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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公子如玉 ...

  •   红了又红的好处,就是再来不用下楼去迎客了。

      外面热闹的紧,再来再房里也忙活,从柜子里拿出小香炉,从床板底下掏出一张符纸,放到香炉里烧了,小心的刮除符灰,倒进酒壶里,晃一晃。

      舒口气,坐在桌子旁边开始等娇姐领人进来。

      “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咱们醉清风吧?瞧着面生呢。”

      “正是。”

      “哎哟,我娇姐最会看人,一看公子你,就知道你喜欢哪一种的,来来,就这里。”

      门从外推开了,再来站起来。

      “您请进。”娇姐站在门边笑看着身后的人。

      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对娇姐颔首,进门来,看着再来,微笑。

      这个微笑,这身打扮,让再来想起第一次见到天香的时候,也是一身白衣,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束着,余下散发披在身后,也是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打动人心。

      可是不一样,天香笑的时候,有时是戏谑,有时是一点魅惑,偶尔是有点清冷。

      而这个人,笑起来真的就像春日的阳关,是全然的,温暖。

      娇姐看再来愣在那里,喊他一声,看他回神了,才跟那公子打了声招呼关上门离开。

      再来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执杯,倒一杯酒,端着酒杯走到男子面前。

      “公子,喝杯酒吧。”

      男子抬手挡住送到嘴边的酒杯。

      “我不会喝酒。”

      啊?

      男子看再来傻掉的样子,笑出声来,反手握住再来执杯的手,牵着他走到桌边。

      再来慌忙的挣出手来。

      男子丝毫不介意他躲开的动作,掀起衣摆,自己坐下。

      “坐吧,陪我说说话。”

      男子侧头看着站在那里一脸紧张的再来,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拉他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

      “放心,该给多少钱我不会少给的。”

      有钱,再来心里就安稳一半……

      看着男子,他一直在微笑,眼里没有欲望和算计,很干净,自然。

      “你,只要陪说话?”

      “对。君子不欺。我自坦荡,你又何必多疑。”

      的确,他很坦荡,再来想起一个词:霁风明月。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去找朋友陪你说话不是更好?”还不用花钱……

      男子乐了,“你都是这样直接的对着客人问话?”

      “啊,多有冒犯,那个……”

      “不用紧张。”男子伸手拦住再来,不要他作揖,“我跟家里有些矛盾,自己出来散散心,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绝想不到我会到这里来。”

      “哦。”再来点头,却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这就是京城的读书人吗?说话行动自有一种做派,是大方的气度,在他面前,再来总觉得局促。

      “你念过书?”男子问。

      “是,念过几年。”

      对着他,再来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念过好多年。

      男子点头。

      “你和我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外面那些小倌,不一样。”

      再来抬头,注视男人。

      “你,不浮躁。进来看到你的时候,你在对着我发呆。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但是,恩……见到客人不是应该会热情的扑上来吗?”男子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些。

      再来失笑,想起外间迎客的那些小倌,还真的是“扑”上去的。

      心里暖暖的,他对他的态度那么自然平和,让他不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体面。

      男子左手抵着脸,看着再来,温和的笑着。

      四楼,阿摸在天香衣柜里翻来覆去,小耳朵紧紧的瘪着贴在脑袋上,可是还是挡不住穿耳而入的男人恶心的呻吟声。

      无奈了,睁开眼,果然,坏人天香在那里坐着冲着它贼笑!

      就知道,他肯定是故意让那个男人呻吟的厉害,不让它睡觉!

      阿摸冲着天香呲牙,竖起耳朵,吱吱一顿叫唤。

      “啧啧,”天香掏掏耳朵,“这什么这么吵,不是人动静啊……”

      哼,不跟这种坏蛋计较。

      阿摸从衣柜里跳下去,快跑跑向门口。

      到了门口,转身看身后跟着走来的天香,窃笑,哼哼,弄得这么吵,你也在这个屋子呆不下去了吧?

      从四楼贴着墙缝躲着人,阿摸跑到三楼。

      这种时候,呆子肯定也上了屋顶了,屋里留一个做春梦的男人。

      不过呆子那里的动静总是小点,屋顶太冷了,它去屋里瞅瞅,要是不吵,就在屋里睡觉。

      唉?屋里好安静。

      阿摸在门缝趴着脑袋往里瞅瞅,吃惊。

      呆子竟然还在屋里,在屋里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

      “阿摸,你回来啦。”再来看到门口地上一蹦一跳跑来的老鼠,高兴的站起来。

      “阿摸你瞧,这是我刚认识的杜公子。阿摸?”

      阿摸跑到离他们还有数步远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

      绷紧了身子,紧紧盯着那个杜公子,耳朵熟起来,张开口呲着牙。

      “阿摸你这是怎么了?”

      再来上前几步,杜公子也跟着走过来几步。

      见他二人走来,阿摸又向后退出很远,仍旧警惕的看着杜公子,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再来看看它,再看看杜公子,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阿摸瞅再来一眼,掉头跑出门外。

      呆子!等你明白是不行的,我去找那个坏人来!

      “这是你养的?”

      指着跑出去的老鼠,杜公子问再来。

      “是。”再来不好意思的说,“阿摸平时不这样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可能,见到不认识的人有点紧张。”

      “恩,动物嘛,对陌生人警惕性总是比较高。”杜公子体谅的接话。

      “回来坐吧。刚才我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还没说呢。”

      再来黯然,说什么,说死了活过来就是这里了?

      “不便说就不说了,是我冒失了,请多见谅。”杜公子歉然的说。

      “不是的,”再来摇摇头,“家里穷,念不起书了,爹病了,妹妹还小。”

      这样说,倒也不算骗他吧?

      了然的点点头,杜公子不再多说这个话题。

      “那‘再来’应该是你来这里之后的名字吧?你的本名呢?”

      “鄙姓君。”

      “名字呢?”

      再来犹豫,他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君瑾瑜,觉得很有气度风姿。

      可是在真的有气度风姿的人面前,他说不出口这个名字了。

      “只有乳名。现在,再来就是我的正名了。”

      “君再来?”杜公子念一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再来脸红,这个,这个也太配合他做小倌了吧……

      屋顶,阿摸喘着粗气一路快跑上来,跳上瓦片后直奔天香那里。

      “吱吱吱吱吱……”

      天香被突然冒出来的老鼠吓了一跳,待老鼠笔画着吱吱完了之后,神色凝重。

      “下去看看。”
      “呵呵,名字也不过是个标识,不用在意这些。”

      杜公子笑,化解再来的尴尬。

      “咱们自在点说话就好,那些做样子的客套都算了吧。你也不要叫我杜公子了,我单名一个
      ‘绝’字,字‘断然’。你唤我的字就好了。”

      “这怎么好呢?太贸然了。”再来摇头。

      “无碍。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类地方,今日是第一次。也幸好遇到的是你,要是其余的那些,这会儿怕是我也尴尬死了。你如果紧守着小倌的身份,倒是让你我说话都不自在了。”

      话说到如此,再来也不好再坚持。

      “断然。”

      “嗯。”杜绝点头微笑,“你声音好听,叫出来我的名字倒是也好听。”

      再来有些羞涩的笑。

      “可是怎么会起这样的字呢?名和字,都跟你的人不太像。”

      “父母起的,倒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也就是因为我做不到我名字那样决绝,他们才一再对我失望吧……”

      杜绝仍旧是笑着,可是多了几分落寞。

      再来宽慰他,“你现在这样很好啊,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举止风范,谦和大方,不决绝也不是坏事嘛。像我,也是让父母失望,可是我就不太好了。”

      “你也是迫于无奈才做到如今这样的……”杜绝以为再来是指他沦落为小倌一事。

      “不是这个。”再来摇头,“是说我念书。”

      叹气,“爹娘都希望我能好好念书,考科举,做官。不用很大的官,只要能有官职就好了,在乡下官衙里管文书也行啊。可是我就是念不好,念了很多年,背书背不住,文章也不会写,吟诗作赋更不用说了。”

      “为什么一定要做官?”

      “因为做了官,就不用做‘民’了。不用租东家的地辛辛苦苦一年到头的耕作,最后交完了地租,只能得到很少的一点粮食。不用处处被有钱人和有权的人欺负,连走在路上官车走过都要低头鞠躬。只要做了官,就是有身份的人。”

      杜绝揉揉再来边说边垂下的头,“做了官也是要处处看人脸色,也是不开心的。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有多少呢?能够真心为民,能够自在坦荡,又有几个呢?你这样的性子,考不上倒是个好事。”

      再来想说,还是应该考上的,如果家里有人做官,爹还会因为顶撞了东家几句,就被打的重伤不治吗?

      可是这些不能说……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我只知道,我要考中,要做官。作为无财无权的老百姓,这是改变身份的唯一途径。我也知道我没有本事做个好官,为民造福。可是我可以做一个小官,无关紧要的官职就好了,我会尽我应尽的职责,至少不会鱼肉百姓。”

      杜绝轻轻弹再来脑袋一下,再来揉揉脑袋不解的看着他。

      “真犟,你这人,要是跟你讲道理,准能被你气死。”

      说着杜绝便笑了,再来也笑了。

      “呆子。”门口天香冷冷的唤他。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再来惊讶的起身,却发现天香没有在看他,而是眼神冰冷的看着杜绝。

      “胆子不小。趁我没动手,滚出去。”天香冷笑。

      杜绝起身凝视他,拱手,“这位公子,不知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吗?”

      “还要装?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吗?”

      再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屋里现在的气氛明显不适合他插嘴。

      阿摸爬上桌子,又顺着再来的衣袖爬上他的肩膀,警惕的瞪着杜绝。

      “再来,这位是?”杜绝转向再来。

      “哦,他是,呃……是我朋友。”再来转向天香,“天香,断然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人很好的,你这是……”

      “闭嘴。”天香冷言打断他。

      “你……”再来憋气,他平日里打趣他嘲讽他,但是从来不是这样嫌恶的样子。

      “再来,可能你这位朋友对我有什么误会。”杜绝拍拍再来的肩膀,对他笑笑。

      天香盯着他拍再来的那只手,眯起眼。

      “不过,这位兄台,”杜绝看向天香,“今晚再来的包银,是我出的,你如果想要找他,是不是应该改天呢?”

      再来瞠目,阿摸也瞠目。

      天香咬牙,他当他是嫖客?

      杜绝看看这二人的表情,疑惑了。

      “莫非……在下看错了?我看这位兄台看向我的时候,有敌意,所以我以为……是在下冒失了,对不住。”杜绝有些尴尬。

      歉意的笑笑,杜绝对着再来拱手,“再来,我想错了,你别介意。”

      “没事没事。”再来摇头,托起他的手。

      “哼,他这样的,会有嫖客为了他争风吃醋?”天香冷冷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嘲讽的讥笑。

      再来闻言气红了脸,“你怎么这样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说话?”天香反问,“问你怎么这么爱接客,这么爱卖自己挣钱?”

      他刚才刚到门口,就看到他和别人亲密调笑,接客也接的这么高兴?

      “你出去!”再来怒视天香。

      “我也不屑留在你这里!只不过,他要先滚出去。”天香瞪着杜绝,右手在背后轻轻颤抖,努力克制住,紧紧握拳。

      杜绝皱眉,看看生气的再来,叹口气。

      “再来,看来今日实在不适合再聊了。我先走了,你们既然是朋友,要是有什么误会,平心静气的好好谈谈,别再争执了。他大概是误会你……你本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你的朋友自然应该明白的,也不要难过了。改日我再来找你说话。”

      再来点点头送杜绝到门边,经过天香身侧时,一眼也没有看他。

      待到杜绝下楼离开,再来垂着头回房,天香还在门口站着。

      “请你出去。”还是没有看他。

      “以后,别让这个人来找你。”天香在他背后说。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费心。”

      “让你听我的你就老实听着!”天香大声。

      “听你的什么?!”再来愤怒的转回身对着他喊,“不过就那么一会儿,让我觉得我又是一个普通的人,不是什么小倌,不用在这种地方看人脸色,挣恶心的钱!你就要来提醒我我早就不是我了,我不过是个卖自己挣钱的骗子!”

      用力的关上房门将天香关在门外,落下门拴,再来背倚着门抱膝坐在地上。

      终于是忍不住眼泪……

      连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人,都知道问他为什么要考科举。

      他呢?他只会笑他笨,讥讽他脑子不好用,他只会说就你这样的还能考中科举吗?笑话!他从来没有瞧得起他,甚至没有把他看做一个普通的人,他只当他是平日里无聊了玩弄的调剂,所以刚才就把话说出来了对吗?爱接客,爱卖自己挣钱……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门外,天香听着屋里的哽咽声,忍住右手的冲动,攥紧了拳,转身上楼。

      第二天早上,天香站在四楼走廊往下打量,再来去厨房拿早饭,没有抬头看四楼,天香咬牙。

      上午,一楼大堂,再来端一盆热水准备上楼,天香从旁经过,胳膊碰翻了水盆,热水洒了一地但是没有溅到再来,再来捡起水盆,淡然的上楼,天香再度咬牙。

      还是上午,天香在屋里碰倒了三个椅子,不小心推翻了衣柜一次,无意间把茶具一套摔到地上全碎,在第四个椅子准备牺牲的时候,阿摸窜上来吱哇乱叫抗议了一顿又离开。第四个椅子,粉碎。

      午饭前,天香散步进厨房。一个时辰后,阿摸再次窜上啦,爬到桌子上冲黑脸的天香跳脚,喝光他杯子里的水,迅速跑下桌的时候顺便在天香的菜里留下了一粒屎豆豆。

      午后,再来从后院洗衣房拿着洗干净的衣服回屋,天香站在三楼他的房间门口,再来抱着一堆衣物,困顿的眯着眼,径自从天香面前走过,无意的,踩到天香月白色缎面的鞋子。

      下午,再来在屋里四肢大展酣然午睡,阿摸在再来身边四只大展酣然午睡。四楼,天香坐在窗前啃指甲。

      傍晚,天香第三遍啃指甲啃到了右手无名指的肉,别扭的起身,下楼,敲门,再敲,推开门,没有人。

      阿摸在窗台上看看呆在门口的天香,前仰后合的吱吱笑,笑累了直接躺倒打着滚笑。

      “死老鼠!呆子哪去了?!”天香恼羞成怒。

      阿摸边笑,边抬起一只脚,指指窗外。

      窗外,两个人刚走出醉清风的大门,一人身穿白衣,束冠,手执折扇,玉树临风,另一人鹅黄色长衫,头发束于脑后,露出白嫩可爱的脸庞,两人言笑晏晏向灯市走去,正是杜绝和再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公子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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