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拉我一起倒霉》海底见月

75、总牵扯（二）

　　陆絮蹭地从地上站起来，忘了自己遍体鳞伤，刚站直就眼前发黑，勉强揪住洞内树壁上的杂草，喘着气平复片刻，压下喉间那些呼之欲出的痒意。
　　他喉结动了一下，迟疑着唤：“……云雪归。”

　　“嗯。”师兄清凌凌的嗓音自洞外传来。
　　陆絮不敢再吭声了。

　　他扶着树壁，稍微往外走了一点，洞内昏暗无光，他就藏在黑暗里，看云雪归沐浴天光。光影自枝叶罅隙间穿过，斑驳交错落在他眉眼，深邃的眉弓更深，笔挺的鼻管更直，浓黑的长睫淡淡往下一压，有股出尘脱俗的神圣感。
　　他正与巫离说话，稍微侧着脸，忽而似有所感地一掀眼睫，直直看向陆絮的方向。

　　应该是看不见的……陆絮心想。
　　这么黑呢。

　　可那个眼神毫无阻碍地穿过黑与白交界，精准地对上陆絮的眼睛，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在黑暗中遥遥对视。这个认知让陆絮无法出声，他僵在原地，只觉得心口涨涩，手脚发麻。

　　无人注意巫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陆絮反应过来时，云雪归已经抬步走近，他猛地掐了下自己掌心，忙道：“站住。”
　　云雪归停在原地。

　　陆絮听到自己意外冷静的声音，“不用过来，我很好，该说的话已经留给巫离，你要是有问题，就去问他，我暂时没有心力再应付一个人。”

　　“……”

　　沉默少顷，云雪归唤了他一声：“阿絮……”
　　陆絮眼泪差点滚出来，忙擦了把脸，小小声地吸下鼻子，强装镇定：“别叫我，叫我也没用，我不会跟你回去，我也不想见你，我现在……特别特别讨厌你，你待在这，我心里不高兴。”

　　陆絮满嘴跑火车跑了好多年，这是第一回，说谎说得心虚。
　　他估计着，云雪归应该刚来没多久，就算听也最多听到‘不想见他’那一句，前边交代巫离的他定然不知道，就算后来回去问了，巫离也不是傻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要能蒙过他这一次就好了，只要能蒙过这一次……
　　再过几日，等伤势稍加恢复，云雪归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很简单的。

　　“……来的路上我听说你与人打架，打得惊天动地，你没有那么厉害，应该受伤不轻。”云雪归说：“我担心，让我看看你。”

　　云雪归有时候用词真的很奇妙，他说着陆絮刚才的生死局，说得好像稚子玩闹一般，很自然地流露出来自师兄这个身份的宽容与宠溺，陆絮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自己躲在黑暗里，苦恼地抓了会儿头发。
　　“我不要你。我要去做一件大事，你与我走得近了，会妨碍我！”

　　云雪归从善如流地接道：“我可以帮你。”
　　这可踩了陆絮的雷点，他喉口腥甜还止不住跳脚，“不可以！你不可以帮我！”

　　云雪归遂又改口：“那我不帮你，我就看着。”
　　陆絮炸毛，“看着也不行，你不能看！”

　　杀人呢！血流成河！你怎么可以看！

　　云雪归：“那就不看，回头找个法子把眼睛弄瞎。”
　　陆絮：“……”

　　他觉得云雪归也有病，跟巫离一样。

　　“云雪归……”陆絮忽然捂脸蹲下，咽下涌上舌根的铁锈味，气势无端弱了下来，“我很久很久以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出格的事怎么办……我现在要做的这件事，出格得不得了，你保不住我……”

　　当时云雪归说，端看他做的事是对是错。
　　立身正，立心正，是对。

　　陆絮觉得自己身心都蛮正的。
　　可是……做完这件事，他就真成九重天眼中的屠杀者、不折不扣的坏人了。

　　如果全世界都说我是坏人怎么办？
　　当时云雪归问他：我在世人中吗？

　　这个问题，陆絮仍然没想明白。
　　他希望云雪归在世人中，如世人一般，有浅薄的情爱，起伏的悲欢，见春华会喜，见秋叶会叹，见万事万物，总有感慨万千。
　　他又希望云雪归不在世人中……至少别觉得他坏。

　　可是就算不在世人中，也应该是超脱世外的仙师，无论如何，不能跟他一起千万人唾骂。
　　那不行的。
　　云雪归不可以被骂。

　　“阿絮，你先让我进去。”
　　陆絮带着哭腔骂他，“进你妈！都说了不想见你！”

　　五脏六腑疼得厉害，他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应该在流泪，过了一会儿，他哽咽着说：“云雪归，你别再往前走了，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别趟这趟浑水了。

　　云雪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可是阿絮，我想见你。”

　　黑靴无所顾忌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带着势不可挡和一意孤行，陆絮被他逼得眼眶通红，喉咙像锈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云雪归不说话，就耐着性子往前迈，陆絮留下的法阵足够强横，锐意能将所有靠近的物什割成碎片，云雪归停在法阵前，鞋尖被蹭去一小块。

　　再有一步，他就将跨进黑暗里。

　　他抬起了脚。
　　千钧一发之际，陆絮哆哆嗦嗦地掐了个决，法阵往两边缩回，好险没割了云雪归的脚。

　　带着凉意的风刮过，影子一闪，就有人站到陆絮面前，下一瞬，他感觉自己被捞到一个带着霜雪味的怀里，云雪归捏着他的下颌稍做端详，神情是难得的心疼，“阿絮……”

　　他的七窍在缓慢地往外渗血，面白得像宣纸一样，任谁都能看出他伤势有多重。
　　陆絮眨眨眼，眨掉眼中模糊的泪水血水混合物，然后一口咬在云雪归肩头。

　　“呜……”
　　他发出了一声悲鸣。

　　“你怎么，怎么从来不听我的……”他有些崩溃地松了嘴，抖着声音指责对方，“你独断专行，呜……你刚愎自用……我都说了这么多遍，你不要进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不尊重一下我的意见！”
　　云雪归擦着他脸上的血，亲亲他的眼睛，软声给他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陆絮哽咽：“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说的话……”
　　云雪归亲亲他的脸颊。

　　“我在乎的，阿絮。”他叹息道：“我记得你问的那个问题，我也说过，教不好你，过错在我。”
　　陆絮觉得他简直就是怨种，“关你屁事啊。”

　　见他话中终于带上几分生气，不像先前那样半死不活，云雪归禁不住笑了一下，“关我事的。”
　　“如果你做的是对的，我就会夸夸你——”他亲了一下陆絮的唇角，“如果你做得不对，伤及无辜，我就会替你赎罪，替你弥补。任何一件事情未曾尘埃落定前，我们都无法评定对错，甚至有时难以评定。所以你不必过早给自己压力，你只是在做一件事，只是一件事而已。”

　　其实没那么复杂，旁的都无需考虑，做一件事真正需要思索的，只是如何做好而已。

　　陆絮看着他，眼神复杂。
　　然后他稍微一偏头，给了云雪归一个炽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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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洞不大，八尺见方，陆絮躺在草堆上，身下垫着云雪归干净的外袍，旁边烧着柴火，烧得他昏昏欲睡，他眯着眼，从一千多年前自己诞生的时候讲起，讲得细细碎碎，絮絮叨叨。
　　“我在天上没什么朋友，那会儿大家都有仙友，时常相约品茗煮茶，我总是一个人，他们就说我孤僻，其实我不孤僻，只是我比他们小好多，也没在神官手下修习过，他们说的，我听不懂……”

　　云雪归手掌覆在他丹田处，替他化开淤血，疗愈破败不堪的经脉，大概是考虑到他的伤势，云雪归替他疗伤前先用灵力将手掌催热，陆絮身上正发寒，这手掌贴在他小腹处，就像贴了个暖宝宝似的，熨帖得不得了。
　　他抱着师兄的手，塞进自己衣裳里面。

　　“我说了这么多，你都不惊讶吗？”他饶有兴致地问。
　　“有些，不过，就像在听故事，而你，是个生动鲜活的人。”

　　陆絮眼睛弯成月牙状，“就是不太有真实感对吧？”
　　“嗯。”

　　陆絮点点头，“下次我再跟他们打架，你就知道我厉害了。”
　　云雪归眉眼一凝，手下动作重了三分。

　　“嘶——”陆絮被按到伤处，抬脚踹了他一下，“你干嘛呢，谋杀啊？”
　　云雪归无奈道：“还是尽量别打吧……我见不得你伤成这样。”

　　陆絮眼睛又弯起来，“这是我没准备好，下回，等下回我恢复个七八成功力，保准揍得他们找不着北。”
　　他是为杀而生的，九重天上，还真没几个能打过他，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让他追着屠。

　　他想了想，又有些狡黠地一笑，冲云雪归招招手。
　　云雪归附耳过去，听他在耳畔悄悄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有办法重塑神骨！”

　　云雪归表示愿闻其详。
　　陆絮却不愿多说了，骄傲地挑起眉梢，一副你等着看的样子。

　　云雪归注视他片刻，没忍住凑上前去亲了一下，分开时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堪称进步神速。
　　他手还塞在陆絮衣裳里，凑过来亲时，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陆絮被他摸得难受，下意识蹭着大腿。

　　“嗯……”他在这种事上已经完全摒除羞耻心，攥着云雪归的手就往下探，摸得舒服了就猫儿一样哼哼，然后拉过对方黏糊糊地接吻。

　　“试试吗……”他舔着嘴角，耳根脸颊都是红扑扑的，唯独眼睛亮得惊人。
　　云雪归盯了他片刻，缓缓抽出手。
　　“你还伤着。”

　　陆絮冒起一脑袋问号。
　　“哈？”

　　他目光无法克制地落在云雪归脐下三寸之地，愣了一会儿，下意识伸手想摸。
　　云雪归又叉住了他的手。

　　陆絮质疑地看着他，缓缓道：“云雪归，你别是真有什么问题吧？”

　　云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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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云雪归：教不好你，过错在我。
陆絮：我比你大一千多岁，关你屁事啊！
凌晨更……应该也算加更吧，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