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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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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刀?可能也不太刀?
夏至,淅沥雨声惊得梦醒,独坐在院中早已枝叶蓁蓁的桃树下,无情有些失神。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看,阴翳天光混杂浓云堆卷,似乎预示这场雨将旷日持久。四年来年年夏至皆是晴日大好,独独今年……却下雨了。
已是第五年夏至了。
是……她离去的第五年夏至。
手里还摩挲着那支未曾送出手的白玉簪,玉簪上因为长年的抚摸而圆润细腻,他的温度沾染在冰凉的白玉上,半晌,他轻轻地苦笑了一下。
他从前并不太在意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但是她一向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在风雪里重逢。那以后,他忽然注意到了很多:
她会在大寒前后日日在梅树下作画,她说,想记下这梅树盛绽,凌梅飞雪的模样,也不忍看它逐渐凋零,且让它的美好活在画笔下。宣纸上梅树枝干遒劲,艳丽如血。花开时节,凛冽风雪不曾吹落一枚。
她会在立春时潜在灌木丛里等待一枚新叶的发芽。
会在清明时同他一起去城外衣冠冢祭奠。她和他一起放着那只鸦青苔绿苍蓝的风筝,看风筝愈飞愈高,看天空一碧如洗,看未时远处的山色一片深碧,水光粼粼若金。
会在谷雨时节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听雨——其实他知道她哪里会那样安静,只不过她的厢房正对着小楼,他偶尔一瞥,看得见她仰头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似的目光。
会从惊蛰开始等待府中桃花的开放,从纤弱的花苞,到半开半掩,到一树烟霞,琼花满目,炽烈灿烂如红云似的。她一直都记得年少时三清山上那束桃花,她说,能一起看桃花就很好了呀,为何非要奢望那些太遥远的不可及的海枯石烂?
可是……
他忽然攥紧了白玉簪。
——可是他奢望。
她在立夏时捧来一筐子的咧开口的鲜红石榴,记得那一年,银剑还说:“姑娘,我听说石榴是有多子多福的寓意的!”她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低声有点害羞地说:“我哪知道那么多,吃个东西还要有寓意嘛……我只觉得石榴很甜呐……”
直到夏至。
第一年她初至汴京时的夏至,金明池畔有巨贾富商出资展出大宋名种莲花。她尤其想看千瓣莲。她说,她从前一直只能看到网上的照片,却一直没有机会看,真的很想去看。
他虽然不知“网上的照片”是什么,但她眼眸中透出的渴望他明白,于是答应了她,届时一定要带她去。
但是终归天不遂人愿。他失约了,因为一个紧急的案子。
他记得他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她独自站在神侯府门口,在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她神色隐隐约约有着失望。
那日晚霞绮丽,她孤身站在那里,他眼前一晃,竟然恍如看见浮萍散于海,柳絮逝于风,花零落于烟。他一怔。
走上前时,她却全然没有失望的模样,而是一贯那样笑嘻嘻的,她看着他的时候,不等他将那句“抱歉”说出口,就已经兴冲冲拉着他的手,说,月牙儿你终于回来啦,我给你做了莲子饼,学了好久,你快跟我去尝尝……
他没有戳穿她那时候眼底的失望。
她后来几天有时候一个人沉思,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他辨认得出,是千瓣莲的样子。他知道她还是没能放下。
他下了决心,等来年的夏至金明池莲展,他定要与她同去。定要看千瓣莲。
但是,似乎……没有来得及。
“明年花更好,明年去看吧……”他摩挲掌心的白玉簪,喃喃出声。
可是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遗憾,一年后的夏至那日,她离去了。蛊毒终于还是无药可救,而与她共血脉同生死的他,却还能被救下一命。
他仍然不知,她离去的日子,他是怎样的。
她离去的时候,听说,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念着“月牙儿”。他大概也猜的出,他能够保住性命,有她的原因。
雨下得越来越大,路过院子的那个小姑娘正蹦蹦跳跳缠着金剑银剑说笑。小姑娘五岁了,聪慧机灵,一半像他,一半像她。他眼帘微抬,雨水却将眼前所有风景都模糊了。他耳边除了雨声,小姑娘的稚嫩话语也渐次入耳:“金剑哥哥怎么不说话呀,输了就不说话啦?咦~小气!不就一支冰糖葫芦嘛!”
“今天从金明池淘的种子,那个老头说能种出千瓣莲的,金剑哥哥你帮我种好不好?”
“银剑哥哥你别生气嘛,我还有一包种子呢,嘻嘻,你们比比谁种得好看,好不好?”
雨水冲刷着地面,模糊了风景。他已经彻头彻尾淋湿,可是,竟然一点也不想离开。
仿佛隔着那模糊的雨幕,看见的是她。是她……多好。
就像命运从未完美,时途总归多舛,他犹记得,她离去的那个夏至,金明池因暴雨而暴涨,莲展被取消了,千瓣莲也没有展出。
此后年年,都总是各种原因被取消。
那份遗憾,同她的死去,一起烙在他心上。
是永生难以磨灭,是风雨不曾及霜雪不曾掩的剧痛。
今年又是如斯大雨,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大雨,竟然有莲展么?
他心下一喜,正要前去,却猛听得一声喊:“爹爹!?”
小姑娘和金剑银剑顾不上撑伞直直跑过来,没等小姑娘开口,无情便已经温柔地开口:“不必着急,爹爹……只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说罢,他立即赶往金明池。
小姑娘的声音在他身后:“爹爹……”
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可却没来得及说出。只是望着爹爹远去的身影,咬了咬嘴唇。
赶到金明池畔时,他早已狼狈不堪。汴京城因为雨天鲜少有行人在外晃荡,他远远看见金明池畔的红莲怒放,心中竟仿佛万面鼓声。
不过百余步距离,他忽然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逐渐靠近那些暄妍美丽的莲花。
那是她的遗憾。是他五年来的梦魇。
池畔只有一个老人还在兜售种子。
他没有在意太多,扶着栏杆引颈望着池中,他浑身已被雨水浇透淋湿,整个人如落汤鸡般狼狈,长发没有像往日般飞扬在身周耳后,而是紧紧黏在脸上。雨水成行成片从脸上滚过,眼睛里似乎混杂着雨水,模糊到只见得那般红艳却看不清它们形貌如何。
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笑靥如花。
又仿佛听见她站在身边,笑吟吟地指着满池莲花:“喏!那枝莲,真好看。”
小姑娘:昨晚娘亲托梦说今天是父亲节耶……我给爹爹准备了礼物呢!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金剑/银剑:什么礼物啊?
小姑娘:我才不告诉你们我做了莲子饼哦!
金剑/银剑:是你做的还是铁手师叔帮的忙?
小姑娘:……我摘了莲子的,真的,莲子是我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