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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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宸渊这一生极为漫长，若说罪恶也挺多的，但他自觉亏欠的却只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他的徒儿，碧桃。
小丫头是他去宣城路上遇见的，那时候还是个四处行乞的乞儿。刚满十岁，正是幼学之年。
她不知道父母是谁，跟着爷爷一路向东乞讨过日。
不久前赶上瘟疫，爷爷病死在路上，便只剩下她一个跟着那群流离失所的人进了城。
许是她年纪太小，模样看起来跟只有七八岁似的，比她大一些的孩子欺负她，还要抢她的东西，经常一天都得不到一口吃食。
她实在饿得太难受，看见路边卖包子的铺子，于是抢了就跑。
那些人拿着棍子追了出来，差点直接将她打死。
她惊恐的四处躲藏，慌不择路撞了刘瑞的马。
马惊了，眼看要葬身马蹄，宁宸渊飞身将她救下。事后见小丫头实在可怜，宁宸渊便替她付了。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可谁知小丫头居然在他们停靠的客栈外守了三天三夜。
一直追着他们离开的车马跑到城门口，说什么也不愿松手。
那时候宁宸渊带着刘瑞一路逃亡，实在不方便捎上一个小丫头。
他只能将身上的银子匀了些给她，让对方不要纠缠。
可小丫头根本不听，将银钱全部还给他。
是死死拽着他的衣角，硬要他带着自己走，还说宁宸渊像他失散多年的爹！
一旁的刘瑞听得来哈哈大笑，打趣起说不知道宁叔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难道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妹？
小丫头睁着大大的眼珠子不知道这群人在笑什么，她只眼巴巴的瞅着宁宸渊，生怕再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求求老爷了，你带走我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眼泪让这张脸花得更难看，宁宸渊无奈轻叹替她抹了脸上的泪，最终牵起了脏兮兮的小手。
“这句话以后不准再对任何人说了。”
宁宸渊同意了，而这样的决定叫马背上刘瑞极为意外。
她让人带女孩到后面车厢拾掇一番，这才转头疑惑的问起宁宸渊。
“宁叔，咱真要带上这个小丫头啊？”
他家宁叔一直冷冰冰不通人情的，怎么突然想通了？
为啥啊？
宁宸渊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此举极不明智。
但被那双黑黢黢的眸子期盼的望着，他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从车队后面出来，小丫头已被人收拾妥当。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小小的一团仿佛一捏就会碎掉。宁宸渊收回视线，眸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小丫头八字轻，魂魄残缺，养不大的，修道之人凡是遇上都不会见死不救。就当为我们积福了，放在身边养一养，或许还能多活个几年。”
女娃命格太弱了，或许自己身上的气息能帮助她养养魂。
可最终的命运是天定的，宁宸渊改变不了。他也不过是这乱世上漂泊的一人罢了。
那时候正值四月下旬，桃花已谢。
树上挂着尚未成熟的青桃子，小小巧巧又酸又涩，还不能入口。
宁宸渊望着树上的小骨朵，随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碧桃。
碧桃很欢喜，她终于有名字了！宁宸渊也没想到，他这一养就是两年多。
一行人颠沛流离走了许多地方，年轻男子身边还带着个丫头片子，说起来实在不好听。
碧桃改口，叫了宁宸渊一声“师父”。
作为师父，自然得有师父的样。
宁宸渊不但让她日日打坐诵经，还教了她识文断字。毕竟大字不识一个实在说不过去，她连《三官经》都认不全。
刘瑞原是打算要认碧桃当干妹妹的，这样以兄妹相称，旁人不能再说什么。
宁宸渊意动，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刘瑞是皇族之后，当年宫变一行护卫死伤无数，等逃出来来已没剩多少。
恰逢遇到宁宸渊，对方施以援手这才救下了他。
若是刘瑞认了妹妹，她的身份该叫随行的人怎么看？
再就是皇族身份太过尊贵，小丫头的命格本来就轻，实在无福消受。
碧桃倒是对这层关系很满意，天天围在宁宸渊身旁“师父、师父”的叫。
一向冷冰冰的宁宸渊脸上多了几分和颜悦色，眸子里也经常泛起了笑意。
金钗之年的礼物，宁宸渊没给她大过，只亲手削了支桃木发钗替她别在髻上。
刘瑞也将自己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琉璃珠子，编了根绳链套在碧桃脖子上，祝贺她快快乐乐的长大。
虽然一路艰难险阻吃了不少苦，遇到过追杀也有流匪。
但在宁宸渊的身边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两年，众人待她都很好。
命格这种东西就像是一把铡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落在脖子上。
那次经过甘岭地带的一片草原。
那时候他们队伍已经非常壮大，追随之人众多，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
他们受到了当地虎马族的热情招待，族内欲与之建立盟约互助反政。
双方交谈甚欢，老族长还开了珍藏多年的好酒宴客。
或许是气氛到了，宴上拉起了马头琴，载歌载舞。
宁宸渊也弹了两曲琵琶助兴，一时间宾主皆欢。
这些年日子清苦，宁宸渊的琴声便是艰难路途上难得一丝的春意。
碧桃常常坐在宁宸渊的身边，以手支颐呆呆听着。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没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
推手为枇，引手为杷。
宁宸渊手中的乐器奏出《六幺》，人们仿若能看见仙子轻舞，水袖翻飞。
碧桃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有师父疼她，刘瑞兄长宠她，有众位将士阿叔陪在身边，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可就在当天夜里，虎马族发生了一场血淋淋的政变。
老族长被亲信摸入营帐取了首级，一把火营帐全燃了。
新老势力交锋惨烈，双方都死伤了不少人。
刘瑞人手不少，虎马族不敢妄动。
事关他族内乱，他们不敢轻易涉入。更何况老族长已死，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在边牧部落里，女子是不能承继为尊的。
部下护着少主刘瑞，宁宸渊手持长剑就立在帐前。
那些趁乱想要欺辱的人全被斩杀殆尽，内乱一直持续天明才停歇。
可等一切尘埃落定，宁宸渊等人却发现碧桃不见了！
他们到处找人，连地上的尸体都被一一翻过来验了。
可好多面目全非被大火烧成焦炭，根本无法辨认。
一定是昨晚上兵荒马乱，小丫头走丢了。
宁宸渊心都凉了，他握着佩剑的手在抖。
扒开一具具漆黑的尸体，怕看见碧桃更怕里面没有她，她连尸体都没有剩下！
新族长曼禾豺上位，还不是昨晚上发动兵变的那一个。
他是族内百马长，在他们当地的语言里是“凶猛野兽”的意思。
宁宸渊强忍不安，陪刘瑞接见了对方。
在他们一行人里，宁宸渊的武艺是最强的。
曼禾豺在试探他们立场，当得知刘瑞保持中立并不参与，非常满意。
他也愿意继续邦交，并允诺虎马族会是永远的朋友。
宁宸渊与刘瑞皆知，这样一个敢从背后下黑手残忍上位的家伙，已经不再适合当他们的盟友了。
正在此时有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找到碧桃了。
曼禾豺的人也跑了进来，与对方耳语了几句。
对方皱眉望过来，那目光很不正。
宁宸渊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已有不好的预感。
碧桃最后是在曼禾豺第二个儿子加满的账中被发现的。
她被侮辱了！
眼下也不该叫二儿子，该叫“二王子”。
他的身份已然不同。
刘瑞冲上去将加满打倒在地，宁宸渊黑着一张脸，紧握佩剑的手青筋暴起。一众部下更是纷纷亮出武器，欲与虎马族大战一场。
曼禾豺知道，这件事必须给对方一个说法。
加满衣衫不整被压在地上，虽然是这样的场面，却还对昨夜的事意犹未尽。
看着拿薄衫裹着的曼妙身影眼露贪婪，居然大言不惭的表示会娶碧桃为妻！
要知道在虎马族，妻与妾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前后进门的顺序罢了。
第一个娶的女人是妻，她死了就是第二个女人，加满眼下已有六位女人做过他的妻子了！
这是解决办法吗？
明晃晃是在羞辱他们！
刘瑞气急败坏，可身旁的亲信却低声劝解。
碧桃不过是一个乞儿出生，不必为她大动干戈。眼下他们处在对方地盘，若是交手损伤太大，对少主的安全极为不利。何况少主还有更重要的事，复国重担不可儿女私情。
可刘瑞哪里会听得进去？
若是他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这个皇帝他还有什么可当的必要！
刘瑞可以不管不顾，但宁宸渊却不行。
他们这支势力是所有旗号中最名正言顺的，皇族遗孤师出有名，归顺势力众多。就连韩城、陆部等军备也纷纷向他们传书，表示愿意效力。
只待他们攻入皇城坐稳龙椅，天下就能安定。
刘瑞的安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也不是宁宸渊的事，而是承载着全天下的期望！
他们是乱世中所有百姓的救赎，宁宸渊不能为了任何私欲，而至刘瑞的安危于不顾。
宁宸渊紧握拳头松开，眉目中全是寒意，可他一个字也没说。
将不甘的刘瑞交给身后的亲卫，他躬身抱起地上的碧桃，要将她带离了这个肮脏地。
可碧桃挣扎着从宁宸渊手中挣脱了。
趁着宁宸渊惊愕之际，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说：“师父，小桃不愿您难做，可也当不了您的徒儿了……谢过师恩，来世再报！”
碧桃拿着宁宸渊的佩剑自刎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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