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的城堡》孓羽

23、第二十二章 特权

　　“天才蒙蒙亮，沉睡的血液已经叫嚣着骚动了起来。
　　——一切才刚刚开始！”

　　城墙上，轮换的□□手们以压倒之势，不间歇的施放箭矢，力求不让焰之团前进一步。
　　前沿的残兵们被毫不留情的抛弃在了战场。吊桥高悬，深冷的护城河一如冥界的入口，除了战斗，那些步兵完全没有退路。

　　避开射程，焰之团与残余的步兵不得不继续纠缠。
　　一个投掷，长枪没入了一名正准备偷袭姬纳的敌兵后背。
　　加西亚趁姬纳回头之际，飞快做出一个切割的手势。姬纳毫不迟疑的抓起胸前的号角，吹响。
　　顿时，焰之团灵活的调整了队形，兵分两路退出前沿。
　　残兵们迅速聚集到城门前。

　　“下一步，就是骑兵。”
　　金棕色的眼眸透过头盔的缝隙缓缓扫视一圈，加西亚对着环坐休息的同伴部署，“一队去引开他们的主力，□□集中起来对付城墙和吊桥——我们要进城，明白吗？”
　　没人异议。
　　“记住，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自作主张的对着那些残兵浪费箭！”

　　厍洛悄悄的潜入暗道。
　　此前，他把可怜的凯勒王子从王宫里掳出时，为躲过密集的看守，颇费了一番周折，可现在，令他惊讶的是：看守的士兵已经被人砍杀了！
　　“小声点……前面，已经快到了。”
　　阴暗的转角，女人轻轻的啜泣声伴着男人低声的安慰。
　　折回上一节弯道，厍洛整个脊背贴紧潮湿的墙壁。
　　昏黄跳跃的火光拖长了甬道里前进的身影，或许是铠甲与武器之间的摩擦，零零落落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近了，越发近了……

　　冷冽的匕首精准的刺进了当头者的侧颈，血瞬间喷洒而出，那人一声不吭的倒下；几乎是眨眼工夫，厍洛已经举出了巨剑，成稳利落的腰斩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醒悟过来，挥起长剑迎战。
　　“啊！”
　　女人的尖叫立即被她身旁的人捂住制止。

　　拼杀在进行，双方沉默着，甬道里充斥回荡的只有利器交击和倒地的声响。
　　这样的战斗于厍洛，无疑是一个人的游戏。
　　第几个士兵倒下，他不记得了，但他看见了甬道的尽头——
　　穿着繁琐宫廷长裙的女人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爬进那道通往光明的暗门，随即一个全副装备的男人挤了进去，门重重闭阖……

　　厍洛一剑斜劈了最后一名挡路者，门就在眼前，他试着推推——和想象一样，纹丝不动！
　　……是继续劈开它，还是退回去？
　　厍洛收回手，望了望来时那条深幽的铺陈着尸体的暗道。

　　城门已经洞开。
　　骑兵、步兵、弓兵混战一团，每一个人都在武器和尸体中穿梭。
　　不断地有人惨叫怒吼，鲜血四溅、残肢飞舞。
　　被砍断了手足的，被刺穿了胸腹的，被拉下马践踏的，还有坐骑拖着主人的尸体毫无目的地狂奔……
　　整个世界仿佛是雷霆和风暴交织的深渊，腥红和悲鸣遮蔽了天与地。

　　加西亚握紧了顺手夺来的长剑。
　　战场就是地狱，但他觉得这是适合自己的地方，有他熟悉的感觉：锋利的剑刃切落对方的四肢，剖进对方的□□，温热的血溅出来，鼻端环绕着令人兴奋又想作呕的腥气……

　　在这里，生命的消逝是为了证实自己还活着！

　　在这里，每个胜利者都是主宰失败者生死的神！

　　突然，纽塞俄堡内鸣起了悠长的号角声！
　　——那是收兵的信号！
　　攻防双方堵截在城门内苦战的战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硬生生扰乱了步调，不少纽塞俄堡的士兵丧命于失神的刹那。
　　“头儿，看！”姬纳奋力冲过来，“是厍洛！”
　　加西亚抖了抖马缰，侧身望过去——
　　染红的街道延伸到城堡的广场，密密麻麻的侍卫围困着一名身形高大的挟持者。

　　他手里掌握着一个人的性命。

　　纽塞俄堡的王。

　　钟塔，城堡的至高点。
　　厍洛爬上来，才发现已经有人占据了这里。
　　“站住！”
　　在他回身的一刻，姬纳喊：“我很可怕吗？亲爱的厍洛，别告诉我，你有女人恐惧症！”
　　“你，根本是神的失误。”厍洛闷闷的回答。
　　“哈哈，”爽朗的笑了笑，姬纳促狭道：“好吧，那你能不能慈悲一些，陪这么可怜的我吹吹风？”

　　从高处眺望，纽塞俄堡的全貌一目了然。
　　一部分俘虏在焰之团的指挥下清理战场。广场上乱哄哄的，加西亚十分醒目的站在中央，他的脚下堆砌着寒光闪烁的兵器和盔甲，王族们被“保护”在一侧祭祀塔楼的二楼，平民集中在一层以及周围。
　　“纽塞俄是这片大陆上最著名的精通手工艺的城堡，”姬纳撸了撸额前被风吹乱的短刘海，“大公曾经花费巨资求购他们的‘神之战车’。那真是一辆非常神奇的战车，它可以悬浮在半空，嗯，据说是因为殿堂顶部镶嵌的那块巨型黑色石头的缘故。”
　　厍洛静静的盯着城门处忙碌的人群。
　　“嘿，你在听吗？”姬纳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厍洛下意识离她更远一些。
　　“伙计，别忘了，我曾经扛过你。”姬纳凉凉的说，“我可没忘记你的腰腹硬梆梆的，和你的人一样，一整块石头。”
　　厍洛瞥了她一眼，“需要我扛你下去吗？”
　　“噢，我可以想象你把我扔下去的样子，但想象不出被你扛着。”姬纳耸耸肩，“其实，我是想说你干的不错——这次，你可帮大忙了。”
　　“大公希望我们把这里的工匠完整的带回狄贝尔，希望不破坏城内精美的工艺品，但你知道，我们是粗鲁的战士，我们只懂得怎样屠杀，怎样破坏，却不懂得怎样保护那些脆弱娇贵的东西……”
　　厍洛淡淡蹙眉。
　　“头儿对你的信任是正确的，至少目前为止是正确的，”姬纳侧目，“好好呆在我们中间，厍洛，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发誓！”

　　分派完又一轮任务，加西亚略感疲惫的抬起头。
　　晴空暖阳，干净的一丝瑕疵也没有，仿佛清晨的战斗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加西亚极轻的舒了一口气，视线划落的一瞬，余光掠过高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期然撞入眼底。
　　半眯起眼，即便是头盔遮挡了一些光亮，他仍看得清：厍洛就站在那里，漆黑的风帽下露出一截冷硬的下颌。

　　“他怎么了？”
　　刚踏上钟楼，正遇见厍洛与姬纳下来。
　　加西亚好奇的发现厍洛裸露的下颌和脖颈的皮肤，泛着可疑的红晕？！
　　“呵呵，你可以当作晨风太冷……”
　　姬纳笑得有些狡黠，厍洛沉默着与加西亚擦肩而过。
　　加西亚点点头，“然后呢？”
　　“他说我不是真的女人，于是，我向他展示了我身为女人骄傲的一面……”
　　“砰！”
　　不远处，姬纳心满意足的瞄见某人笔直撞上了一根巨大的石柱。

　　和大家一起在广场上用午餐，厍洛敏感的发觉，那些曾不怎么有交情的战友都热情了起来，甚至似有若无的对自己示好。
　　他隐约明白：这跟姬纳早上的谈话有关，他们是希望取悦大公取悦狄贝尔的。
　　“来。”
　　餐后，加西亚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示意他跟上。
　　厍洛愣愣回头，见加西亚已经步入对面的长廊。

　　一路尾随，厍洛发现他们要去的是王宫内廷。
　　侍卫和奴仆目前全部集中在祭祀塔楼，奢华精美的宫殿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
　　加西亚在一扇镶嵌着金柄的弧形宫门前停顿，厍洛安静的等在他身后。
　　“进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加西亚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这里，明天会有狄贝尔的军队来接管，能享受的时间不多。”
　　厍洛犹豫了一下，“是命令吗？”
　　“是朋友间的小秘密，”加西亚似乎更加愉快，“嗯，我偶尔也会滥用一下私权。”

　　推开华丽的门，内部的装饰更加令人瞠目结舌。
　　厍洛撩起厚重的金丝绒垂幔，一股馨香热气扑面而来。
　　雍容华贵的黑曜石与月亮石交迭砌成的台阶，慢慢延入氤氲袅绕的温泉浴池。
　　厍洛定格在垂幔下，半天拔不动脚。
　　并非是被这样过于奢靡的气势所震慑，而是他有些不适的弄清了加西亚所说的“休息”与“享受”。

　　两个侍奴跪伏在台阶下，因为听见了动静，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对青涩漂亮的双胞胎。
　　十几岁的年纪，似乎比沙伊大不了多少。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卷发披散着，或许是水光的滋养，肌肤十分娇嫩，一双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几乎□□的纤细身躯一览无遗。

　　放下垂幔的手有点抖，一些可怕的记忆仿佛蛰伏的凶兽，不经意便龇牙咧嘴的在体内咆哮。
　　厍洛站在垂幔后，重重闭上双眼，沉定地吐纳出胸腔里不稳的气息。
　　转身，一步一步艰难而僵硬的回到宫门边。手搭上纯金的门把，他努力压制住颤抖，使劲拉开了门。
　　“诶……”
　　斜靠在门对面走廊上的加西亚，在门被拉开的瞬间，直起了身体。
　　“不满意？”
　　“不，”厍洛将手藏在斗篷里，声音很好的保持住了平稳，“沙伊还在昏睡，我想应该去看看那孩子。”
　　银质头盔底下的加西亚，目光有一霎那冰冷。
　　“我感觉，你在撒谎。”
　　“那，”厍洛的指甲无意识扎入掌心，“你就当我不满意吧。”
　　加西亚一怔，待要再问，厍洛已经迈步离开了。

　　廊的一头，厍洛走得飞快。
　　加西亚望着那道风也似的背影，忍俊不禁的想：这，就叫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