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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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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三井老师?”清子看到站在窗边的三井寿紧紧的握住了拳,修长挺拔的背影有轻微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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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个雨天,医生撤掉了她身上的呼吸机,那是最后一道程序,对他说了一句:尽了最后的努力了,没办法了。她就静静的躺在那,头部因为做手术剃掉了长发,脸白的像纸,三井寿杵在那里,浑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不会动,七天之前她还在自己的怀里温存软语,七天之前他们还憧憬着未来的生活,七天之前她只不过说眼睛有些看不清楚来医院看看,七天之后怎么就阴阳两隔了呢,外面的夜黑得像墨,雨还在下,三井寿怎么回去的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晕过去之前看到藤真冲进了病房。
他记得那日的雨很大,他记得他没有流泪。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原来是不会流泪的。
‘先天性脑血管畸形瘤……已经出血,压迫视神经,需要立刻手术……’
医生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冰锥锥在三井的心上,毫无征兆,就像坐过山车急速下降的感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坠落的状态。
千在第一次手术过后就没有再说过话,因为说不出来,人是在深度昏迷的状态,三井那个时候还是抱有希望的,他一直在跟自己说,她这么年轻,会好的。
直到第二次手术之前,三井才觉得害怕,第二次手术做得很急,那是因为三井在握着千的手跟她说话时,他眼见着她缠满医用纱布的头部慢慢渗出血,殷红了白色的纱布,三井吓坏了,喊医生的声音都变了腔,千又一次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做什么心理准备啊!做他妈的什么心理准备啊!
三井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只要被轻轻一推便会掉下去。
“为什么会这样啊!健司。”三井背靠着手术室外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184的大男人此时无助的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藤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那不是外伤,那是从内部渗出的血,从第一次手术缝合的部位渗出的血,再没有医学知识的人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千到最后的时候颅腔内的出血已经无法用现代医学手段挽回,生命有时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甚至连一句“我爱你”这样简单的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前后不过7天的时间,三井还没来得及应接那个叫悲伤的东西,千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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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藤真拉回公寓的昏昏沉沉的三井寿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健司,你告诉我这是个梦吧,我在做梦对不对?”
“阿寿……你哭出来!难过就哭出来,千万……千万别把自己憋坏了!”藤真健司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三井寿转,饶是他有监督的定力,但遇上此种生死分离的人间惨剧而且还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健司…”三井寿抬眼,轻轻唤了一声藤真。
“嗯?”藤真应了声,有些拿捏不好三井的情绪。
“我他妈难受啊!健司…”三井猛的扑过来勾住藤真,脸深深埋在藤真肩窝:“7天只有7天她怎么就没了呢,什么…什么都没了……呜呜呜……这算什么事,算什么事…我他妈难受啊!健司……”决了堤一样的泪水洇湿了藤真大半个肩膀。
藤真倒是松了口气,他还能哭出来,轻轻拍了拍三井的背:“我明白,哭吧,哭出来会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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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井寿22年的人生当中从来不知道天塌地陷是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八点档连续剧里才会出现的狗血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死亡是什么?死亡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任你爱得如巅如狂,任你恨得深入骨髓,什么事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只有21岁,她的人生刚刚迈步,他们还有很多未来,然而这个未来随着生命的消逝,折断了。
千的葬礼在她的老家青森,三井寿只是她的男朋友,不算在亲属内。
葬礼肃穆宁静,压抑着悲泣,千的遗像立在堂前,依旧清丽秀雅,只是没了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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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森回来,三井寿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在大学四年级的最后半个学期里,三井寿没办法回到正常状态,晚上整夜整夜的失眠,白天吃不进去东西,急得藤真抓狂,每天只能给他熬粥喝,还喝一半吐一半,他的胃已经经受不住这种折磨,最后罢工,最后藤真辗转找到一家中医馆,强迫着三井寿喝了几个月的中药,到临近毕业时总算挽救了一点点三井寿可怜的胃。
“阿寿啊阿寿,我当年对翔阳那帮子队员都没这么操心过,我知道你难受,我也知道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藤真也累的不行,一边要顾着球队一边要顾着三井寿,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瘁。
“健司,你怎么像个老太太一样。”喝着藤真给他端来的药,三井憋了一口气喝光,放下空杯,药的苦味还留在嘴里,咧了咧嘴,打断了藤真。
三个月了还是受不了这个味道。
“我……混蛋!我还不是怕你想不开。”三个月来藤真看着他一点一点恢复,但如此的重创一下子降临到一个人身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我没事,健司,我只是……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三井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看住你这几个月,说不定你干出什么事来。”
“别傻了,这又不是在拍古装片,还要生死相随什么的。”三井无奈的笑笑。
藤真觉得那是个苦笑。
“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藤真岔开话题。
“再说吧。”三井靠在沙发背上,仰头对着天花板,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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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毕业的时候,藤真顺利进入丰田队,如果不是突生变故,三井寿也许会和藤真一起打几年职赛,也许回湘北做教练,也许会遵守和父亲的约定回去帮忙,然后……然后……现在没有然后了,他的人生轨道出现了偏差,就像一列正常行驶的列车突然被人扳错了轨道岔,强行改变了方向。
藤真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拉三井寿进入职球,他不是觉得他要拉三井寿一把,而是藤真固执的认为他必须要拉三井寿一把,藤真绝不是一个自私无情的人,如果是,三井寿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当年在翔阳管理一支球队大大小小的事物亲力亲为不说,连球赛以外队员的事都有管过,譬如学习成绩譬如考试成绩譬如升学考试考到哪里,那时的花形透就说藤真不是队长是家长,藤真也不反驳,一顿跑圈操作花形透就不敢再说了。而此时的三井寿已经和父亲做好了报告,他说他愿意回来帮父亲,唯一的条件是不在日本本土,把他发配出去就可以了。
“健司,我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你说我懦弱也好没勇气也好,还是那句话,我需要时间。健司,我答应你5年后回来,那时如果我还能帮助到你。”
藤真知道留不住他。
“好吧。”藤真拍拍三井有些瘦弱的肩:“到了那边多多保重。”
【健司,你听见过幸福折断的声音吗?】
三井走前给藤真留的这句话让藤真愣了许久。
飞机起飞的时候,坐在靠窗一侧的三井寿哭了,
【千,我好想你,好想。】
“年轻人,是不舍得故乡吗?”旁边的一位老者看到三井寿流泪善意的询问。
无能为力的感觉太可怕了,三井寿再也不要体会这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再也不要,他把自己的心紧紧地包裹起来,强行为自己砌了一道厚厚的墙。
行囊中没有任何关于千的东西,唯一的一张合影被他留在了东京父亲给他留下的那套公寓中,三井记得父亲说过,那是留给他结婚用的。
三井寿离开日本的这一年刚好是新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