走过去,打开门:“有事?”

      偷九天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刚才你没吃多少,我做了川城的酸辣拌面,吃点再睡吧。”

      江晚舟没接:“为什么?”

      “算是道歉也算是感激,”偷九天走进房间,看了眼屋子里的装饰,把面条放到桌子上,“我没有做的太辣,怕你们靖城人吃不惯,吃完就放着,我可以明日来取。”

      江晚舟看不见偷九天的模样,但也能感觉到她此时的表情,应该是带着笑,嘴角一边挑起,看起来有些狡黠痞气。

      “谢谢。”江晚舟弯起嘴角。

      偷九天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容以及脸颊两侧的酒窝,惊奇道:“真不怪我多想,你和我那位好友笑起来也很像,都有酒窝,笑起来都很可爱。”

      江晚舟拉直嘴角:“……”

      偷九天看着她转瞬即逝的笑容,尴尬摸摸头:“抱歉,我不说了,你先吃,吃完早点休息。”

      她关上房门离开。

      沈晚舟走到桌前坐下,双手摸到碗筷,她深吸一口气,闻到那股熟悉的酸辣香味。

      她吃了一口,味道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嘴角微微上扬,喃喃道:“你这手艺依旧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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