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鸟的城堡》孓羽

16、第十五章 歌声

　　“有那么一瞬，我隐约明白加西亚为何选择在水牢行动——集中起来消灭，甚至不需要见到血，那一隅凶残的海便可吞噬掉每一块骨头！

　　执念是可怕的，被执念支撑着的人尤为可怕。
　　累累伤痕的小东西撕开了海德王的喉咙的同时，一柄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被钉在蓝天鹅绒的王座前……
　　我依稀记得那个霎间，不知哪里吹来的风，掀起一头脏乱的银白长发，飞舞着，迷离了所有人的眼……”

　　殿堂内，海神依旧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却如同死亡的暮辉。
　　缩成一团的祈祷师们用古老的海上流传的语言，瑟瑟发抖的吟唱着安息冤魂的篇章。
　　——此时，焰之团安排在泰雅的部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切断了宫墙内外的联系，占领了皇宫。

　　“蒙克大人！我是您忠诚的朋友啊！您不能否认水牢的计划，最大的功劳在我！”
　　臃肿的内政辅助官葛比里昂嘶声力竭的叫嚷着，旋即被两名雇佣兵按倒在地，狼狈不堪。
　　他右边，几名曾与他同朝的大臣听闻此言，发出愤怒的低咒。
　　“非常抱歉，辅助官大人，”卡利尔毫不费力的把奄奄一息的小东西侧放在海神雕像的脚下，“蒙克不在这里，还有，您的表功似乎令您的另一些朋友感到难过和羞耻。”
　　一时间，不知是尴尬还是气愤难平，满脸通红的葛比里昂想要再争辩点什么，却只空张了张嘴。

　　雇佣兵们松开了他，葛比里昂行动迟缓的站起身，安静的与同僚为伍，但，很快，不知是谁从身后踹了他个狗啃泥。
　　没有人笑，可平日骄横惯了的葛比里昂哪里受得了一再的羞辱。
　　“你们！”
　　又一次困难的站直，葛比里昂气势汹汹的刚要张口喝斥，徒然瞧见一旁的雇佣兵举起了长柄斧，吓得硬吞下半截话，不敢造次的独自靠墙角坐下。

　　这段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到卡利尔。
　　俯视着眼前衣不遮体的小东西，平静闭阖的眼睑，茸茸的耳朵耷拉着，细长的尾巴压在一条腿下面，瘦小的身体没有丁点生气。
　　“可惜了，”卡利尔叹息一声，伸手去拔那柄穿透小东西的长枪，“不过，瑞奇会喜欢吧。”
　　“……”一下子竟没能拔动！
　　枪头难道有倒刺？！卡利尔的手掌下意识撑在小东西的肋骨上，使力再扯。
　　“诶！！”
　　这……
　　手掌里，微弱的脉动惊得他像被烫着似的缩回了手。
　　“多隆，过来，快！”
　　一名大个子雇佣兵几步小跑，蹲在卡利尔一侧待命。
　　“把他的肩膀扶稳。”
　　卡利尔将小东西背对自己坐起来。

　　染血的枪头深深镶在小东西的脊背上，卡利尔掏出匕首将枪头小心的往外带出几分。
　　果然，枪头有倒勾一样的弧形弯度。
　　“捕鱼吗？真是笨蛋才用的兵器。”卡利尔皱紧眉头，“看来只能砍掉它。”
　　“一具尸体而已，不必这么费劲，卡利尔。”多隆忍不住嘟囔，“何况，还是个怪物。”
　　“闭嘴！他还没死。”
　　卡利尔烦躁的扔掉匕首，双眼迅速搜寻周围可以利用的工具。
　　腰间有些碍事的加西亚那把晃眼的宝剑，不期然地撞进眼底，卡利尔随手抽出了剑。

　　“啷！”
　　从未示人的剑刃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一道染有淡蓝的比太阳更为璀璨夺目的光随着剑刃的拔出，冲出了华丽的剑鞘。
　　“啊！！”
　　殿堂里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发出意义不明的惊呼。

　　那道光直直向上，冲到殿堂的穹顶又反弹回来，极速的击中海神塑像的头部。
　　霎那间，塑像发挥的原本平和的蓝色光芒蓦地变成刺目的炽白。

　　炽白的光亮不断地扩大，如同侵噬般顷刻覆盖了整个殿堂！

　　明明虚无却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迫使怔愣的众人闭目，不禁憋住呼吸。
　　愕忡的卡利尔抬起手臂遮挡住眼睛，惊厥的将长剑插回剑鞘——
　　丝毫没有改变这未知的恐怖的现状！

　　这时，一缕似有若无的歌声，断断续续清晰起来：
　　“悲伤的生命呀，
　　怀着一颗怎样无望的心？
　　不愿舍弃的灵魂呀，
　　只是盛满罪恶的棺椁！

　　那沉重的背负，
　　是炼狱的一生。
　　天国的大门在海的尽头，
　　来吧，
　　抛弃痛苦，
　　无需挣扎，
　　奔向我拥抱我……”

　　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呼唤着自己……
　　卡利尔的胸膛猛地跌撞涌动。
　　描绘着将生命和灵魂向死亡献祭的美妙旋律，无数重影在脑海里盘旋，仿佛是注视万丈光芒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所有的那些瞬间、过往都在光芒中消失——

　　确认所有的宫门万无一失后，加西亚翻身上马。
　　“蒙克，去把公主带到海神殿。”
　　“现在吗？”蒙克嫌恶的踹开脚下不知谁的断肢，“这种情况，大概会吓到可人儿。”
　　“所以，我说海神殿，”加西亚回视了正往身后绑剑的厍洛一眼，“那里有祈祷师为她平复恐惧。”
　　“噢噢，考虑的十分周详，”蒙克朝加西亚挤眉弄眼的揶揄，“原来我们的头儿是位温柔的绅士……”
　　“安静，”厍洛蓦地插进一句，“听。”
　　加西亚和蒙克不解的看向他。
　　“歌声……”

　　歌声——
　　一瞬间，从四面八方、绵绵不绝的涌来……

　　没有实质的哼唱，甚至辨不清男女，却仿佛无孔不入的穿透人的灵魂。

　　蒙克自听到歌声之际就无意识的屏息住，渐渐，呼吸停止令他晕眩……

　　厍洛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拖出胸膛，不再跳动，然后，不断胀大胀大，直到挤破。头开始阵阵抽搐，不是因为疼痛，只是想要跟随这个声音，成为它的一部分……

　　加西亚的浑身战栗着，类似痛楚的感觉一直延伸到骨髓。
　　双臂紧紧地环抱胸前，他试图抵御那可怕的声音刮过脊柱时引起的寒颤。那么迷人的音色，却是痛苦的漩涡、浊流，就像要覆盖住一切而逐渐扩散开来的恐怖，让人想起阴湿的沼泽和露出黑渍的枯骨，肿胀腐烂的浮尸构筑的巨大墓穴，亵渎神灵的血色祭坛……

　　荒凉与悲哀宣誓着——
　　死亡时刻降临！

　　“捂住耳朵！”
　　清明一一崩溃，加西亚挣扎着吼叫：“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