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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九寨沟(二) ...

  •   现在,雨天、夜晚、郊外,每一点都在给生还的希望打折扣。人们哭喊着,奔跑着,摔倒,受伤,惊吓,绝望。

      路边的建筑一一倒塌,高高的电线杆也摇摇欲坠,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抖动着,大地的裂痕越来越多,宁静的天堂一瞬间成了地狱的模样。

      “人就是这样,平时是不知道的,但在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我的脑海反复播放着申函知的这句话。

      无穷无尽的后悔吞没了我,后悔虚度光阴,后悔和爱的人分离。在死亡的边缘,我疯狂地想见到思成,想听见他的声音。

      在等待泰容的回信时,我们正在费劲地寻找一个空旷的足以避险的地方。过了很久,手机都没有动静。

      我低头一看,网络那栏从4G变成了1x,信号也一格都不剩,应该是地震把信号切断了,那通电话是基站受损前打出去的。

      阴雨天气,我左肩上的旧伤开始折磨我,连带我的心脏都疯狂地疼。

      越来越多的人困在了房屋里,或是逃跑时被树砸中,当下跑或不跑都充满了未知的威胁,死亡从没有如此清晰地展示在我的眼前。

      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要做,我不能让我的故事就这么充满后悔和遗憾地结束。

      小孙真的非常靠谱,一直没放弃我,时不时回头看我还在不在,带我找安全地带。很快我们找到了一块废墟搭成的三角区,躲了进去,打开手电筒,抱着后脑勺静静地等待救援。

      疲惫、寒冷和疼痛在我停止奔跑之后迅速席卷全身,手也很快麻木到动弹不得,但我不敢懈怠,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我怕死,很怕,怕失去我拥有的一切。

      没多久手电筒就因为手机没电熄灭了,体力也被耗尽,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喊了两声小孙提神,他一声不吭。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我有点担心地转头看他,小孙闭眼靠着墙壁,他手臂处的衣服被血浸了很大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伤到的,看上去已经晕过去了。

      外面的世界变得安静很多,少了很多哭喊声,空气里充满着血腥气和雨水混泥土的味道。

      小孙就靠我了,我更不能倒下。

      搜救犬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全身的细胞都苏醒过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呼救。

      一个身穿雨衣的人蹲下问我,“你是宁阳吗?”

      “我是,你们快救救我朋友,他昏过去了……”

      “您身上有受伤吗?”我摇头,“没有。我朋友受伤了,先救他。”

      又有一个人从远处跑来,询问旁边的人,“是宁阳吗?”

      “是。”

      “好,赶紧和上级汇报一下我们找到宁阳了。”

      他们对我的话毫不在意,我只能忍痛拽住救援队员,把他推到小孙那边,“别管我,求求你们快点救他,他要死了!”

      说完那句话我就失去了意识,隐约感觉到自己在被人搬来抬去。

      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我回到了首尔,粉丝们挥舞绿锤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街上每一个商场里都在播放我们的歌曲,NCT23个成员一起站在大赏的领奖台上,威神V获得了一个又一个一位,我们回到了我的家乡开万人演唱会……

      最后是董思成。用全世界最可爱的笑容夸我做得好,用全世界最好听的声音说爱我,用我推荐给他的洗衣液味道拥抱我,用温暖的手握住我手腕处的脉搏。

      我还能见到他,亲自对他说出那句话吗?

      “……seven?seven?能听到吗?”

      佩佩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费劲地睁开眼,被白花花的灯光刺得眼睛疼,下意识想伸手遮挡,却发现手背上有东西在扎。

      低头一看,原来我在打针,这里是医院。

      “我们现在在哪?”

      “我们现在在绵阳平武县的医院。”

      “小孙呢?他没事吧?”

      “他比你严重一些,在楼上。”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首尔?”

      “你在生病,而且道路在抢修,我们要走还得等一段时间。”

      我想起什么,摸遍身上每一个口袋,都没有。“你找什么?”

      “我手机呢?我就放身上的。”

      “在我这里,但是已经没电了。”她从包里掏出来递给我。

      我接过手机,问她,“你有充电线吗?”

      “没有。”

      我准备起身去问其他人,被佩佩拉拦住。“你找他们也没用,这里都是震区受伤的人,跟你一样,什么都没有。”

      我躺回病床上,除了盯着墨菲式滴管里的药水一点点落下,什么都做不了。

      “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seven,开心点。”

      哭声从隔壁传来,大概是有人去世了。我环视了周围,一整条走廊都躺满了人,始终有新的病人送入急诊大厅,有人摔断了胳膊,有人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医生和护士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一刻不停歇。

      看到他们的伤处,下意识也摸了摸我的胳膊和脑袋,感觉我的身体也变得不自在。幸运的是,我只是发烧和皮外伤。

      大厅的电视传来新闻的声音,毫无波澜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此次地震的情况,“7级,震源深度20千米,有15人死亡,近300人受伤,通讯信号已于上午十一点抢修完毕,断裂的高速公路仍然在紧急抢修中,只允许救援车辆进入……
      ”
      我对于地震的记忆,是集体捐款和默哀,是黑白的电视,是“众志成城”的口号,只存在于新闻里和警报声里那般遥远。

      灾难真正来临的时候,我才知道灾难片一点都没有夸张,甚至可以说任何灾难片都不能复原出那种末日般的场景。

      我向佩佩拉说,“我没什么能做的,从我账户里给灾区捐五十万吧。”

      为了不占用医院资源,我打完点滴就出院了,之后在佩佩拉的联系下,我们找到了一辆车,下午道路抢修好了以后可以去带我们去成都。

      在成都,佩佩拉帮我买了充电线和充电宝,我们一边在车上等待登机一边给手机紧急充电。我手机刚打开就涌入几十上百条消息,其中夹杂着泰容昨晚发来的kkt。

      钱锟打来了电话。“喂?锟哥。”

      “呼,你小子终于接电话了,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好着呢,随便唱歌随便跳舞。”

      “那就好,我们昨天看到新闻以后都要担心死了……”

      肖俊和Hendery着急忙慌地抢电话,“我也要说,我也要说。”“不,我先说。”

      “哎呀你们别抢,我按免提行了吧。”

      “我们这边已经在准备回首尔了,就是需要转机,可能要慢一点。”

      “不着急,你能安安全全地回来就行,ten说了你回来他请你吃饭。”

      “哎?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请seven吗?kun你又想蒙我……”

      挂掉了威神那边漫长的电话,我给楷灿打了过去,他昨晚到现在打了差不多有六七十个电话,肯定着急死了。

      接通后他在电话里不停地道歉,声音都带了哭腔,“seven,还好你活着,要是昨天我错过了最后一通电话,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没关系,你不要这么想。我们地震的消息都传到韩国去了吗?”

      “是winwin哥说的,昨晚泰容哥给你发完消息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然后问winwin哥有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好像有事找他,然后打过去也发现不通,之后他们就在网上知道中国出事了。”

      “哦对了,你给winwin哥打电话了吗?”

      “还没有。”

      “他一晚上没睡,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他一晚上没睡,在等我的消息。

      我复制粘贴kkt里那个号码,做了很久心理斗争,都没有按下那个按键。

      临死前心心念念想打的电话,现在死里逃生以后就又怂回解放前了。

      “有什么不敢打的?”

      我转头看向佩佩拉,她脸上一股了然的神情,“你疯狂地找手机想打电话,不是为了你的威神V和亲故吧?”

      “现在不是好时机。”

      “哈哈,果然没死到临头都不着急,现在居然都有余地选时机了。”她戴上墨镜下了车,“没事,反正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我们登上了成都飞青岛的航班,然后从青岛飞仁川。随着离韩国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先见面吗?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我刚落地仁川机场,就有一群记者和粉丝围上来,闪光灯卡嚓卡嚓,不停追问我有没有受伤,是否影响后续回归。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鞠了躬,看到外面有粉丝举着“seven”的牌子,也给她们打了招呼。她们对我的担心不比队友少,有几个女生甚至捂住嘴在哭。

      差一点啊,差一点我就再也没办法登上舞台了,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这些隔着人群和屏幕爱着我的朋友了。

      佩佩拉把我放在小区里就回了公司。我不知道思成在不在宿舍,但依然走到了127宿舍门口。

      想着,都到这儿了不能怂。于是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号码,深呼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几乎响第一声的时候就被人接起,然后是默契而持久的相对沉默,我在等他,他在等我。

      “那个……”“那个……”

      我没忍住笑出来。

      “你先说。”

      “……我想见你,现在。我在你宿舍门口,或者我去公司……”

      “不用,我就在宿舍。”

      “好。”

      挂了电话后,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

      思成站在门口,看起来确实一整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明亮的眼睛下有着浓浓的黑眼圈。

      他由上到下扫了我一眼,貌似在确认我有没有受伤。

      “进来吧。”

      门在身后被一把关上,我刚回头就被结实地拥在怀里。一切都跟梦里的一样,是梦里的那个温度,梦里的那个气味。

      我缓缓开口,“思成,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比想象中还要后悔。”

      他一点点加深他的拥抱,“小研,我爱你,比想象中还要爱你。”

      我们无言地相拥良久,好像过了一百年那样久。

      之后他把头靠在我的右肩上软乎乎地问我,“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嗯……是那种大方拥抱,小心亲吻的关系。”

      “那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我挣脱他的怀抱,捧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就往上亲,额头,脸颊,嘴唇,亲得他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傻笑。

      哈,这家伙,还挺享受,真说不清到底谁赚了。

      “喂,董思成,下次有这种想法不用再问我了。”我手指揪着他的精灵耳朵,凶巴巴地下命令。

      “好的。”他贼贼地笑,看着鸭肝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秒他就把我的双手放下来,扣着我的后脖颈来了一个长长的深吻。

      这个吻我等了很久,它长到无法呼吸,深到坠入海底,带着深情的克制和克制的深情。

      真好啊,我还活着,他也爱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九寨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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