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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中鹤 ...


  •   周家老宅距离秦家,大概二十多分钟车程。
      老爷子许久未开过车,一会儿缓行一会儿加速的,把平日里不晕车的周莘野带得晕晕乎乎。

      后座的周莘野索性坐直身子,剥了个薄荷糖丢进嘴里,然后将手臂支在驾驶座靠背上,用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爷爷,这位秦爷爷,怎么从没听您提起过?”

      闻言,老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默了默,叹了口气,道:“你记得我提过……那个斗法的秦铎吗?他就是秦中鹤的儿子。”

      周莘野下意识咬碎了嘴里的糖块,眉心微微聚拢:“原来是他们家……”
      途缘镇秦姓居多,以至于他从未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过。
      如今想起那晚,爷爷听到“秦中鹤”三个字时的反应,倒也不奇怪了。

      “嗯。”老爷子声音变得低沉,似是陷入了回忆。

      “其实我与秦中鹤早有渊源。我与他在少年时,曾师出同门,但是我自幼跟着你太爷爷学习,比他更有基础,所以在技法上略胜一筹。他性格随和,愿意向我请教,进步很快。我本以为我们是可以一直相知相伴的好兄弟,可是天长日久,我慢慢发现我们理念不同。”

      “我早先与你说过,我们周家的祖训:只惩恶鬼,不伤孤魂。有些去世的人们,由于头七之时没有亲人挂念,所以沦为孤魂。恶鬼则是怨念深重不愿投胎,伤害活人。我们只抓恶鬼,净化怨念,而秦中鹤,办事讲求效率,不计后果,只要鬼魂留恋人间,不论是善是恶,都丝毫不留情面。”

      “导致我们分道扬镳的导火索,是镇上有一家的女儿突然疯癫,投医无用,便请了我们去除邪。到了才知道,这家女儿的未婚夫去世,魂魄不愿离去。女孩感应到了,整日躲在屋内诉说自己的思念。家里人看来,只觉得她自说自话疯疯癫癫……将鬼降伏之后,那未婚夫跪在地上哭求了我们许久,我劝解他人鬼殊途,适时放手,让他主动进瓷瓶中,待到月圆之夜,助他投胎。”

      “可是……长期与鬼共处的人,气血乃至命数都会遭到损害,秦中鹤气愤于女孩的无辜,没了耐心,直接劈剑砍去,男人灰飞烟灭。女孩从医院回来得知此事,彻底大病一场。秦中鹤心中烦闷不解,我也因他独断专行的做法气愤不已。一来二去吵了起来,自此,我们便断了来往。”

      “之后多年,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展,在途缘镇乃至周边地方都小有名气。期间听说秦中鹤因他女儿出生,性情变了许多,多了一些人情味。只可惜他那个大儿子秦铎,没随他的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倒是随了他年轻时的急脾气。秦铎争强好胜,事事都要站在人前,因此,才与良善的原清结了梁子。”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原清去世那天,我到秦家大闹一场,秦铎被我抽得半个月没有下来床,秦中鹤一次也没护着,他知道原委,并不偏袒。”

      “那是我最后一次出入秦家。他每年都会差人给我送一些年货,我不收,他就硬是丢在门口。几年后听说了她小女儿因恶鬼而死,我心中无限唏嘘。”

      “现如今,竟是连他,也没了。”

      话落,老爷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车厢内,爷孙俩一时无话。
      良久,老爷子佯装潇洒地感叹道:“哎!几十年不见,再次相见,居然是参加他的葬礼!这个老秦,我都快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周莘野抬头,看了一眼车头镜子里爷爷泛红的眼眶,而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听出了爷爷言语间的伤感,也第一次感叹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原来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暂。

      -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到达西桥。
      老爷子将车停放在秦宅不远处空阔的水泥地上。
      爷孙两人开门下车,眼见秦宅门口已经围了好些人。

      途缘镇的白事有规矩。
      凡是从事他们这些行当的人,去世后先火化,再将其骨灰放置在大堂正中,供亲属友人拜谒。
      逝者亲人衣着讲究:男穿黑,妇穿灰,幼.女穿素白。

      家中当日不得敲锣吹响,不得隆重布置。大院正中放置火炉,厅内摆好酒席,为来人提供中饭。
      饭后,众人轮流在火炉内添置纸钱。直到最后一人离去,这场葬礼才算是真正结束了。

      来得路上,爷爷教过他这些规矩。
      周莘野眼观鼻鼻观心,老实跟在老爷子身后往里走。

      这天天气不太好,昨日夜里下过一场大雨。清早又开始飘洒细密的雨丝,直到他们快出发,雨才停了,到现在天空都是黑压压的。

      因着途缘镇的规矩,秦宅虽然人多,但并不喧闹。
      众人依着家属的引导,缓缓步入院内。
      不多时,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秦老爷子的儿孙,排成两排站在正堂门口,面对前来吊唁的宾客。
      男丁和儿媳各自身着黑、灰色长袍,除此之外周身只有一朵白花,男人别在胸前,女人别在鬓边。
      最前面那一位,站在正中央致词的,就是秦家的大儿子。
      秦铎。

      周莘野看向他。
      按爷爷的描述,秦铎应该比他父亲大了十来岁。今日一看,这人身形高大,头发乌黑,双眼炯炯有神,竟看着比父亲还要精神些。
      只不过父亲整日乐呵呵,看着良善可亲,而秦铎眉心是化不开的“川”字纹,显得不怒自威,生人勿近。

      秦铎念词声如洪钟,无非是说些秦中鹤生前功德,以及感谢父老乡亲的话。
      周莘野有些百无聊赖,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巡视着秦家的人。

      视线扫了两圈,倒是看见几个比那晚那个飞墙少女还要高壮许多的男孩。
      难不成,那孩子不是秦中鹤的孙女?

      思索间,秦铎的发言已完毕。
      他迈步让开位置,站立到家属左侧,准备领着秦家众人向宾客鞠躬。

      这一让身,周莘野才瞧见。
      站在大堂众人正中,方才被秦铎高大身躯严实遮住的少女。

      秦三思身着素白长衫,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辫成了三股辫,发尾随意地搭在左边肩头,右侧鬓边别了一朵小花。

      偶尔有风,拂过她颊边散落的发丝,发丝扫过她小巧挺翘的鼻尖,却被挡住,没能回落。
      可是少女没有丝毫想要伸手拨开的意思,浓密的睫毛垂落着,轻轻颤动。

      “谢谢各位前来送家父一程,我带领秦家老小向各位三鞠躬,以表敬意!”
      秦铎沉痛的声音响起,秦家众人齐齐向在场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躬身致谢。

      正堂之下,秦三思是整片灰黑中的唯一一抹白。她始终低垂着眉眼,鞠躬的瞬间,几滴泪珠从眼眶滚落,砸在地上。
      像是昨日的雨,在黑压压的乌云里憋了许久,终于落下。

      ……

      周莘野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初见时灵动耀眼的模样在脑海闪过,竟与今日的她重合不起来。

      忽地一阵风起,刮过门旁老树,树叶刷刷作响。
      周莘野回神,见老爷子在一旁轻扯他的衣袖。这才想起,三个躬身过后宾客需回一礼。
      他连忙同众人一起俯下身子,再次抬头,却瞧见那一抹白正向他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
      少女眼神一滞,随即将视线落到老爷子身上,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莘野不由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旁的爷爷。

      她好像对爷爷他们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

      看来周家与秦家的纠葛,她也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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