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41、恶龙

　　伊芙小幅度的晃了晃还在发烫的手，不经意间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男人纵然此刻浑身湿透，又衣衫不整，但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不时看向周围，警戒又从容的样子。

　　两人在那群士兵飞奔而过之后，顺着路往相反的方向去。

　　走了许久，终于看到远处瞭望的高台上隐隐的火光。

　　那代表附近有城镇或者村庄。

　　伊芙本来已经很累。此刻看到那高台，心里终于燃起了希望。快步往那边去。

　　穿过一片树林，拨开茂密的树丛，果然看到不远处一座小镇。远远看去，三三两两高低不一的石楼，隐隐可以看到其间分布着的许多木屋。

　　伊芙高兴道：“看，咱们今天有地方住了！”

　　伊芙指向那里，阿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唔”了一声，情绪不是很高。

　　伊芙此刻正沉浸在热水澡和食物的幻想中，并没有听出来什么，拉住男人的一只胳膊便往那边去。

　　走近小镇时，伊芙看了眼瞭望台，能看到里面燃着篝火，但站岗的人并没有在。

　　大约是天气有些寒冷，去了哪处喝酒。

　　她放下心来，带着阿勒入了小镇。

　　走进去才发现，小镇十分简陋，木屋破破烂烂，看起来便是年久失修的样子，远没有她所想的繁华。若没有那几座石楼，被称作村子也差不多。

　　一处处低矮的木屋，此刻都关着门。时不时传来一声小狗的低吠声。

　　伊芙并不气馁。她带着阿勒穿过一排长长的，略有些肮脏的小巷，突然脚下撞到个东西。

　　她警惕的跳开。

　　地上那一团东西动了动，翻过身子，原来是个老头。

　　老人嘟囔道：“谁……打扰我睡觉……”

　　伊芙放下心，看他这个样子，应当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她对老人道了声歉，想了想又问起他住宿的地方，流浪汉打了个哈欠，道：“出了巷子右拐，在不远的位置，就有一个酒馆，那里提供食物，也许还有空余的床铺……”

　　伊芙和他道谢，带着阿勒要走之时，老人却又说：“你们……就这么进去？”

　　老人指了指阿勒身上。

　　伊芙回头看去，隐隐的月光下，阿勒身上衣服此刻缠在腰间，除了遮挡住重要部位，其他地方都露在外面，莹白的月光将他浑身照的发亮，宛如神诋一般的男人，大约出现在人面前便会让人惊讶。

　　“那里人很杂……卑劣的赏金猎人，进去可要注意。”老人低声自言自语着，挑起身旁的一件衣服，扔给阿勒，“穿着吧……你会感谢我的。”

　　阿勒手里拿着那件衣服，目光看向伊芙。伊芙却想起更要紧的事情。

　　阿勒的身上，除了头部，其余地方都还残留着巨龙的鳞片。而那些赏金猎人们的眼神又十分犀利歹毒，如果让人发现了他身上的鳞片……此刻只有她知道，阿勒对那些赏金猎人来说，是多么渴望的存在。

　　她立刻将那东西接过来，发现是一件单薄的长袍。伊芙又看向老人，只见他已经又蜷缩着身子睡去。

　　伊芙让阿勒将长袍穿上，两人才出了巷子。

　　巷子往右，走了没一会儿便看到一处小酒馆，此刻从窗户向外透着亮光。小酒馆前两三匹高大的马，此刻正被拴在门口的马厩前，安静的吃着里面的草。

　　门内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嚣声。伴随着人们的欢呼。突然一个男人被人从屋里扔了出来。男人站起身来，摸着掉到耳旁的帽子戴好，高声咒骂着。

　　门内一个男人伸出头来，嘲笑道：“再练练吧，西科，不然恐怕你要把裤衩都输光了，哈哈哈……”屋内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名叫西科的男人气急败坏的想要再进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个年轻男人叼着根烟斗从屋内出来，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剑，正指向西科。

　　名叫西科的男人瞬间便止住了脚步，他低低诅咒了一句，恶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他离开，也转身回了酒馆中。

　　骂骂咧咧的男人，在经过伊芙两人跟前时，忽然一个趔趄，摔在阿勒面前。一只手碰到了阿勒的脚踝。

　　男人忽然不可置信的捉住了阿勒的脚踝，掀起他身上的袍子。一簇黑色的鳞片出现在他眼前，“龙……龙鳞……”

　　看着阿勒小腿上的鳞片，男人瞪大了眼睛。想要伸手再去摸时，却扑了个空。阿勒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滚开……”

　　男人抬眼看向阿勒，又看了眼在一旁的女人。伊芙右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长刀，要是他敢大声嚷嚷……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见鬼了一般连滚带爬的跑了。

　　伊芙松了口气。

　　“没事吧？”她看向阿勒。

　　男人正看向自己脚踝处，袍子遮挡不住的地方，果然还露着几片龙鳞。

　　阿勒低身，抓起脚踝的龙鳞，用力一拽。他眉头狠狠的一皱，将龙鳞拽了下来。

　　金色的血从脚踝处涌出，又很快凝固。阿勒将血迹擦去。

　　伊芙有些不忍的别过头……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伊芙转过头看向阿勒。阿勒将龙鳞交给她。

　　三片龙鳞落在伊芙手心。她看了一眼男人，撕下衣服一角，将龙鳞包好，放进了包裹阿留神之剑的包袱中。

　　看着面前的小酒馆，她头一次有些后悔，也许她们不该来的，至少不应该那么早进入人类的世界……

　　阿勒并没有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他捉住她的手，两人一同进入了酒馆。

　　一进入店内，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儿。屋内烟雾缭绕，不少人正边抽着烟边聊天。酒馆内一排吧台，周围四散着座位，此刻坐满了人，都正看着屋内正中位置两个正在比试的年轻小男孩。

　　两个男孩十几岁的样子，手上各拿着一把木剑，你来我往的寻找着最佳的角度，稍显稚嫩的脸上，十分专注的盯着对方，要治彼此于死地一般纠缠着。

　　不过两人显然缺乏经验，几个来回也难分胜负，不一会儿就被一个男人叫停。

　　伊芙看到，就是刚刚执剑将人赶走的那个男人。男人上场拿过一个人的木剑，给他演示起来，几下功夫就将另一个男孩的剑框掉。

　　对手的剑落地，酒馆内又传来一阵欢呼声。演示的年轻男人唇边露出些微微的笑意。将剑扔还给了男孩，“再练！”

　　伊芙两人就是这时进入酒馆。两人方一进来，酒馆内立刻安静了。

　　众人目光看向这边，大部分人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

　　伊芙进来的时候用布巾捂住了半边脸。此刻只露出眼睛。她咳嗦了一声，身子非常虚弱的样子，问起门口坐着的一位老人，“这里可以住宿吗？”

　　老人打量着她，并不说话。

　　“我们本来要去主城邦，结果路上遇到了盗贼，抢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又走了许多路，实在是需要个休息的地方。”伊芙将瞎编的理由说的十分诚恳。

　　在听到盗贼之后，酒馆里人的眼神果然变了。

　　要知道在诺威王朝，盗贼抢劫算是最大的威胁，他们流窜在各地作案，有时还会洗劫整个偏远的村子，大部分盗贼流窜在不同国家作案，往往在一个地方不超过几天，难以追踪。那些人手段残忍，无恶不作，大部分人对匪贼十分痛恨。

　　吧台内的酒保看了眼那个男人。

　　伊芙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她和阿勒身上看了一会儿，不久，点了点头。

　　酒保道：“楼上还有一间房屋，可以暂时租给你们。”

　　伊芙十分感谢的应了，又提出想要点食物。酒保不一会儿给她们端来两杯热牛奶和几片面包，还有一罐已经开封只剩一半的果酱。他引着两人来到吧台角落的一处坐下，又自去忙别的。

　　伊芙将热牛奶推到阿勒面前，又拿起一片面包给他抹上果酱，放在他面前。

　　阿勒拿起牛奶，微不可查的闻了闻，又看向伊芙。

　　“喝吧。”伊芙低低道。自己先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味道非常纯正。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果然，许久不吃正常的东西，这再简陋的人类食物都显得十分珍贵。

　　阿勒按照她的样子喝了一口，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硬是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再也没在碰一下。

　　伊芙看他眼神中厌恶的样子，便知道他不喜欢，不由得被他逗笑了。

　　吧台前两个年轻人又决斗起来。

　　伊芙凑向身旁正聊天的两人，听两个人聊天，才知道这两个男孩正要准备明年参加圣殿骑士兵团的比赛。

　　确切的说，是兵团三年一次的选拔赛。

　　伊芙若有所思。

　　圣殿骑士团中常年有一百零二位骑士。这些骑士效忠于皇室的最高成员，也就是国王。其他人，如元老院的那些人，谁也无法指挥他们。

　　圣殿骑士中只有一位指挥长，目前也是她的近身侍卫长，卡尔。

　　他下属的圣殿骑士，三人一组掌管着一只圣殿骑士兵团，每个兵团大约有五百余人。

　　平民选入兵团，兵团中选拔圣殿骑士，圣殿骑士中选出骑士长。

　　这样的一套晋升流程是每一个没有任何身家的平民通向财富与荣耀的开始。

　　她记得卡尔曾经跟她说过，他出身就是一户普通的牧人家庭，他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训练告于段落。两个男孩打的气喘吁吁，指挥的男人拍拍他们的肩膀，两人放回手中的木剑到架子上，被男人拽到一旁去喝酒。

　　“库马真的是个好样的，如果有他来看守咱们这里，想来那些恶劣的流氓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

　　“可惜他马上就要回归骑士兵团……”

　　“我听说，他是不是要升任圣殿骑士了？”

　　伊芙身旁的老头有些惊讶，询问起说这话的人，“谁说的，消息准吗？”

　　另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挂满了络腮胡子，他喝了口酒，含糊道：“如今王女下落不明，圣殿骑士被怀疑是谋害王女的凶手，据说已经被缉拿了十几人。就连……”男人顿了下，凑近他小声道：“就连圣殿骑士长，王女的近身侍卫官，都差点被元老会削去职位。谁都知道，一旦被废除出去，圣殿中就不会再有这人的名号。现在圣殿骑士缺了那么多人，库马肯定有很大的机会。”

　　老头点了点头，又有些惋惜道：“希望王女一切平安。”

　　他抬起酒杯，和中年男人敬了个酒：“祝王女！祝库马！”

　　正在这时，酒馆的大门忽然被撞开，方才被丢出去的男人又冲了进来，在看到角落里的伊芙和阿勒之后，声音尖锐又慌张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他是龙！是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