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尽》花二白

25、大学

　　音珂的大学生活在北城开始。

　　开学前她换了个白色的翻盖手机。

　　奶奶记着她的开学时间，她刚到宿舍落脚的那晚老太太的电话就打来了。

　　老太太衣食住行重重复复叮嘱了好几遍，音珂也不打断，她说什么都应着。

　　一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

　　“珂珂，好好听，我也可以叫你珂珂吗？”

　　“给你打电话的是你奶奶吗？真羡慕，因为我奶奶已经去世了。”

　　“珂珂你真有耐心，跟奶奶能聊那么久，要是我爸妈，我早就不耐烦挂电话了。”

　　天南海北来的姑娘们虽然性格迥异，但都青春美好，聚在一起聊天和自我介绍。

　　“叫我阿萱。”

　　“叫我肉肉。”

　　“叫我小夏美女。”

　　“靠，既然你那么不要脸，那我也不要脸了，嘿嘿，大家以后叫我学霸啊。”

　　“咳咳，请叫我宿舍长。”

　　音珂看着女孩们友善真诚的笑脸，笑起来，“那叫我珂珂。”

　　音珂被女孩们抱住，大家好高兴的激动道：“有缘千里来相聚，从今天开始，520宿舍就是咱们的小家庭啦！”

　　一整层宿舍楼，就520宿舍传出络绎不绝的笑闹声。

　　所以从一开始，她们这个宿舍就是很怪很嚣张的存在。

　　几乎没有哪间女生宿舍像她们一样，吃饭、上课、小组课题都是以整个宿舍为单位。

　　关系好得羡煞旁人。

　　音珂的大学是很美好的开始。

　　音珂走到外面的世界，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京大将五湖四海的学霸汇聚于此，高手云集。

　　开学典礼上，音珂和宿舍里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听台上的新生代表发言。

　　“贺骁，X省高考理科状元，人送外号小金城武，刚入校就凭一张脸大火，在论坛上的校花校草投票比赛中票数遥遥领先。”

　　谁能想到，担任数学07-1班女班长的520宿舍学霸竟然是个八卦王。

　　520宿舍听到的八卦百分之八十都来自她的科普。

　　音珂看着学霸就想起周妍。

　　“不过听说有女朋友。”

　　学霸话音刚落，台上的少年一个举动就引得大会堂骚动。

　　他将手里的演讲稿折成纸飞机，手臂一展，纸飞机就打着飘往台下飞，更是在一众喧哗中喊出一个女生的名字，深情告白。

　　他们那一届开学典礼几乎成为后面好几届口耳相传的经典。

　　包括520宿舍，当晚还就这一场开学典礼进行了卧谈跟进。

　　“那个被告白的女生是贺骁的高中同学，两人高中就互通心意了，只是没告白。”

　　小夏美女羡艳道：“一起考大学，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

　　肉肉爬起来跪在床上许愿，“天神啊，请赐我一个像贺骁一样帅的男朋友吧！信女愿意不吃肉一年。”

　　大家七嘴八舌的八卦，唯有音珂最安静。

　　宿舍长说：“珂珂，你反应这么平淡很反常哦，按照言情小说里的桥段，你不会是暗恋贺骁吧？”

　　学霸立刻护崽道：“舍长你别逗珂珂，咱们宿舍就她最不通男女之事，还暗恋？这娃估计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大家渐渐睡着，音珂睁眼看着天花板。

　　如果她们之前见过祁肆臣就不会那么激动了吧。

　　她淡定，是因为见过更惊艳的那个人。

　　音珂是整个520宿舍最忙的大忙人。

　　她的生活几乎被拼命学习和拼命打工两件事占满。

　　每个周末早上，睡对床的肉肉一睁眼，音珂的床都是空的。

　　要不是确定音珂昨晚就躺在那张床上，肉肉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一夜未归。

　　这人早起从来都没弄出什么动静，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音珂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音珂还总是缺席宿舍的聚会，几乎时时刻刻游离在大部队之外。

　　音珂也很抱歉，她想如果舍友们因此疏离她，把她排除在团体之外她没什么好抱怨的，本来就是每次她扫兴。

　　可室友们偏不。

　　冬天的早课最磨人。

　　上课大家都爱占后排的位置，音珂起得早，舍友们麻烦她帮忙抢位置。

　　音珂帮她们占好位置，某一瞬间也犹豫过要不要留在后排跟大家一起，可是那个讲课的教授天生嗓音小，也不爱下讲台，最后她还是一个人坐去了前排。

　　教室里渐渐人多起来，舍友们总爱踩点，响铃的那一刻，五个女孩风风火火卷起后排原本占位置的课本跑到前排，前后左右将音珂包围。

　　肉肉说：“我靠，第一排，我牛逼了。”

　　学霸说：“珂珂你吃早点没？我兜里还有个肉包。”

　　舍长说：“珂珂，等会如果老头点我起来问问题要帮我啊。”

　　音珂永远记得那天早上，孤零零坐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宿舍的某学霸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是啊，她多幸运啊，遇到天使一般的室友们。

　　她们会经常去她打工的餐馆吃饭，跟老板和老板娘混得特好，要他们多照顾她。

　　她们会在她大晚上错过公交后，组团打车去公交站接她，怕她肚子饿，肉肉还揣着自己宝贝的肉松小面包给她。

　　她们会在下雪的第一天晚上出现在她做家教的孩子家楼脚等她，然后拥着她去一顿热乎乎的火锅，记得她不吃葱，记得她喜欢吃香菇。

　　她们从来都没有落下她。

　　如果不是有一群那么友善包容的室友，音珂想，她的大学生活可能会变成独来独往的状态。

　　她们是一群很可爱的女孩。

　　五个女孩也会想，珂珂在小组课业里总是承担最多，去餐馆吃饭珂珂总是最要紧我们这一桌，珂珂开学都没有爸爸妈妈送，要更多爱她一些，珂珂打那么多份工好辛苦，她不是有意缺席聚会的。

　　感情都是相互的。
　　她们都爱彼此。

　　转眼就到放寒假，期末考前女孩们去图书馆泡了一整周，然后度过考试周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回家。

　　音珂也接到婶婶的电话，“珂珂，你放假是去你妈那边的吧，代婶婶跟你妈妈问好啊，哦，也帮小坤和秀涵跟你妈妈问好啊。”

　　音珂听出话中意，“好的婶婶，我妈还说过年之前给奶奶打钱呢，奶奶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不说了啊珂珂，婶婶锅里炸着酥肉，得忙去了。”

　　这一年，音珂长出了个新指甲，一个人在北城过年，整个假期赚了一些钱，留下学杂费和一点生活费，剩下的钱买了个展览位，将见月的画放进了美术馆。

　　过年那天，周妍给她打电话，她真快乐啊，有说不完的故事分享，几乎把音珂的手机电量打干。

　　她说联系不上见月，音珂告诉她，见月跟楚向凡出国旅游去了，国内联系不上。

　　后来有一年周妍又问过一次，音珂就告诉她见月和楚向凡在国外定居了，给她发过一封邮件，之后她也联系不上了。

　　除了当时周妍吐槽见月偏心，之后周妍就再也没有问起过见月了。

　　直到清明节音珂回过常川一趟。

　　奶奶老了许多，白头发多了，皱纹多了，走路要杵拐杖。

　　音珂觉得时间在紧紧追赶着她。

　　大二开学不久，阿萱成为520宿舍第一个脱单的女孩。

　　男生是大三的学长，也是阿萱高中就暗恋的学长。

　　因为学长，阿萱高三悬梁刺股咬牙冲进了京大。

　　大一一整年阿萱都在努力靠近学长。

　　报学长的社团、成功加上学长的联系方式、从图书馆到教室到食堂，甚至厕所门口，无数次不经意的和学长‘偶遇’刷存在感。

　　从学长不认识的陌生人慢慢变成他的朋友。

　　阿萱怂得不敢当面告白，娘家520宿舍十分给力，在电话表白中充当军师的角色，她们相信，对面宿舍也他娘的肯定有个团。

　　两个当事人的兵荒马乱，两个宿舍的疯狂博弈。

　　那时那刻，所有人，所有人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所有神经末梢的感知，都充满了兴奋、刺激、紧张、战栗、甜蜜。

　　空气里弥漫粉红泡泡和一股股滚烫的青春的气流。

　　如果呼吸不过来，一定是爱情那玩意对他们投毒要将他们溺毙。

　　她们也都纷纷中了邪，那晚告白之后，520宿舍的姑娘们都注重起打扮来，时刻准备好迎接自己的爱情到来。

　　甚至肉肉也开始减肥，不过她的男神已经不再是那个贺骁。

　　校草轰轰烈烈跟高中的初恋女友谈了半个学期后就分手了。

　　在繁华的世界里，乱花溅入迷人眼。追贺骁的女生好多，他变成了换女友很勤奋的浪子。

　　那时肉肉说——操蛋的爱情，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现在肉肉说——丘比特的箭什么时候轮到老娘啊。

　　没有人真正责怪爱，也没有人不相信爱。

　　爱从来给人光明和希望，是人不真诚，爱也不会过期，是人会变质。

　　然，爱永远使人勇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阿萱的暗恋开花结果了。

　　音珂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姑娘们仿佛庆祝世界头等好事那般热情的兴奋尖叫和拥抱。

　　音珂听后也高兴。

　　她说：“那我们是不是要喝点小酒为阿萱庆祝一下啊？”

　　“庆祝！”

　　“立刻！马上！就现在！”

　　“go！go！go！”

　　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又传遍一整层宿舍楼。

　　那些不明所以的人对她们投来迷惑嫌弃的神情，甚至嘀咕她们是不是有病。

　　是她们不懂，或者说她们还没参悟。

　　就像死是一件无需急着去做的事，爱也是一件常常空费心思而徒劳无果的事。

　　所以暗恋者得偿所愿是最应该庆祝的事。

　　音珂想阿萱一定明白。

　　她是好幸运的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