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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搭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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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戈厘兹堡攻防战中,苦苦支撑了十八日的城堡等不来援军……
没有队伍再蠢到冲出城门孤身战斗了,只能倚靠着弓弩手慌乱的无的放矢阻挡敌人的入侵……
那个男人,银铠黑骏,出现在城门中央,宛如沐血凯旋的战神般傲视着城墙上的众人,包括我和我的搭档、我的战友以及我们身后瑟瑟发抖的贵族……
他向着我们高喊:不要祈祷,祈祷只会让人软弱!举起你们的武器,拿出勇气和忠诚来捍卫自己的荣耀!”
厍洛看清了两匹领头马脖子上披挂的旌旗上的刺绣徽章。
三角形的旌旗,银灰色锦面中央绣着一只金色的翼。翼尖朝上,几折起伏的轮廓仿若火焰舔舐,翼的根部隐入一轮鲜亮的红日中,红日镶着一圈黑丝线,形成边缘错落的暗红,远望更像一团拖长尾巴、燃烧肆虐的火球。
“焰之团”!
厍洛认识这徽章。更确切地说,这徽章对于他,刻骨铭心。
一年前焰之团曾与他们在戈厘兹堡对峙。他在那场坚持了二十日的破城之战中,失去了唯一的搭档沃朗弗——那位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放心交予的男人。
沃朗弗于自己亦师亦友。四年前的秋夜,是沃朗弗的圆盾长矛解救出了被狼群围攻的厍洛。当时14岁的厍洛刚刚逃脱养父属下的魔爪,困乏至极的少年强忍着恐惧,将那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重剑,连贯不断的挥砍着,与野兽们争夺生机。
沃朗弗事后抚摩着“突斩”宽厚的剑身,轻笑: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因为我太过好奇了。这么瘦小的胳膊,是如何挥得动那么大那么沉重的家伙的?
厍洛用处于变化阶段的少年口音,平板回答:我只是不想死。
此后,他跟随沃朗弗进入特鲁克国。沃朗弗为他特制了现在这顶粗皮头盔。这东西省去了他们其后的许多麻烦,但也为此,厍洛第一次欠债。
沃朗弗自遇见厍洛后,便决定去萨那奇城参加双人组合竞技赛。然而,厍洛完全是个格斗生手,且完全没有配合意识,不同于出生平民的沃朗弗,经常到战场上谋生,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接下来的日子,沃朗弗只得利用旅途闲暇之余,打发无聊似的指点他一些实用高效的攻防技巧,并潜移默化的按照自己设计的配合演练。
萨那奇城的首次合作出乎意料的顺当,两人赢回了数量可观的奖金。厍洛将自己的那份全数交给沃朗弗,沃朗弗边往口袋里丢金币边不忘劝厍洛:听听,多动听的声音!厍洛,我们已经通过竞技场证明了彼此是最合拍的搭档,那么,搭档就应该共同进退,应该一起赚更多的金币!
厍洛讷讷的点点头。何去何从他没考虑过,年少的他很容易就对贪财却善良的沃朗弗产生了一种单纯的感激和莫名的信赖。于是,他继续跟着沃朗弗,一起受雇雇佣兵团后,辗转于硝烟纷乱的各国战场。
可沃朗弗没能陪他到最后。
沃朗弗死了,死于严重失血。厍洛紧紧搂着他也无法令他感觉暖和。
厍洛清楚记得沃朗弗弥留之际,苍白发青的脸、低垂无力的眼睑,唇角似乎扯着笑。
他说:嘿,伙计,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这就是我的代价。
然后,厍洛来不及难过,就看见沃朗弗背后成排火球似的三角旌旗。那抹鲜艳的色泽与昂扬的战马一起抖动冲破,整个视野迅疾被燎燃、吞噬……
静静蛰伏,厍洛不想和任何人照面。
待“焰之团”的人马走后半晌,他才从大树背向出来,往边沿地带的一处水源奔去。
他必须洗去衣物上的血渍——马上就要进入狄贝尔国边境了,至少不能看起来太可疑。
森林深处有大片清澈如镜的湖泊,厍洛经过,却不敢耽搁。那里或许栖息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浅眼之下,岸边水畔沉积着大量看不清全貌的枯骨和毛发,令人不禁悚然。
溪边有一块爬满青苔的大石头,正好可以阻隔边沿道路的视线。
将突斩平放手边,厍洛靠着石头坐下,略微松弛全身,稍事休息。
一旦放松下来,浑然难忍。使劲压了压空到疼痛的肚子,他深锁着眉,伸长长腿,前探身子,捧了几捧干净的水入喉。
饥肠辘辘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不是逃命,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不饿着自己,但现下,身上所带的干粮口袋,在进入森林第一天的遭遇战中遗失了,他只能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从怀中把染血的粗皮头盔掏出来,细细用麻布腰带擦洗,再铺在一块光洁的鹅卵石上摊晾。厍洛簌簌脱掉褐色短披风、粗皮胸甲,一把按在水中浸泡。初秋的季节,白日里还有些夏末的余热,光裸着健硕的象牙色脊背,并不感觉冷。就算冷,也是饥饿的结果。
凝涸的血渍浸泡后,一股深红的颜色顺着水流,涓涓化解,剩下浓重的铁锈腥气。厍洛反复将披风揉搓,血渍淡了些,却残留着那熏人欲呕的气味,他定定看了看披风,又把它丢进水中,继续泡。
才拿起粗皮胸甲擦拭,从水流下方徒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踏水飞溅的哗啦声。
厍洛迅速抓起突斩,揭开裹布;雪亮厚实的剑身寒光荧荧,冥冥中有种嗜血的魅惑。
彪马的速度由远及近相当迅猛,厍洛回身,甚至来不及套上头盔,已经与一队黑蓝相间的制服骑兵对上了眼。
那眼神,夹杂着厌恶憎恨,完全的敌意。
带着血渍的水,流向狄贝尔国。
是一队狄贝尔国巡逻兵。
厍洛深呼吸了一次,抬手起剑式挥出去,剑风劲急,马嘶人乱。
他,没有再给谁先开口侮辱自己的机会……
身后遥遥传来急迫的马蹄声,卡利尔撕扯着大块牛肉干,不经意侧目。
三匹黑马前前后后紧促追逐着,两名穿黑蓝制服的骑兵神色惊骇,马步慌乱;他们背后,第三匹马上是……
一名血人!
巨大的宽厚的剑,从站立马背的血人身前斜砍而下,落后几步的那名骑兵便和他的马一起身首异处!
卡利尔惊呆了。
那种沉重的巨剑,要在马背上迅捷挥砍,需要多大的力量和灵敏,还有对于马匹的控制力!
“救我!救我!”
就在卡利尔张着嘴,牛肉干顺着下唇滑落的当子,剩下的一名骑兵拼命冲向了他。
“焰之……”
“汩汩”,一颗孤独的头颅高扬着飞落草丛,失去头颅的身体还骑在马背上,马嘶鸣狂奔,越过离得很近的卡利尔,尸身未倒,脖颈处喷射出的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衣襟和面颊上。
卡利尔下意识闭了闭眼。
厍洛抹了把被血液模糊的眼睛,一缕猩红从眼稍蜿蜒着,顺他坚毅的下颌滴落。
宛若一道刺目的血泪。
他出现在卡利尔面前,涂满鲜血的脸庞充满煞气,赤裸的前胸沾着一些浆末,妖异犹如浓稠的葡萄酒。
卡利尔咽了口唾液,眼神亮了。
血腥的气息总是令人亢奋。
没有漏掉卡利尔眸中的蠢蠢欲动,厍洛伏身马背,毫不犹豫的一剑劈下。
擅自脱队偷懒的卡利尔灵活的短身避开,跳后一步,随即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行动鬼魅的欺身向厍洛的马。
一击未中,厍洛心头激荡的炙热疯狂的灭口惯性渐渐清明了些,平复几许此前的焦躁。
卡利尔的短刀到达马匹之际,他后翻下马,双手握紧剑柄,横扫过来。卡利尔一刀插入马脖子,赶在马身体没倒下前,钻入马腹,自另一侧滑出,躲过厍洛的第二次进攻。
再击落空,厍洛完全沉定下来,冷静观察卡利尔的动作。
卡利尔瞧出厍洛不再癫狂,有些惴惴,跳开一段距离,却不离去。
他认出了厍洛。
墨绿的眼瞳、白发、巨剑和高大身形,无一不昭示着这人的身份——
“萨那奇城的科波利人!”
卡利尔尖利的声音和用词,刺激了刚刚恢复理智的厍洛;厍洛的剑几乎和他最后一个词是同时发出的。
这一剑不劈不砍不挥,直直刺向侧颈……
“厍洛!”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厍洛吃惊,手不由地缓了缓。
就在这么一缓的空隙,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没入他的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