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暮色尽头》夏冰蝉

3、Chapter.3

　　我是被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吵醒的。
　　我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北京时间凌晨五点十分。
　　卧室门外是很响亮的抽耳光的声音，我轻轻下地，没敢穿鞋，然后凑到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地板很凉，我哆嗦了一下。
　　门外，我听到母亲的低声恳求:“我今天有大课，孩子们还在睡觉，你放过我吧。”
　　父亲似乎是喝醉了，他的声音很浑浊:“闭嘴！妈的！”
　　这一声“妈的”带着“关我什么事”的意思。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姐姐在干什么，但我感觉，她只怕是跟我一样，也在偷听。
　　接着，父亲扬手又给了母亲一耳光，同时还伴随着什么东西的磕碰声。我登时感到一种无力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惧将我包围。
　　我就这样一直趴在门边，直到母亲一脸疲惫的来叫我起床。
　　我蹲在地板上的样子让她感到一阵愤怒，她伸手推了下我的脑袋:“你好端端地不在床上躺着，非得在这里装死？！”
　　我很想问问她疼不疼，可我没有问。
　　母亲走后，姐姐从她的卧室走到我这里来，她看着我，面容上是那种令人难以接受的同情，她说:“你觉得你这样他们就会怜惜你？可怜。”

　　＊

　　周一开学典礼，我带着生理期，小腹拧痛难忍。
　　因为我要在国旗下演讲，所以我不得不强撑着站上国旗台。
　　何善卿是班长，她得站在队伍最前面，举着班牌。
　　开学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站在比她高的位置，俯视她。我心里很得意。
　　当然，我也很快意识到，这也仅仅是得意。而何善卿呢，在我演讲结束之后，她笑得很开心，鼓掌鼓得也很卖力，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百分之百是装的)，我都要承认，我看见她这样，我是很开心的。
　　回到班里，准备第一节课，我的腹部开始不受控制地疼起来。
　　李桥看出我不对劲儿:“怎么了你这是？”
　　我额头开始冒冷汗:“下节体育课，我不去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行吗？”
　　李桥一脸担忧:“你……你要不……去趟医务室？”
　　我摇摇头。
　　到了后半截节课，我疼得都有些糊涂了，很恶心，很想吐。
　　我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脑子发懵，我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臂弯里，似醒非醒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慕言？慕言？”
　　我抬头，是何善卿。我看了眼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人。
　　何善卿手上拿着瓶矿泉水，现在是夏天，她穿着短袖校服，额头都是汗，而我此时此刻手脚冰凉。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一只手扶着我的课桌，“用不用帮你找老师？或者，去校医务室？”
　　我看着她:“不用你管，我没事儿。”
　　“你脸都白了。”
　　我努力让自己坐正:“我一会儿就好了，不用你费心。”
　　我说完这句话后，心里想着，这下可好了，她只怕得生气地扭头就走。
　　她先是不解地看着我，然后道:“我身为班长，在回班取东西的时候，看到同学身体不舒服却没有理会，我个人认为，这种行为是不负责任的。所以，我得送你去医务室。”
　　我感到怒火在心里燃烧:“我都说了我没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话没说完，她轻轻一扯，将我从椅子上扯了起来，我们两个人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椅子上有一片淡淡的红色。
　　她先是一愣，然后拿起自己的长袖外套将我后面遮了起来，最后还在我腰间打了个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架着走到了校医务室。
　　校医是一个蛮年轻的大姐姐。
　　何善卿把我搀扶到医务室之后，简单跟校医交代几句，又去给我接了杯热水。
　　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她是班长？
　　校医看着她给我接热水，笑着说:“善卿这孩子真是不错啊。”
　　呵！只怕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好班长吧，心里不定怎么嫌弃我呢。
　　可是，这个理由，我自己都知道，它在我心里根本站不住脚。