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暂别了，伊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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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不是恶人，但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立场。”
吴瑕举壶饮水的动作一顿，伊萨却像是浑然没察觉到似的，继续说道：“除了接笏外，无论是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圣女，还是那个刺猬一样的小子，一旦立场变换，你对于他们的身份也会有所不同。虽然不是恶人，可立场对立，彼此还是可能会刀刃向见的……”
“你明白这一点吗？”伊萨看向吴瑕。
“明白，伊萨哥。”
“嗯，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伊萨双臂环胸，想了想后继续道：“说到底，他们是……那什么？哦对，天空教的人，哪怕和我们要投奔的魔神有私交，说到底也只是暂时的利益相同。”
伊萨凑得近了些，凝视着她火光下的侧脸半晌，忽然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长袍的领子。
“好好照顾自己，我明天离开，也就是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不在你身边了。”
他的语调十分温柔，吴瑕抬起头，他灰白色的碎发轻轻拂过她的脸庞，扎得她发痒，眼睛都酸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哥哥都会永远站在你身后。”他眨了眨眼：“艾利更不用说，他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哦，对了，还有你那个一块读书的小朋友，恐怕这个时候正蜷缩在吊床上，红着鼻头淌眼泪呢。那小子一向嘴硬心软，够他受的。”
伊萨说完就开怀大笑起来。吴瑕又憋闷又好笑，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遮住了眸中的潋滟水光。
很快，一夜过去，太阳升上地平线时，他们重新开始赶路。
山路难走，遍地枯枝败叶不说，不少树冠茂密连绵的区域，更是泥泞不堪。幸好有接笏灵巧地在前方引路，他们这才顺利地绕过沼泽、死路和悬崖，也没在仿佛无穷无尽的密林中迷路。
“……翻过这座山还得多长时间？”一路上一声不吭的普特尼忽然开口问道，吴瑕从驮兽上向下眺望，看到普特尼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脸上坠下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了？还好吗？”她赶忙问道。
普特尼抹了把脸，原本还想混过去，但吴瑕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看他的脸色，不由分说就要让他坐上来，把自己换下去。
“他太累了，脸色也不好。”吴瑕眉头紧蹙，一针见血说道：“这山上不见日光，如果我们不小心迷路，一旦病倒就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不行，你是女生，年纪又小，又刚刚上路。”辛西娅忧心忡忡：“何况你昨天晚上陪着我，紧接着又单独值夜了那么久，肯定没休息好。不行、不行就咱们三个人一起坐在上面吧，走得慢些就行了。”
看来自己之前的坚持还是有成效的，这回辛西娅总算没再说要自己下去走——这样的路她的身板可应付不来。吴瑕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辛西娅，我心里有数。而且驮兽可不能累坏了，它累得倒下了就更麻烦了。而且今天傍晚前总得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这一片可不合适，赶路快些总有好处。”
说完，还没等辛西娅回话，吴瑕便已翻身下了驮兽。普特尼喘着粗气，但仍坚定地摇了摇头：“女士……优先，我不能让你走、走这样的路，我却在驮兽上坐着。”
“这路我能应付，你是见过我们的村子的，我们走了那么久，什么样的路我没走过。”吴瑕扯了个无关大雅的小谎，刻意无视了不远处伊萨发出的暗暗嗤笑的声音。
她行动迅速，三两下就将普特尼推上了驮兽。辛西娅将他拽上去，他坐得高高的，对下面的她俯下身子，坚定地说道。
“那就等每次休息的时候，咱俩换位置，我不能——”
吴瑕匆匆答应了，心底大惑不解，这么固执的人，她能理解却实在头痛。她认识的人，虽然有固执的一面，但大家也都偏向实用主义，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坚持个没完。辛西娅咯咯地笑着，摇了摇头，倒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于是他们重新开始赶路，吴瑕显得体力充沛，和接笏几乎不相上下。事实也是如此，她印象里除了精神上的疲惫，身体几乎没怎么感到累过。
她轻巧地越过沼泽的边缘，躲开动物留下的痕迹，踩过片片枯叶。很快，她就觉得步行其实比坐在驮兽上更有意思，脚踩过的土地更加坚实，眼前的景色也更加分明。
放眼望去，接笏埋头赶路，不时环顾四周确认方位。伊萨一边赶路，一边发呆。辛西娅和普特尼两个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聊了很多童年的事，只是都很默契地避开了死去的维斯佩拉夫妇，到底是青梅竹马。
正午时分，他们走到山顶，终于浑身沐浴在阳光下，今天天气不错，山顶的微风拂过，吴瑕撩开被吹到眼前的碎发，向前极目远眺，只见远处山岭层层叠叠。
再向近处看，果然另一侧的深处有着蜿蜒的河谷，延伸至视线尽头。
等到大家都看向前方，欣赏美景的时候，吴瑕却回过头，转而看向来时的路，一片连绵翠绿的丛林和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看到村子的痕迹，哪怕只是边边角角。
她决定不再回头，只是走好接下来的路。
在短暂的休憩，沐浴完阳光和清风后，他们整理装备，开始准备下山。
就在这时，伊萨忽然开口道：“嘿，伙计们，我得走了。在这分别，我还来得及在天黑前赶下山。和你们一样，我也不觉得在山上过夜是个明智的选择。”
除了接笏，大家脸上都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之前明明说好的两天，而从昨日出发直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按照我之前预想，你们得到今天晚上左右才能抵达山顶，明天一早正好下山。没想到你们走得快多了，现在就已经走到这了，我的计划也只能随之改变了。”
他的视线环视一圈，最后落在吴瑕身上。他朝她招了招手，她立刻跑了过去。
“各位，请让我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伊萨话一出口，辛西娅便理解地点了点头，招呼着普特尼和接笏让开距离，甚至不忘将驮兽也牵走，留出完整的一片空地来。
伊萨站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我要走啦，吴瑕，可别泪眼汪汪的，你还是故作冷漠，或者神气活现的时候看起来更可爱些。”
“我才不会。”
“那看来是我想错了，昨天刚走的时候，我看你和他们告别后回过头，泪水在眼窝里打转，真是令人难受，我当时就想——”
“……想什么？”
“我就想，你要是跟我也这么哭哭啼啼的，我可受不了，非得扭头就走——哎，你怎么生气了？别呀，看在咱们马上就要分别，我还辛辛苦苦送了你两天的份上，你可不能这么绝情。”
“哪有两天？真是，伊萨哥，你总是这样说话。”
泪水一下就被吞回肚子里，她又伤感又好笑。看她的模样，他这才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才好。”
过了沉默的几秒，他又慢吞吞说道：“快要入冬了，虽然阿法芙涅丝给你的包裹里塞了足够的衣裳，可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短了，就把旧衣裳的布裁下来补上去，我记得你针线活不错。”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和赛瑞德照料，日子总过得去。你也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好好保重自己。”
说完，伊萨忽然给了她一个简单的拥抱。真到了离别的时刻，一贯悠游的他反而变得有些笨拙，只是讪讪开口，简短说道：“再见。”
“再见，伊萨哥。”
“两年后见，吴瑕。”
说完，伊萨以迅雷之势将自己的小包裹扛了起来，转身正欲离开，却又在大步流星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脚步一转，偏过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笑着朝她挥了挥手，离开了。
吴瑕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挥了挥手，目送着他远去。
伊萨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她回过头，收回觉得冰冷的手，将手握成拳放到唇前哈了几口气，最终还是慢慢走回了辛西娅他们的队伍中。
下午的时候，普特尼如约要和她换位置。吴瑕本想拒绝，可看他那一脸坚决不已的表情，就没了脾气。
她重新坐上驮兽，并排坐在辛西娅旁边。像是要一扫阴霾似的，辛西娅使尽了浑身的法子来让她开心些，挽着她的肩膀，兴冲冲地和她探讨四周的景象。
其实吴瑕并没有辛西娅所想的那么悲痛，但她仍深受感动，自然也配合着辛西娅的话语，两人聊着聊着，就聊起了从前。
从前，这个词对吴瑕来说自然乏善可陈，辛西娅也小心翼翼，像是不想触及她的伤心事一般，就只聊自己的事情。
“一个迁徙的村子，听起来真棒，比只会待在那里不动的城市强多了。”
辛西娅漫无边际地絮叨着脑海中掠过的事情，紧紧靠在吴瑕身边，不知不觉就说起，她对吴瑕所在的村子十分好奇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村子。
“我和普特尼从小是在卡尔林斯和纳瓦里诺长大的。哦，这两个城市都是教团的领地，热闹极了。”
看吴瑕似乎对此抱有兴趣，辛西娅说得更多了，回忆从前的时光，眼睛都亮了起来。
“卡尔林斯风景秀丽，郊外种着漫山遍野的葡萄树。城里家家户户都酿酒和烧陶，现在想来，整个教团地的美酒和餐具应该都是从卡尔林斯运来的，当时我们每天看着一辆一辆的马车出城，还十分好奇它们会去哪，普特尼还猜那些马车夫们肯定是要踏上冒险的旅程，车队的货仓里装满了他们的行李。”
这样天真的话语竟然出自总是一脸阴沉的普特尼之口，这让吴瑕也一时忍俊不禁，辛西娅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是啊，是啊，现在的普特尼肯定不会再这么说了。不过，夏天吹风的时候，卡尔林斯的街上到处都飘荡着美酒的香味，混合着土窑的火气。那种灼热的甜，有生之年真想再闻到一次啊。”
有生之年，这样的词汇仿佛一根削尖的刺，一下扎进了吴瑕心里，连刚才的笑容也消失了。辛西娅这么年轻，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和卡尔林斯不同，纳瓦里诺离埃迪恩就远多啦。但热闹程度可不相上下。纳瓦里诺在海边，是个很大的港口城市，整个教团地的人都在那里做生意，人们生活得比卡尔林斯忙碌多了，相比快乐的农民们，纳瓦里诺的路上走着的都是些忙碌的商人，他们面色严肃，小时候不止一次吓到我们。”
说着说着，辛西娅脸上的笑容变得惆怅，目光像是透过玻璃一般，落到了久远的过去。
“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不在家，忧民会是个正经的附属会，大家做什么都得亲力亲为。”
说到父母的时候，辛西娅的脸上略过一抹恸色，但很快振作起来，继续说道。
“所以，我和普特尼总是随着爸妈辗转各地。在卡尔林斯和纳瓦里诺的时候，我们被寄养在卡德蒙叔叔和菲伦太太家。哦，吴瑕，我真想再见他们一次，真想再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漫步，我连他们的脸都快记不清了……”
辛西娅鼻头红红，一双蓝水晶般的眼眸波光闪闪，吴瑕静静听着她不停说着，一边伸出左手，覆盖在她的右手上，慢慢握紧。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暂别了，伊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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