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我挂念我的养母，不知道她在褒宫过的怎么样，褒夫人应该会好好对她的吧，夫人答应过我的，会替我照顾她。
可是褒夫人对我一定很失望，世子会不会后悔把我带回去这么久了，换了别的女孩子，也许褒候已经回到了褒国，而我连周王的面也没有见着。
我一点用也没有，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还有谢师傅，他会不会觉得白教了我那些时候。真是奇怪，在这个地方，除了我养母，我最常想起的人，竟然是他。
我常想起他教我的那些舞，想起他教我的那些歌：南山上的高树啊 没有葛藤的陪伴，你是多么孤单啊 ，那个温柔的人啊，你什么时候来陪伴我啊。南山上的高树啊，葛藤倚附着你，你才有了快乐啊，那个慈善的人啊，你什么时候来保护我啊。南山上的高树啊，葛藤爬满了你的枝条，快乐的人啊，你什么时候才拉住我的手。
我唱起这个歌的时候，谢师傅总问我是不是心上有人了，我曾被他吓得打翻了茶盏。
谢师傅老说我是个要男人命的妖精，可是，我心上的那个人不要我，我心上的那个人把我送给了别人，我心上的那个人，他连我走时都没有来送一送。
我也许要在这个宫里呆到老，呆到死，再不会有人用闪亮哀伤的眼神看着我起舞，再不会有人微笑着听我唱歌，每当我想起这些，心口上都觉得空落落的。
谢师傅，你一直说我会学会恨的 ，可是，我知道那是我自找的，我自己愿意跟着他走，我自己愿意相信他们对我好，这实在不怪他们。说到底，我是个笨孩子，贪心的笨孩子。我早该清楚，我是个弃婴，不该有非分之想
日子真平静啊，很快就是初夏了，那个阳光最明媚的午后，郑夫人说她做夏天衣裳时多做了几件，打发了宫人叫玉润去取，结果玉润回来的很晚，她说她去瞧热闹了。
玉润笑吟吟的，她说：邓嫔早晨晋见申后时去晚了，说话又不知道分寸，触怒了申后，当时就拖在了宫门前，当众褪去下裳，用醮了盐水的鞭子打了三十鞭子。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腹中的胎儿没了，五个月了，是个成形的男胎。
玉润又说，宫里除了郑夫人，周王最宠爱的就是邓嫔了，所以还能拣了条命，换了别的嫔妃也许就当场打死了。
玉润的话叫我心惊。我只听说过我们的周王脾性不好，大臣们说错一句话，就要被打入天牢的，就像褒候褒垧。可我不知道，连王后也是这样严厉，连周王宠爱的妃子都不能逃脱惩罚。
我有些惋惜，可惜了一个孩子。
玉润笑我，她说周王已经有了十来个王子，七八个公主，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没什么关系。周王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全。
玉润说这话时用袖口掩着唇笑。她笑的时候，眼波流转，媚态嫣然。
原来玉润是这样一个美人儿，我竟然才发觉。
可是，这样一个美人又怎么会被关在这冷宫里，不是说，我们的周王最爱的就是美人儿吗？
后来我才听云雀告诉我，玉润是随嫁邓嫔的媵妾，不知道怎么就打碎了周王的玉佩，被打了二十板子后就贬进了这终年见不到人的冷宫。那邓嫔后来还来瞧过玉润，说，周王本来要赐死玉润的，是她求了情。
我不解，既是这样，玉润应该很感激邓嫔才是，怎么听她受了这场处罚羞辱，为什么这么高兴
。
云雀又说，后来玉润才从邓嫔身边的宫人那听说，打碎周王玉佩的是邓嫔，一是邓嫔怕周王震怒会责罚她。二是邓嫔嫉妒玉润的美貌，生怕玉润叫周王瞧上了会分去她的宠爱。嫁祸给玉润那真是一举两得的事。
我转头看着坐在宫门外的玉润，她微微仰起脸，眼光闪烁。
我听见云雀叹息：玉润其实是的邓嫔庶出的妹妹，入宫前她们也曾起誓愿效娥皇女英共誓一夫。
玉润好像知道我在看她，转回头看着我，笑说：“褒姬，你说，这个算不算报应。”
我的心有些冷，我知道怪不得云润，可是王宫是这样的吗？连自己的亲姐妹也要陷害。
郑夫人送我的衣裳就搁在我面前，衣袂上绣着美丽的萱草，裙摆就像绚丽的云霞。
郑夫人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五月间，谢师父来了镐京，他是来专程来禀告世子纳娶了夫人的。
世子娶的新妇，是卫国国君的小女儿，卫国国君夫人亲生的孩子，有着高贵的血统，美丽而善才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园子里采花，蔷薇的尖利花刺深深扎进了我的掌心，那是太子妃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我不知道太子妃怎么会来这里的，她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个宫人，忽然就那样闯了进来。她一来，云雀和玉润就不知道跑那去了，只留下我孤零零一个。
太子妃用力抓着我握着蔷薇的手，她说，她是特地来告诉我这消息，她问我高兴不高兴。
太子妃美丽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是她明媚的眼睛却是冷冷的，冷冷的看着我。
是呀，我是褒候的养女，自己的哥哥成亲怎么都是大喜事的。我怎么会不高兴。
可是，很疼，真的很疼。鲜红的血滴从我掌中滴落，落在青草上，一滴又一滴。
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我咬着唇努力不让它掉下来。
太子妃终于放开了我的手，笑着说：褒姬怎么不笑呢？不喜欢自己哥哥娶妻吗？
没有，真的没有。我很喜欢，世子就该娶那样的妻子 ，我只是忘了该怎么笑。
太子妃看着我身上的衣裳，说她不知道冷宫里的人几时也开始有最时新的衣裳穿了，这个宫里从来就没有活人出去过，用得着穿新衣裳吗？
她说这个话的时候，慢慢吞吞的，目光像是要割开我的衣裳，再在我身上刺上几刀。
我再笨也知道她很生气，我不能说那是郑夫人送我的，我怕说了会给郑夫人带来不利，虽然我不知道郑夫人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后退了几步，我想离开，可是她是太子妃，未来的周王王后，我不敢也不能得罪她。
太子妃又开始笑，她问我知道不知道太子喜欢打猎。她说太子打猎的时候，最不喜欢把猎物马上射死，太子喜欢把猎物围住，慢慢缩小包围，直到猎物无处可逃，再一箭杀死。
太子妃说，太子最喜欢看猎物垂死时惊恐悲伤的目光，就像我现在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太子时，他马鞍边的那只兔子和那双血红的，死气沉沉，悲哀的眼睛。
初夏的天气，我只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我知道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我看见太子妃笑了，这一次她是真的笑了，明媚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我又做错了什么吗？我不知道，我连这个宫门也没有迈出过。
太子妃走后，云雀和玉润回来了，她们找来了药给我包手。
蔷薇的细刺已经断在了我的掌心，她们一根一根慢慢的用针挑出来，可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
云雀一边挑一边说，褒姬白玉一样的手掌要是落下了疤就太可惜了。
那有什么关系吗？太子妃说，进了这个冷宫是没有人能活出去的。
云润听见我这话，红润的唇角慢慢弯起，像是听到最可笑的事，她说，你以为郑夫人为什么送你这些？褒姬，你很快就能出去的。
我一时有些窃喜，慢慢又冷静下来，进宫这些日子，我再笨再没见识，也明白进了周王宫的女子，只能在这里老，在这里死，再没有放出去的事。我这一世都出不去了。
过了几天，我见到了谢师傅。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能进冷宫来见我，他依然穿着女装，依然眉目如画，比起我远远见到的那些夫人嫔妾也毫不逊色。
我看见他时不知道的悲伤还是欢喜，呆呆得站着。谢师傅用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我，鲜红的唇里吐出两个字：笨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